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予
《廊橋遺夢》是一部爛片,那種陳舊落伍的主題是導演兼主演伊斯特伍德所特有的。但這部電影之所以能夠風靡一時,勝在傳遞出了一股悶熱的騷勁。我沒去過愛荷華州麥迪遜郡——那里的夏天如果果然像電影里講的那樣,潮濕、悶熱,夜里還吹來一股股溫暖的風,只怕是連廊橋上的木頭都會出軌。
夏季給鄉間主婦弗蘭西斯卡的本是只忍受、忍受、再忍受:她不得不頂著熱氣,為全家人做飯。進進出出的丈夫和兒女們,則對此熟視無睹。他們總是大力推開自家的紗門,再仍由它重重地彈回來。當自由來臨的時候,弗蘭西斯卡陪羅伯特·金凱拍攝麥迪遜橋,夏天又顯得非常宜人:橋邊開著野花,車上有冰鎮飲料,夜里有風。一連幾個晚上,獨享寂寞的弗蘭西斯卡在家里招待孤身一人的攝影師,所談的話題無非已經消逝的年輕時的理想和悲哀的生活。
因為白天的暑熱讓人頭腦發昏,太陽落山后的晚餐,就成了脫離生活的軌道的最好時機。總而言之,季節與愛情的關系非常神秘。Sex and city是一部沒有自然景象和季節交替的室內劇,其無聊乏味,只有那些整天坐在辦公室隔間里想入非非的女白領才能忍受并且認同。
季節是浪漫的第一要素,大多數愛情都與此相關。《荷馬史詩》里有這樣一段描寫:“冬天,他睡在屋里,和幫工們一起,墊著灰墊,貼著柴火,走動時穿著骯爛的衣衫;然而,當夏日來臨,在金果累累的秋天,那時,他到處躺,席地為床,就著堆起的落葉,在隆起的葡萄園里。”我覺得這段話很曖昧——如同《詩經》所說,戀愛中人既有對“春日載陽,有鳴倉庚”的期盼,也有“秋以為期”的約定,喪失伴侶的一方“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后,歸于其室”的誓愿。
類型片里的浪漫愛情就得抓住季節——比如《電子情書》,當凱瑟琳與網友喬在網絡上建立起聯系時,正值紐約的秋天,清晨陽光明亮、空氣涼爽,街頭店鋪陸續開門,凱瑟琳與喬一前一后走出各自在西城區的家。等到歷史悠久的街角書店即將被新開業的連鎖超級書店擠兌得要關門時,紐約也進入了寒冷的冬季。圣誕節快到了,在需要溫暖的冬季里,一個裝飾得當,店員溫和甜美的小書店,總能給顧客帶來懷舊的感傷——正是愛情萌芽的好機會。
一番陰差陽錯之后,兩家書店的主人重新認識彼此,陷入愛情中,春天悄然來臨。春回大地,露天咖啡廳里又迎來了往昔的客人,露天水果攤、花店紛紛開張,凱瑟琳心情愉快,不禁感嘆:我都快忘了紐約的春天有多美。紐約西區的公園里,陽光格外溫柔而通透的黃昏前,繁花叢中,凱瑟琳期待著與網友的第一次見面,牽著大狗的喬勇敢赴約——此情此景,一切過錯都可以原諒,唯獨孤獨的人是可恥的。
現在正當暑熱天,家中可備冬季特色明顯的電影。巖井俊二的《情書》就是很好的選擇。藤井樹的家偏于北海道港口小鎮小樽的一隅,房子很大卻有些破舊了,房間的玻璃窗占據了一整面墻,在雪夜里,可以清楚看見靜靜落下的大片雪花。多年前的一個冬天,藤井樹經歷了三件事情——爸爸突然過世,一只蝴蝶凍死在雪里,班里與她同名的一個男生轉校。多年后,當藤井樹有機會回望過去的時候,她明白了那個冬天對于她人生的意義。故事結束時,藤井樹找到了那棵爺爺在她出生時種下的大樹。冬天的樹落光了葉子,樹干筆直的插入高空,顯示了強韌的生命力:濕熱的空氣讓人心緒不寧,有什么比這樣哀婉的故事更讓人感覺又安寧又涼爽?
相反,在寒冷的冬夜里,當手腳都凍得有些麻木的時候,應該看看《英國病人》。撒哈拉沙漠里干燥的空氣和烈日曬在沙丘上形成的陰影,很能喚起皮膚對暖陽的感覺,甚至讓人有去沖個涼的沖動。艾馬殊伯爵那些畫在筆記本中的美妙地形圖,以及探險者們在夏夜星空下的暢談。讓人開始向往暑期的旅行,冬夜里快要凝固的血液也會很快流動起來。正如現代竹枝詞所云:
郎見小妹春心蕩,
轉眼熱情似火燒,
金風玉露銷魂過,
一聲拜拜付冰霜。
總而言之,這就是季節與愛情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