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日明
60多個孩子擠進核載座位僅有9座的校車,然后,交通事故發生了。我已不忍重復那些血淋淋的數字。一場校車檢查運動正在全國開展,結果是安全隱患比比皆是,超載是最常見的現象,無經營資質的黑車、超速行駛、安全不達標等亦很普遍。一言概之就是“車少人多、校車配置差”。地方政府開始嚴查超載現象、打擊黑車,有人呼吁提高正規校車的安全標準,以此提高校車的安全系數——做法和呼吁都可以想見,問題是校車安全不等同于學生的交通安全。
政府投入不變,提高校車安全標準,意味著學生交通成本大幅提高,學生家庭的交通支出就必須提高。高企的交通費用將迫使窮家庭的學生不坐校車,轉而乘坐黑車,此時政府必然會大力打擊黑車,這時窮家庭的學生們只能采用低效率的交通方式,例如走路、騎自行車等。事實上,就在正寧校車慘案不久,廣西柳州的流沙鎮開始打擊非法“校車”,使得學生不得不步行10公里路程上學。當然,也有可能出現學校強制學生家長支出學生交通費,這實際上是變相提高了學費,甚至有可能迫使學生輟學。學生不坐校車了、不上學了,自然也就不存在交通安全隱患了,但這是監管的初衷嗎?
校車并不天然的超載,不管校車還是客車,越高端的超載越少。很多地方,孩子能有車坐就不錯了,哪會有“安全”這么“奢侈”的想法?這是基層義務教育階段投入不足的必然結果。此前民間義工組織的免費午餐從另一個層面也顯示了貧困地區義務教育的艱難,學生家庭與學校連一頓溫飽的午餐都沒辦法為學生提供,何談正規安全的專用校車?
政府在義務教育中當有所作為,這是國際通例,也是中國官方文件中所明確的政府義務。問題是政府應該如何作為?為此,我們要首先界定清楚幾件事情:
首先,風險社會中沒有絕對的安全,交通事故是必然會發生的。什么級別的交通安全是政府應該保障的?義務教育的學生除了交通以外,還有午餐、課本、衣服等多項需求,哪些需求是政府應該滿足的?所以,“政府應該做什么的問題”是我們首先要界定清楚的,否則因為正寧縣的學生出現了校車事故就不加論證地為全國的學生提供高質的交通服務,這一政策只能是政績工程。
政府要做什么應該量財力與發展階段而行。在中國經濟總量躍居世界第二、人均GDP近5000美元之時,人的發展就顯得尤為重要。要提高人力資本、維護基本的公平,保證起點平等、適當地拉平學生成長過程中的環境差異,是政府應該承擔的義務。這時,政府應該保證義務教育階段的學生有相對平等的成長環境,不僅包括平等讀書的權利,如免學費、均質的師資,還包括讀書的保障,如午餐、交通甚至服裝等。這些都需要政府拿出真金白銀進行投入。
但主張政府義務的同時,更要警惕政府稅收的擴張,讓政府投入并不意味著政府可以將義務轉嫁給納稅人,通過增稅或附加費來籌集資金。現在中國的稅已經征得夠多了,公車、政府大樓、公務員福利上,花了納稅人太多的錢。政府更應該調整現有財政支出的結構。如果政府支出的權力不受到約束,即便征再多的稅,我們也沒法保障學生們可以得到實惠。公共輿論中對正寧校車事故如此的憤怒,也正源于光鮮的政府公車與寒酸的學生校車形成的鮮明對比。也正是地方稅收增長與當地老百姓收入增長嚴重不對稱,使得當地老百姓收入低迷,使得他們窮到沒法給孩子們購買安全的交通服務。
其次,政府有提供校車和午餐的義務,并不是指讓政府或學校來提供這個服務。政府提供服務的效率之差,已有無數先例可鑒。我們也可以預見,讓政府提供服務的后果就是,優質可靠校車一定先提供給機關、國企的幼兒園、小學,往往演變成“特權車”。在國內,優質校車也并非稀罕物,長春市直機關幼兒園班車就是花費了近40萬采購的仿美式黃色校車。廣大貧困家庭的學生不太可能享受到這種服務,而他們本是最應該被照顧的對象。
筆者認為,政府應該制定安全校車的標準,允許所有達標的企業運營校車。另一方面核算達安全標準的校車的生均成本,向貧困家庭發放學生校車交通券。學生持交通券自行選擇任意公司的校車乘坐,校車公司拿到交通券到政府報銷。在這一設計中,安全監管保證了安全,學生的交通券作為一種“選票”讓校車公司產生競爭,提高了效率。直接面向貧困家庭的交通券又能保證受益人為困難家庭,并且可以隨時根據家庭收入提供調整。這是一舉多得的政策,或可為教育主管部門所借鑒。(作者為上海金融與法律研究院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