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清泉
“趨利避害”作為一種庸俗的社會哲學,因其自私的本性在歷史上曾而飽受惡評,被世人逐漸擯棄。沒想到卻能在2000多年后的市場經濟土壤下的中國被“發揚光大”:有利的,大家蜂擁而至都想分一杯熱羹;沒利的,大家互相推諉,唯恐避之不及。
以此來對號“校舍安全工程”建設中的情況,好像一點也不為過。記者在調查中得到反饋是:一方面地方埋怨中央財政扶持的力度不夠,另一方面中央認為校安工程建設應以地方為主。這種相互間的博弈,使中央與地方之間似乎形成了遙遠的怨懟。
那么,究竟孰是孰非?是地方在找借口,抑或是中央財政不作為?記者特意采訪了財政部財政科學研究所金融研究室主任、研究員趙全厚——一個外表普通的學者。或許是真人不露相,其淵博的學識、敏銳的思維、縝密的邏輯,一席撥云見日的話語,令人茅塞頓開。
不能把帽子都扣在分稅制改革上
現在學界有個普遍的觀點認為:1994年分稅制改革后,財政收入大塊被中央切去了,導致地方財力緊張,沒有余錢辦教育。實際上真是這樣嗎?
“并不完全這樣。”趙全厚表示,1994年分稅制改革,地方財政受到較大的影響,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對教育的投入,這是不容否定的事實。實際上,從1985年——1994年的社會轉型時期許多學校就開始走下坡路了。當時,上面號召政府轉型搞經濟發展,個人也開始下海經商,忽視了教學和建設,從中央到地方對教育的重視都不夠。
趙全厚認為,如果說分稅制改革前農村校舍建設得比較好,分稅制改革后反而不好了。可以說是分稅制改革惹的禍。但分稅制改革前中央沒錢而地方有錢,義務教育不還是沒搞好嗎?因此,校安工程建設好事沒錢辦。不完全是財政體制的原因,把帽子都扣在分稅制改革頭上,難免有失公允。
中央財政已盡了力
根據有關資料顯示,近些年,收入上,中央一般預算收入占52%,地方占48%;支出上,中央占35%,地方占65%。在地方收入中,省市縣級三級的比例,一般是縣占到43~47%,其余的山省市分,市比省占得略高些。從數據上可以看出,一方面,中央把自己收入的1/3左右轉移給地方了;另一方面,地方財政也不像人們想象中的那樣“貧閑”。
因此,趙全厚表示,原則上大學在中央和省里,由中央投資。義務教育以地方投資為主,中央適當補助,彼此涇渭分明。但實際情況卻是:義務教療經費的大部分是中央出的。如教師工資是教育支出中的最大部分,在很多地方教師工資基本都是通過中央財政轉移支付的,甚至中西部地區學生住宿補貼、教科書補貼都是由中央出的。再如在新建校舍中,一般是中央拿7或8成,地方拿2或3成,撤鄉并鎮中的校舍建設資金大部分是由國家撥付的。既然大頭中央拿了,小頭像校舍維修、桌椅更換、教具購買等,就得由地方自行解決,畢竟你是有稅收的。除非發生像汶川那樣的大地震,錢全部由國家出。
上面的“困難”
趙全厚表示,除了錢的問題,中央還有另一種“隱痛”。首先,校舍建設如果全都由中央拿錢,就會形成無底洞,地方會不斷加大自己的需求欲望,有必要沒必要都要上馬,反正是國家出錢,形成一種地方對中央的合理“欺詐”。像普九債務,原統計為500億,中央去年就拿出429億化解,但地方看到中央拿錢,今年又報出400多億,中央索性就不給了,讓地方自己解決。“就像街頭要飯的哪個不可冷?但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恐怕連打架英雄王海、方舟子都無法辨別,誰都不給,讓所有人都鉆不了空子。”
再者,調整中央原定的支出結構很難,因為此消彼長或彼消此長,都會打破既有平衡,肯定會有人不同意,難度很大。除非發生特大問題,大家才會“忍痛割愛”放棄一部分利益支援他人。就如大街上遇到一個沒錢治病的小孩,人們都愿意做出點“犧牲”——捐些錢。
地方作為不夠
趙全厚認為,中央一般是大錢出大頭,如教師工資;小錢出小頭,如校舍建設維修,所以校舍建設應以地方為主。那么,地方為什么“苦窮”況沒錢呢?本該用于校舍建設方面的資金呢?答:被”轉移支付”了,用于建賓館、建度假山莊等非民生工程上了,有的縣建一個大市標的花費就高達數千萬。
這種情況的產生主要和地方政府執政理念有關。趙全厚表示,教育是國家發展的基礎。是政府必須優先做好的基本服務。但教育只有投入。很難看到現實的產出。所以,地方熱衷于修公路卻吝嗇于建校舍。因為搞建設容易出“成績”和“成就”,“胭脂都得擦在臉上”。這也是1994年之前地方有錢中央沒錢,學校還是建不好的原因。如果地方將維護政府正常運轉之外的錢都用在教育上還不夠,那真是財政體制出了問題,需要重新梳理和調整。
事權劃分是關鍵
趙全厚表示,校舍安全工程建設是地方政府的責任,是政府責任下的財政優化問題。應努力做好如下幾方面。
首要的是劃分各級政府的事權。社會上各項事業,如教育、水利、醫療等等,其財政支出比例在中央和地方之間、地方和地方之間都要劃分清楚。哪一項建沒中央投多少,省市縣各投多少也就一目了然了,不會為了你多他少“互相掐架”。事權劃分清楚了,財權也就確定了,知道哪些是自己必須做的,哪些是不一定要做的,防止這邊越位那邊缺位。
其次約束地方政府投資權。地方政府錢雖然不多但投資權很大,為了GDP和業績政績成績,該加大投入的不加大,不該加大投入的“創造條件”也要加大,很少把自己定位在社會服務者、公共產品提供者的角色上。
再次改變官員考核機制。不再將財政收入和GDP作為對地方官考核的主要指標。為什么長期忽視教育?因為沒有哪個縣長是因為升學率高而當上市長,相反GDP上不去位子都可能不保。在缺乏民主財政的情況下,決定預算的是官員,這種機制必須改變。對于其中追求政績,或尋求貪腐空間,該做不做、不該做偏要做的官員,要追究其領導責任。
另外預算公開化。預算公開化的作用在于為公民監督政府提供一種通道。通過監督政府,引導財政資金重點向基本公共服務領域傾斜。有助于地方官員樹立民生在前、建設居后的執政理念。
總之,趙全厚略作了一下停頓,說,上述幾方面事權劃分是關鍵。如能順利實施,不僅可以解決長期以來財權事權不對稱而產生的中央和地方之間的矛盾、糾紛和利益牽扯,還可化解目前在很多事情上“好事總是沒錢辦”的尷尬局面,當然也包括校安工程建設。
此時,已是下午4點左右的光景,窗外惠風輕拂、陽光明媚,春天正在一步步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