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靜,曹坤



摘要:在武漢都市類報紙中,情感傾訴故事的存在是一種廣泛、長期的現象。情感傾訴故事突出矛盾題材,著重呈現“非常態”且錯綜復雜的兩性關系,并在語言表達上偏向流行和粗俗。這種現象及其呈現特征與武漢市民文化之間存在一定聯系。
關鍵詞:情感傾訴故事;市民文化;楚風遺韻;碼頭文化
中圖分類號:G216.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8122(2011)06-0052-03
情感故事在武漢都市類報紙中占據著重要地位,以專版或專刊的形式,連續地、固定地登載。《楚天金報》自創刊起便將“情感”作為其特色,率先推出“情感金刊”和“百味人生”專版。如今,情感故事已成為該報的一大品牌,贏得了數量極為可觀的受眾群體。其他都市類報紙也迅速跟進,《武漢晚報》推出“百姓講述”,《武漢晨報》推出“傾訴熱線”,《楚天都市報》推出“講述”等。此外,《武漢晨報》開辦的“新蘋果周刊”,也將絕大多數的篇幅用于情感故事的報道。從這一角度來講,武漢都市類報紙都涂抹上了一層較為濃厚的“情感”色彩。
盡管這一現象存在已久,但對其進行的系統研究則較為缺乏。本研究將著眼于情感故事在武漢都市類報紙中的呈現形態,從選材、結構和話語三個方面分析其特征。同時,都市類報紙孕育于某一特定城市及其周邊輻射區域,既受到市民文化的深刻影響,也是該地市民文化的重要反映。因此,研究將從武漢市民文化層面切入,進一步探析這一層“情感”色彩的形成原因。
本文所說的“情感故事”主要是指情感傾訴故事,是采用口述實錄的方式進行敘述,與人們的戀愛、婚姻等情感生活密切相關的報道形態。20世紀90年代,記者安頓開始關注、記錄當代中國人的情感生活,推出《絕對隱私——當代中國人情感口述實錄》系列。安頓成為“中國第一位采訪情感隱秘的女記者”,其使用的口述實錄體也成為紙媒報道情感故事的重要形態。在武漢市的四大都市類報紙中,情感傾訴故事主要集中于其創立的情感專版,即“百味人生”、“百姓講述”、“傾訴熱線”和“講述”。本文筆者就以2010年9月為研究期限,從四家都市報的情感專版中共獲得116個樣本,并對其進行定量分析。
一、情感傾訴故事的題材選擇:突出矛盾
顧名思義,情感傾訴故事將圍繞“情感”主題展開敘述,但在題材上并非千篇一律,而是存在一定的差別。綜觀116個樣本,題材選擇多樣紛呈,如三角戀情、婚外戀情、師生戀情、婆媳關系、中年婚姻危機、戀情遭遇金錢、幸福婚姻、懷念初戀等。若對其進行詳細統計,則顯得過于繁雜,且會出現題材間相互交叉重疊的現象。為了便于研究,筆者將題材劃歸為五大類型:情感性家庭矛盾、非情感性家庭矛盾、情感性戀愛矛盾、非情感性戀愛矛盾和幸福婚戀。
這種歸類是相對而言的,主要存在三個層面的區分。首先是矛盾婚戀與幸福婚戀的區分,這在具體的文本中容易區分。其次是家庭矛盾與戀愛矛盾的區分,其依據主要在于傾訴者的婚姻狀況。若傾訴者未婚,則屬于戀愛矛盾;若傾訴者已婚,則屬于家庭矛盾。例如《楚天金報》“寄情已婚同事復雜三角戀成不能明說的痛”一文,盡管傾訴者與已婚同事產生婚外戀情,但傾訴者是未婚,本研究仍然將其劃歸為戀愛矛盾。再者是情感性與非情感性的區分。情感性矛盾是指戀情是受到第三方、乃至第四方的影響。非情感性矛盾是指戀情受到現實條件的影響,例如家庭環境、學歷背景、距離、疾病、金錢等。需要指出的是,幸福婚戀中也存在矛盾,但更強調對矛盾的成功克服,最終指向幸福。各種題材類型在四報中的分布如圖1所示:
由圖1可看出,絕大多數情感傾訴故事聚焦于矛盾婚戀,而對幸福婚戀關注極少。在矛盾婚戀的下屬四個分類中,又以情感性矛盾為多數,包括情感性家庭矛盾和情感性戀愛矛盾。在非情感性這一次級類別中,非情感性家庭矛盾的比例較之于非情感性戀愛矛盾要高。無論是情感性還是非情感性,無論是家庭矛盾還是戀愛矛盾,“矛盾”成為了題材選擇的首要關鍵詞。這種吐露“不幸”與口述實錄出現時所發揮“泄壓”作用是相契合的。
二、情感傾訴故事的關系模式:“非常態”與錯綜復雜
兩性關系是情感傾訴故事展開敘述的核心線索。在116個樣本總量中,只有兩個樣本不是以兩性關系為敘述中心。其中《武漢晨報》的“媳婦只生不養、婆婆無奈接棒”關注婆媳關系,《武漢晚報》的“婚姻不幸的大姑子、住進了我家”則圍繞姑媳關系。盡管如此,前者提到媳婦與兒子的婚姻狀況,后者涉及大姑子的失敗婚姻和婚外戀情,仍與兩性關系相關。因此,筆者將“兩性關系”作為一個研究角度,通過文本分析探尋情感傾訴故事的兩性關系模式。
假設A代表男性,B代表女性,考察同一時間段內的兩性關系。如果前一段戀情結束,后一段戀情才開始,前后兩段戀情不存在影響與被影響的關系,不會相互糾葛;那么,它們則被視為處于不同的時間段內,不屬于兩性關系模式的考察范圍。A與B的數量不同,組合方式不同,形成不同的兩性關系模式。綜合分析四報的116個樣本,一共呈現出六種關系模式:AB、ABB、AAB、ABAB、ABBB和AAAB。同樣地,這種劃分也是相對而言的,各個模式之間沒有清晰的界限,且時常出現交叉。六種關系模式在四報中的具體分布如圖2所示:
從圖2可以看出,AB、AAB、ABB、ABAB等四種關系模式被呈現得更為頻繁,在四報的情感傾訴故事中都有出現。按照比例的高低,這四種模式在四報中的整體排序為:ABB、AB、AAB、ABAB。但是,各個報紙的具體情況又存在一些差異。就《楚天金報》和《武漢晨報》而言,這四種模式的排序與它們的整體排序相一致。《武漢晚報》和《楚天都市報》則不同,AB模式都以30多個百分點占據第一位,ABB模式僅為其次。此外,AAAB和ABBB模式顯得較為特殊,占據的比例極少,且只存在于《楚天金報》。在現實的戀愛、婚姻等情感生活中,AB是最為正常的兩性關系模式,也是社會道德和法律所提倡的兩性關系模式,屬于一種“常態”。但是,就四報的呈現狀況來看,AB模式所占比重極為有限。其他5種類型則是非正常的模式,也是為道德所不容許,甚至是為法律所禁止的兩性關系,是一種“非常態”。同時,在這種“非常態”的關系模式內部,也往往是相互交叉、難以理清的,呈現出錯綜復雜的特征。
三、情感傾訴故事的語言表達:流行與粗俗
無論是題材選擇,還是關系模式,最終都需借助一定的語言表達才得以呈現。從微觀的語言表達入手,也是探求情感傾訴故事特征的重要路徑。語言表達可以處于不同的位置,如大標題、小標題、導讀、傾訴者印象描述、口述實錄正文、記者手記或短評的標題與正文等。不同的位置,即不同的使用方式,有著不同的凸顯程度和含義。由于標題是最為突出、最具吸引力的部分,其語言表達直接體現了記者和媒體的選擇偏向、立場觀點。本研究采用提取關鍵詞的方法來進行分析,并對標題和整篇文章中的語言表達分開統計,加以對比。
從整體上看,各流行語在四報中出現的次數相差極大。“XX男XX女”出現的次數最多,在四報的情感傾訴故事總體中出現26次,在相關的標題中出現12次。其中,《武漢晨報》對“XX男XX女”的運用又為最多,總體運用11次,標題運用達6次。“剩男剩女”、“閃婚閃戀閃離”和“被XX”在四報中出現的次數也較多,分別以11次、10次和9次列于“XX男XX女”之后。此外,裸婚、極品極品XX、啃老啃岳丈等出現了一定次數。由圖也可以看出,流行語在情感傾訴故事的標題中出現得較為頻繁,得到極大的凸顯。
情感傾訴故事使用口述實錄體,其正文是對傾訴者口頭講述的記錄。由普通市民構成的傾訴者群體,其語言表達也呈現出一定的隨意性,甚至是粗俗性。此外,這種略微粗俗的話語在標題、記者手記或短評中也偶有出現。這一類語言表達與傾訴者的情緒宣泄相關,表現出市民日常生活中打罵吵鬧的粗鄙。粗俗性語言表達難以被劃分歸類,甚至粗俗與非粗俗之間的界限也是不太清晰的。筆者主要以市民日常生活的打罵吵鬧為依據,將某些語言表達視為粗俗。粗俗性話語在情感傾訴故事整體和標題中的運用,如以圖5、6所示:
可以看出,除《楚天都市報》外,其他三報的情感傾訴故事都對粗俗性話語做了不同程度的使用。《武漢晨報》使用次數為最高,為11次。《楚天金報》僅次之,為5次。《武漢晚報》對粗俗性話語的使用相對較少,為2次。粗俗性話語絕大多數地被運用于口述實錄的正文中;但也存在例外,《武漢晨報》情感故事的小標題運用了3條粗俗性話語,如“狗血的反轉劇”、“初戀可恥地結束”、“猩猩還是那個猩猩”等。其中,“猩猩還是那個猩猩”將某人的外形形容為“猩猩”,具有人身攻擊的嫌疑。《武漢晨報》將該類語言表達運用于小標題和口述實錄的正文中,運用次數達2次。無論是從運用類型還是運用次數來看,該條粗俗性話語都被突出、強化。
四、情感傾訴故事與武漢市民文化
如上所述,武漢都市類報紙中的情感傾訴故事呈現出一定特征:在題材選擇上突出矛盾、反映“非常態”且錯綜復雜的兩性關系、語言表達則偏向流行與粗俗。這些特征的形成是由多方面因素促成的,如媒體的內部邏輯和經濟邏輯、媒體所處的社會環境和文化環境、受眾的接受心理等。對這類因素的揭示較為復雜,有待進一步研究。但是,從總體上看,武漢都市類報紙對情感傾訴故事的重視是一種廣泛、長久的現象。探尋情感傾訴故事的廣泛存在與武漢市民文化之間的關系,有利于加強對該現象的理解。
武漢市民文化不僅具有市民文化的共性,更有武漢這一特定區域的個性。這種個性首先表現為其對歷史積淀、即楚風遺韻的繼承,其次表現在由特殊地理位置而形成的碼頭文化上。筆者將從這兩個方面入手,探析武漢市民文化對于情感的倚重,及其流露出的粗俗性。
(一)楚風遺韻:浪漫與狂野
武漢地處南方,在春秋戰國時期屬于楚國。楚文化是以情感為底色的,注重對感情的浪漫抒發,貼近人性的自然顯露。另一方面,楚文化的情感底色并不是溫和的,而是熱烈的、狂野的。它凸顯出人的旺盛生命力,展現出自然生命的無限魅力;但毫無克制的感情和情緒迸發,也容易滑向粗俗的一端。
武漢市民文化中沉淀著以情感為底色的楚風遺韻。這樣一種情感底色培育出市民注重情感的文化心理,也為情感傾訴故事提供了很好的生存土壤。同時,情感底色中的熱烈和狂放成分若無克制,也使得情感傾訴故事容易流于粗俗。
(二)碼頭文化:流動與賭狠
武漢賴以生存的碼頭及其碼頭文化則是其市民文化中最為濃重的一筆。碼頭的流動性既包括商品和社會人口的流動,更包括以商品和人為載體的文化的流動。流動是多個方向的、快速的,使碼頭成為一個“文化漩渦”。
處于“文化漩渦”中的市民具開放兼容的社會心態,和趨新善變的行為取向。當口述實錄式的情感傾訴故事以一股強勁之風吹過全國各大城市時,媒體和市民都很容易感知到這一新鮮事物,并在很短的時間內接受。同時,“文化漩渦”擁有多元駁雜的成分。五方雜處的人口在其原攜帶的文化上表現出極大的差異性,需要尋求某種同一性,而情感是眾多同一中最為基本的。情感故事具有的消閑性也能滿足其需求。
同時,碼頭文化也促成了武漢市民好“賭狠”的行為方式,也逐漸融入武漢市民的社會生活,形成了武漢人一種獨特的性格。表現在口述實錄式的情感傾訴故事中,語言表達也就難免出現粗俗化的傾向了。
楚地沉淀的楚風遺韻和中轉貿易形成的碼頭文化,使得處于該文化環境中的媒體和市民格外注重情感。情感是人類生活的重要方面,貼近于自然的生命和人性。武漢都市類報紙對于當代市民情感的重視,體現了其一定的人文關懷。以《楚天金報》為代表的“情定漂流瓶”、“情感課堂高校行”等大型公益活動,在緩解當代人生活壓力、解決情感問題上走出了具體實踐的一步。
另一方面,楚文化中的狂放和野性,碼頭文化和武漢市民性格中的“賭狠”,也使得市民文化的表達形式具有滑向粗俗的潛在可能。在選取的四家都市類報紙中,其情感傾訴故事都不同程度地出現了粗俗化傾向。同時,在題材選擇和兩性關系的呈現上,四報也著重于矛盾題材和“非常態”的關系模式,對于幸福的、“常態”的情感生活呈現極少。都市類報紙在發揮“環境監測”作用時,應該盡力做到平衡,平衡地反映當代市民的情感生活,并加以正確的引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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