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動情的語言

許輝

我是從報紙上認識他的，所以那天看他拿著麻布袋，從垃圾箱里翻找需要的東西時，我不由停下腳步，跟在離他不遠處。不久，他提著麻布袋走進廢品收購站，出來后就回到了小巷里的一處民居。

那間屋子頂多20平方米，里面擺滿了床鋪，有幾個孩子正在廚房里忙碌，見他回來，都興奮地喊他“鄭爸爸”。他微笑著和每個孩子擁抱，然后換了件干凈衣服出來。

看見我，他先是吃了一驚，然后說：“是不是有孤兒要送來？”見我搖頭，他笑了：“來我這兒的人，一般都是來送孩子的?！彪S后，他說有事要辦，道歉后就離開了。

他的背影有些佝僂，不時還劇烈地咳嗽著，有個孩子從屋里跑出來，追著他喊：“鄭爸爸，你的藥！”他抱了抱那孩子，接過藥，走了。我蹲下身問那個孩子：“爸爸病得重嗎？”孩子低下頭說：“很重，有時候還吐血?！?/p>

我的心一緊：“多久了？”“好長時間，差不多兩年了吧?！焙⒆拥拖骂^說。我不經意間看到孩子的小手已經結了繭子。他注意到我的神情，驕傲地說：“我們什么都干過，賣過報紙，撿過廢品，就是想賺錢讓爸爸早點兒去醫院?！蔽液鴾I掏出一些錢給他，但任憑好說歹說，孩子都不肯收。最后，我只好說：“就當是借吧，等你們長大了，得還?！?/p>

此后，我常帶些書本或衣物去他那間小屋。3個月后的一天，在街上見到他，看到他的三輪車上載著一個孩子。他說：“這孩子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在街頭流浪，我就把他接回來了?！蔽以鴨査骸按蛩氵@輩子就這么一個人過下去了？”他充滿愛憐地看著那些孩子，說：“我答應過自己，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讓一個流浪的孩子在街頭露宿，哪怕我打一輩子光棍兒?！?/p>

不久前，我聽到了他病逝的消息。這個叫鄭承鎮的男人，是山東省濟南市天橋區北坦社區的居民，23年間收養了400多名流浪兒童，被稱為“流浪兒之父”。

“凡生命之苦，盡予收容。”這是他和我說過的一句話。這句話，是我聽過的世上最動情的語言。

（水觀音摘自《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