丁學良
政府壟斷是最有可能造成房價居高不下的。這不僅在俄羅斯,在香港也同樣得到驗證。
我最近幾年也想在喜歡的地方買房,所以這里不從理論,而從消費的角度來談談房價問題。有人說,中國房價高居不下,是因為東南沿海的土地太緊張,人口太多。這個解釋有一定道理,但并不全面。
我去年10月份到俄羅斯遠東的一個重要城市考察,我們的翻譯也曾經在北京和海南工作。他帶我們去看他在俄羅斯的房子,3層樓,70多平方米,樓齡大概有7~8年,但是價格一點都不便宜。俄羅斯的土地超級豐富,一個城市就四五萬人口,到處都能看到空地。但問題在于這些空地不能隨便蓋房子,因為土地是政府所有。
因此,無論土地資源多么豐富,人口多么稀少,如果政府是城鎮土地的唯一地主,房價很難低得下來。政府壟斷是最有可能造成房價居高不下的。這不僅在俄羅斯,在香港也同樣得到驗證。香港擁有自由度幾乎最高的市場經濟,唯有土地審批權掌握在政府手里,香港房價處于全世界最高的水平。把俄羅斯和香港放在一起,它們在許多方面,比如人口密度、土地資源、富有程度、經濟成熟程度等都不一樣,但共同點是土地為政府一家所有。
在中國,人們提出各種辦法治理高房價,但是一招是解決不了高房價問題的,需要很多招。
第一招就是城鎮土地,包括城鎮周圍的土地應當降低政府壟斷程度。這個問題要首先解決。另外,如果賦予大中城市周邊的小產權房產權,讓它們進入市場交易,房價也能馬上降下來一大截。這第一招是影響面積最大,也是影響房價幅度最大的,如果這招不能實行,其他招數都是邊緣化的。
第二,即使土地壟斷的問題完全解決,也難以保證房價一定降下來。現在全球范圍內大部分經濟體都是流動資金過分充足,而資金跨越國境邊境流動的渠道越來越多,除非把門關起來,否則都很難阻擋境外資金進入把房價炒高。我在澳大利亞工作時,到3個城市看過房子,悉尼、堪培拉,還有悉尼和堪培拉之間的一個小城市。小城市非常漂亮,帶有北歐風情,靠近大海,擁有大片森林,氣候宜人。我去看房子的時候是1997年年底,我當時問房價,當地人說房價已經炒得很高了,價格本地人已難以承受。這是由于上世紀90年代末,很多外國人,如日本、北歐等,都熱衷于在澳大利亞買房,使得大量流動資金涌進澳大利亞。等到去年,以為金融危機后房價會下跌,澳大利亞的朋友又去那里幫我問了房價,80~120平方米的公寓,還要65萬~85萬澳元(澳元兌人民幣匯率約為1:6.6)。澳大利亞的土地資源是很豐富的,而且政府壟斷土地資源的程度是很低的,但由于投機性的購房者太多,房價還是非常高。所以解決房價問題的第二招就是限制非本地的居民進來炒房,影響當地居民的真正住房需求。但這個限制不是目前流行的“限購”,而是采用對投機性住房加重稅收的手段。
第三,看看富裕國家,有多少人畢業一兩年就買房?大部分經濟較發達的國家,人們第一次買房,都在進入勞工市場以后的8~12年,大概在35~40歲之間。這時候可能積累了一點資金、銀行貸款有信用歷史,或者已結婚成家,買房就比較輕松了。但在這之前的10幾年,就要解決租房的問題。我居住過的國家,無論在美國、澳大利亞還是德國,租房市場都很發達。買房與租房很不一樣,無論是一個城市還是一個地區,房地產的泡沫可能在長時間內都是很大的,但買房的價格高,租房的價格不一定很高,兩者并不完全掛鉤。所以,租房市場就是第三招。這對中國來說十分實際,在大中城市,很多人參加工作的頭幾年,無論是工資還是工作的穩定性,都不足以支撐買房,因此應該盡快建立一個靈活、公平的租房市場。中國完全有條件發展這一塊,現在很多人擁有二套房三套房,有些地方的住房空置率達到50%以上,這些房子應該進入租房市場。
第四招是多建保障房和廉租房。最具代表性的是香港,香港的房價太高,低收入者難以承受,因此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他們出來游行抗議。這使得當時的港英政府認識到,香港社會要保持穩定,最重要的是讓最窮困的那部分人有地方住,所以建設了大批公租房。這對內地也是有現實意義的,內地大城市也有所謂蝸居和住地下室的蟻民。而政府建保障房和廉租房,目的就是解決大城市中家庭收入最低的部分人的住房問題。這部分人的先決條件是城市居民,這是公平的,公租房相當于本地政府的福利,如果不是這個城市的納稅人,就不應當享受這種福利。另外,保障房和廉租房如何分配,應當建立一套評分機制。但要注意,這套機制也是最容易被濫用的。因此,評分機制必須是科學和透明的,比如家庭收入、稅收、分數等都要張榜公布。
這四招如果能在不太長的時間內,在大中城市推出,房價過高的問題,不能說完全解決,但也能解決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