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六年前,我在湖州租房居住時,認識了一位老人。他是中學的退休教師,姓張,我喊他張老師。他平時種花養鳥,過著極悠閑的生活。每當張老師養的鳥在清晨展開第一聲動聽的鳴叫,他就打開自家的門,把庭院門前的空地掃得干干凈凈。然后,他便搬一把椅子坐在門前開始逗弄他的鳥,晚香玉的氣息常常飄浮在晨光和空氣中久久不散。
那日正好是星期天,我在屋里讀書,太陽很好,秋高氣爽。一群老人在屋前的夾道邊聊天,張老師也在其中。他們坐的竹椅發出清脆的吱嘎聲,仿佛在為他們的聊天伴奏。聊著聊著,他們的話題逐漸轉到那些已經過世的親人身上。老年人通常都這樣,總是喜歡說些過去的事,而我偏又最喜歡聽,便豎起耳朵聽他們講。幾位老太太很傷感地說:“阿映不在已經有十年了吧?”只聽張老師長嘆一聲:“是啊,已經有十二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很快,我從他們的談話中得知那個“阿映”就是張老師已經過世的妻子,她在世時也是一位教師,美貌賢惠,善良溫柔,她的音容笑貌至今還留在鄰居們的心中。
一位老太太說:“張老師,你年紀還不大,再去找一個老伴吧!我看你兒子媳婦都很好,不會反對的,以后也好有個照應。”張老師笑答:“那你幫我介紹一個吧!”老太太說:“我上次跟你說起的那個徐大姐不是蠻好么,你又不肯見一面。”張老師說:“我已經老了,孫女都已經這么大了,風燭殘年,一個人過過算了。”老太太說:“那你一個人也太孤單了。我老頭子常常念叨你呢!”張老師說:“孤單是有一點,兒女都長大了,再不愿聽我這個老頭子說話。有時候我想說話沒人聽,怎么辦?我想到了一個好辦法,把阿映留下的一個布娃娃放在房間里頭。有話的時候就對著布娃娃講,就當作對著阿映講。布娃娃比阿映還好,又不嫌我煩。我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她’都聽著。”
我呆呆地坐在房子里,有一種想流淚的感覺,為張老師真實的孤獨,也為他那份智慧和癡情。這又讓我想起自己的一個朋友,她的男友在五年前因車禍喪生。當時的她幾乎經受不住這個沉重的打擊,但她還是走過來了,并且順利地戀愛、結婚,成了一個成熟而美麗的婦人。她的生活也有不如意,每逢心情不好的時候,她就獨自走到以前她跟逝去的男友經常約會的公園。她輕輕地呼喚他的名字,用最溫柔的語調把心里所有的話都說給“他”聽。她堅信,“他”是聽得到的。每次說完,她的心都會舒展許多。
人世間的愛情分分合合,難得有盡如人意的時候。而曾有的一份愛將長遠地為你存在,總有一個愛人在冥冥中微笑著傾聽你的每一份心情,不管是喜悅還是失落。這超越人世的愛,總是顯得格外堅韌、沉厚。這樣的愛,無欲無求,美麗永恒。
(編輯 張黎 hope_su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