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勇,王滿倉
(西北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陜西 西安 710069)
對于任何不帶偏見的人來說,改革開放過去的30年一定是一個奇跡。根據官方的統計資料,在1978—2008年這30年間,中國的年均經濟增長率高達9.7%,經濟增長質量明顯提高,經濟體制順利地從計劃經濟轉型為市場經濟,絕對貧困人口大幅度下降,經濟發展成果顯著。盡管在這30年間中國的經濟發展面臨了這樣或那樣的挑戰,但中國社會在高速增長的前提下在總體上保證了相對穩定,這種強調政府推動市場經濟的模式最終被定義為“北京共識”。
然而,“北京共識”更像是經驗的概括。其深刻的理論問題:應該如何通過主流的經濟學框架理解中國這30年來的經濟增長,如何理解中國在低水平的法制下能取得增長的原因[1],中國在金融壓抑、缺乏民主和私有產權保護中能夠持續增長的根本原因又是什么[2],現有研究很難給出令人滿意的答復。其中,強調技術進步、人力資本水平等方面的主流經濟學理論卻并不足以理解中國在這30年來所發生的巨大變化。究其原因,主流經濟學在探討經濟增長的源泉時,均是在制度既定、以完全競爭為主要假設來進行的。但中國在這改革開放30年間卻經歷著巨大的“制度變遷”(從計劃經濟體制向市場經濟體制的轉軌),市場經濟正在不斷走向發展和成熟,這一系列的背景環境與主流經濟學的前提假設差異甚大。
既然標準的主流經濟學理論難以對中國經濟的高速增長做出解釋,那么如何理解中國經濟高速增長背后的原因。張五常和張曙光將中國經濟增長的原因歸結為由計劃向市場經濟的轉軌[3-4]。但問題是處于轉軌過程中的國家不僅僅只有中國,包括俄羅斯和波蘭等社會主義國家均完成了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的轉軌,但結果是這些東歐國家不僅沒有實現預期的經濟增長,反而經濟在短時期還經歷了非常激烈的動蕩,這與中國經濟的高速增長形成了劇烈的反差。Qian和羅蘭等則強調漸進式轉軌的重要意義[5-8]。由于東歐國家所采取的“大爆炸”(私有化)轉軌方式會造成既得利益群體的反對,一旦來自于既得利益群體的損失超過了改革的收益時,轉軌對于經濟績效的影響變為負,而中國所采取的漸進式轉軌方式則是在承認既得利益前提下的邊際改革,從而實現了經濟績效的巨大飛躍。
可以說,“漸進論”抓住了轉軌過程中中國區別于東歐國家改革方式的差異性,但“轉軌”論所隱含的假設前提卻是作為資源配置的方式市場經濟是要優于計劃經濟的。從實踐上來說,雖然二戰后計劃經濟國家的經濟表現要比市場經濟國家差,但計劃指令性經濟在蘇聯建國后經濟騰飛以及社會主義國家經濟成長和恢復中所起的作用是不能被抹殺的,而二戰后市場經濟國家經濟的好轉也得益于凱恩斯國家干預經濟理論的引入,計劃指令性經濟并不一定總是抑制經濟績效的發揮。理論上,市場經濟配置資源的優越性早已被福利經濟學定理所證實,但新近的理論卻證明:在信息完全的情景下,組織中晉升激勵機制的應用同樣可導致帕累托最優產出[9-10]。這就是說,“轉軌論”市場經濟優于計劃經濟的假設前提是有待商榷的。由“計劃”向“市場”經濟的轉軌不僅僅是單純引入市場機制從而帶來經濟績效的改變這么簡單,中間肯定存在著更為重要的內生機制還有待進一步發現。
在這個思路的指引下,我們重新回顧中國經濟成長的腳印便會發現:指導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改革的總是政府,中國明顯的是屬于在政府指導意義上的市場經濟改革,即政府主導型市場經濟[11-12]。在這一過程中,市場性的力量在轉軌過程中不斷增強,雖然政府干預經濟的領域減少,但政府干預經濟的效率卻不斷增強,即計劃指令模式與市場模式在這一時期均得到了增強。但不管是退出競爭性領域的市場化改革,還是提高政府效率的若干改革,我們發現一個普遍的趨勢是:市場機制以及與之相配套的各項機制逐漸成熟,資源配置過程中信息不對稱的程度和代理成本不斷縮小 (正確處理政府與市場的關系)[13]①林毅夫、蔡昉和李周將中國經濟的高速發展歸因于“比較優勢”戰略的實施。在《中國經濟增長的奇跡》一書中,作者認為由于改革開放前所采取的“重工業化”化戰略,一方面導致了巨大的代理成本,另一方面也阻礙了市場以及分權機制的培養。而“比較優勢”戰略由于與世界市場相融合從而培養了中國的市場結構,而不再需要集中資金則使資源配置過程中的代理成本逐漸減小,從而產生了中國經濟增長的奇跡。。歸結為一點:中國經濟高速發展的原因是正確地處理了政府 (指令性契約)與市場 (市場性契約)的關系。政府與市場的關系不應該是一種此消彼長的短期靜態關系,而更可能是一種長期動態相互影響的關系[14],中國經濟的成功得益于傳統社會主義向現代市場經濟的轉變中組織內部交易費用的節約,其核心是“做對激勵”,而不是“做對價格”[15]。
因此,本文以資源配置過程中信息不對稱和代理成本的角度出發探討政府 (計劃指令性契約)與市場 (市場性契約)的關系[16-17]②Coase認為,資源配置過程中存在這兩種模式,一種是以強制性為特征的計劃指令性模式,一種是以自由市場交易為基礎的市場性模式,兩種模式都存在著交易費用,而交易費用相等時則決定了企業與市場的邊界。進一步,企業的計劃指令性模式與政府的計劃指令性模式是相似的。那么,我們便可以將轉軌經濟的討論統一到市場與政府關系框架中進行論述。,并進一步解釋不同國家經濟績效差異以及中國經濟增長的原因。
對于政府與市場的關系,西方經濟學對其的討論由來已久。早在1776年,斯密就在其經典著作《國富論》中指出:增加國民財富的關鍵是發揮市場機制這只“看不見的手”的作用,而政府這只“看得見的手”充當了保證市場自由競爭的“守夜人”角色,在政策上“自由放任”,僅在治安、國防、教育、公共服務和公共產品供給等方面發揮作用。而通過分工視角,作者還進一步論述了政府的“守夜人”角色應該隨著分工水平的不斷提高而提高,政府與市場的關系更多的體現為長期動態相互影響的關系[18]。可以說,斯密對于政府與市場關系的界定是我們理解政府與市場關系的基石,斯密同時強調了市場和政府對于經濟績效的爭相促進作用,而分工則是實現政府與市場動態關系的必要條件。但是,由于分工在資源配置中的作用難以通過形式化的邏輯表現出來,馬歇爾便拋棄了對于分工水平的探討,而集中利用邊際原理對價格機制在資源配置中的作用進行了詳細論述[19]。后來,隨著瓦爾拉斯等經濟學家的對于完全競爭市場導致帕累托最優這一命題的證明和薩伊定律的出現,西方經濟學在拋棄了分工理論后逐步形成了自己的理論體系,而政府充當“守夜人”的角色也由長期動態相互影響的關系變成了靜態相互獨立的關系。
盡管古典經濟學家在拋棄了分工傳統后建立了自己完善的理論體系,但福利經濟學定理一定總是成立的嗎?遺憾的是,不論是理論還是實踐都對福利經濟學定理提出了巨大的挑戰。首先馬克思對早期資本主義在經濟發展過程所暴露的巨大缺陷 (經濟周期的“大幅波動”和“高頻率性”、收入差距和壟斷等方面)進行了猛烈的抨擊[20]。在此基礎上,作者指出導致這類問題根源在于生產社會化與資本資料私有制之間的基本矛盾,而唯有在生產關系領域 (公有制)的變革才有可能解決經濟危機和收入差距方面的問題。隨著后來社會主義革命的興起,公有制便從理論轉為了實踐。公有制到底如何進行實踐呢?列寧和斯大林等人提出了以國家為主體實行計劃指令性經濟的構想,從而使蘇聯社會主義建設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其次,資本主義早期經濟發展的局限性同樣引起了西方經濟學家的注意,而1929—1933年的資本主義“大危機”更是對福利經濟學第一定理提出了嚴峻的挑戰。凱恩斯則一針見血的指出:供給自動創造需求的“薩伊定律”并不總是成立,社會往往面臨的是“總需求不足”,于是為了解決總需求不足的問題,政府應該通過增加政府開支等方式干預經濟,從而達到社會總需求與社會總供給相一致的目的[21]。而凱恩斯政府干預理論引入后,西方市場經濟國家也進入了將近20年經濟發展的黃金時期。然而,不論是馬克思還是凱恩斯,其對于早期資本主義缺陷的微觀基礎均未能給出明確的回答,于是更多的經濟學家開始轉入對于市場失靈的研究。可以說,市場失靈對于理解早期資本主義缺陷的微觀基礎起到了很好的作用,其解決辦法與馬克思的做法相似,引入政府干預來彌補市場失靈。雖然“市場失靈”理論在這個階段已經被一部分經濟學家所認識,但從研究的深度及其解決辦法上還有待深入 (尤其是未能解釋外部性、信息不對稱以及公共產品之間的關系),從而使其未能進入主流經濟學家的視野。①早期的“市場失靈”理論雖然指出了市場失靈對于經濟績效的負面影響,但其對于“市場失靈”的理解還僅僅停留在描述層面,“市場失靈”的微觀機制和內生性原因是什么?早期的“市場失靈”理論均不能給出令人滿意的答復。
但是,政府干預或者是計劃指令性經濟存在的范圍是不是越大越好呢?新近的理論證明:在信息完全的情景下,組織中晉升激勵機制的應用同樣可導致帕累托最優產出[9-10]。然而,這也只是說明了計劃指令性經濟可以實現帕累托最優的可能性,其現實性仍舊值得懷疑,這一點可以從20世紀30年代初的一場有關中央計劃體制可行性的論戰得到證明。在這場論戰中,爭論的一方堅持中央計劃體制的有效性,而另一方則從實際操作性出發說明這種體制的不可行。市場論者對計劃論者提出了最為根基性的問題:在一個個體知識極度分散的社會中,中央計劃者不可能掌握這些分散信息以制訂完善的計劃,從而也不可能取得好的經濟績效[22-23]。而從現實上來說,社會主義國家在取得了相應的經濟成就后大多經歷了其后經濟發展的停滯,這也是轉軌經濟學產生的現實基礎。
那么,政府與市場的關系更多的可能是存在著最優邊界的問題,不論是政府、計劃指令性經濟還是市場機制對于經濟發展的促進作用是存在著一定范圍的。而且,政府干預經濟與計劃指令性經濟到底有存在著怎樣的關系呢?科斯認為:即使在市場經濟中,計劃指令也存在于現實經濟的各個層面。以馬歇爾為代表的古典經濟學對于將供給直接簡單的理解為生產函數的做法是值得商榷的。既然市場機制是最優的,那么企業為什么會存在。于是,根據這個思路作者認為:以自由契約為基礎的價格契約機制和以強制性特征的組織契約機制同時決定著資源配置的最優方式,而且市場機制和組織契約機制均存在著交易成本,當市場機制與組織契約機制的交易成本相等時,企業的最優邊界也就決定了[16-17]。
可以說,科斯這兩篇論文對于理解政府、計劃指令性經濟與市場經濟的關系具有舉足輕重的意義。作者拋棄了以往將政府、計劃指令與市場經濟相對立的觀點,作者認為組織契約機制與價格契約機制均是配置資源的方式,并不存在著孰優孰劣的問題。同時,作者分析了企業不同于市場交易的本質性特征,從而使得主流經濟學的研究范圍不再局限于價格和市場機制,同時還對企業組織結構以及更深層次的政府結構特征提供了研究方向,從而回到了斯密傳統。
盡管科斯所做的開創性研究對于我們理解政府與市場關系產生了積極的影響,但是科斯只是指出了交易費用的存在性,但交易費用又是由于什么因素引起的呢?沿著這個思路,Alchian[24],Demsetz[25]和威廉姆森[26]等人分別從“資產專用性”、“隊生產”以及“不完全合約”等角度闡述了交易費用的來源。同時,布坎南[27]等學者還將交易費用理論運用到了政府部分中探討了政府失靈的狀況。①新制度經濟學是近30年來發展速度令人歡欣鼓舞的領域之一,由于篇幅所限,本文不再具體探討新制度經濟學的每一領域,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參見弗魯博頓和芮切特所著的《新制度經濟學》,其中有較為詳細的論述。
通過以上研究可以發現,交易費用引起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呢?不論是“資產專用性”、“隊生產”都是由于信息不對稱的存在所造成的代理成本所致,這也構成了合約經濟理論的一個重要觀點。正是由于代理成本才引起了交易費用,從而導致市場失靈。同時,新制度經濟學對于對于組織契約機制的解讀同時不僅為理解市場,還為理解企業、國家和政府等方面提供了良好的視角。即使回到社會主義大論戰中,我們發現社會主義計劃指令經濟難以實現帕累托最優的根本原因在于制度不完善所造成的代理成本高昂,這也與轉軌經濟學的研究結論相一致。于是,通過代理成本視角對政府與市場關系進行重新界定就可以將政府、計劃指令經濟與市場經濟納入到一個相同的框架中進行分析。
依據上文所述,通過信息不對稱和代理成本的角度可以將政府、計劃指令經濟與市場經濟納入到一個相同的框架中進行分析。于是,我們進一步確立理解政府與市場關系的框架。在進行分析前,我們需要明確信息不對稱的兩個類型:一類是機制性信息不對稱。這類信息不對稱是由于機制不完善(不滿足制度設計的參與約束和激勵相容約束)所造成的機會主義所引起;另一類是技術性信息不對稱。這類信息不對稱可以解釋為:盡管機制設計是完善的,但由于時滯、市場失靈等原因的存在可能使參與者仍舊可能采取機會主義行為。這兩類信息不對稱的區別在于:技術性信息不對稱在短期內存在,但隨著時間的演進以及競爭性行為的存在,技術性信息不對稱終將消失。機制性信息不對稱由于是制度本身的缺陷所導致,因此不管是在長期還是短期機制性信息不對稱均存在。于是,在明確了上述概念后,實際的經濟績效便可以用下式表示:

式中,YR為實際的經濟績效,Y*為完美信息時的經濟績效,為信息不對稱存在時其對于Y*的偏離,其由三部分組成:技術性信息不對稱擾動項 ()、機制性信息不對稱擾動項()和二者的交互作用 ()對于實際產出向下的偏離。另外,、和同時滿足邊際遞增原則:。其主觀的經濟學意義為:機制 (技術)性信息不對稱越大,那么人們的機會主義動機也就越強烈,從而導致、也就越大,實際經濟績效也就越差。二者的交互作用表現為:機制性信息不對稱的存在會使競爭性機制減弱,由于激勵結構的改變人們的認識能力也將減弱。
另外,不論是計劃經濟還是市場經濟,短期的經濟績效仍舊滿足 (1)式。但從長期來說,由于競爭性行為和人們的認識能力提高,導致技術性信息不對稱擾動項和二者的交互作用逐漸減小,并在長期趨于0,即。于是,長期的經濟績效便遵循下式:

通過長期和短期的實際經濟績效決定式可以發現:在短期,技術性信息不對稱和機制性信息不對稱同時影響著經濟績效的發揮,但在長期,由于技術性信息不對稱趨于0,實際的經濟績效便由所決定。在極端境況下,如果,那么實際的經濟績效便為負。
而政府與市場關系又應該如何確定呢?我們發現:不論是價格契約機制還是指令契約機制均是配置稀缺資源的一種方式。但由于自身稟賦的差異使得不同領域的信息不對稱程度也存在著差異。于是,價格契約機制與指令契約機制在各自不同的領域可能存在著“比較優勢”。如果指令性信息不對稱所引起的擾動比較嚴重,價格契約機制便成為配置資源的最優方式;相反,指令契約機制則成為資源配置的最優方式。根據邊際原則,當價格契約機制引起的成本與指令契約機制引起的成本相等時,政府與市場的最優邊界也就確定。
通過基于代理成本的視角對于政府與市場關系的再界定,我們證實了斯密關于政府與市場關系的判斷,并進一步將政府、計劃指令經濟與市場經濟納入到一個相同的框架中進行分析。于是,我們轉入對若干國家不同的經濟表現進行解釋。但是,要將不同國家的經濟績效進行解釋,首先是要找到一個合適的框架。李勇和王滿倉等指出:不論是成熟市場經濟國家、轉軌國家還是發展中國家,其經歷的一個共同趨勢是市場成熟度的不斷提高——市場成長,市場成熟度的不斷提高同時也是分工水平的不斷深化[28-30]。這樣,基于市場成長對不同國家的經濟績效進行解釋便成為我們的努力方向。
傳統經濟學更多地將發達國家的經濟成功歸因于市場的作用,是由于充分發揮“看不見的手”的作用,從而才使得成熟市場經濟國家取得了如此巨大的經濟成就。然而,根據我們的研究結論:即使在成熟的市場經濟國家,“看不見的手”發揮著巨大作用,但指令性契約同時存在于社會生活的各個層面。觀察發達資本主義經濟發展的軌跡,我們發現自資產主義革命以來經濟發展取得了巨大的成就。那么,其原因到底是什么呢?如今的市場成熟度是否比古典資本主義時期的市場成熟度更高呢?同時,政府干預水平在兩時期又呈現怎樣的變化特征呢?我們認為:就市場成熟度來說,現代市場經濟要比古典市場經濟成熟度更高,其重要表現形式便是經濟波動的幅度也大幅減弱[28-30]。現代市場經濟的市場成熟度還體現在社會生活中各個領域的信息不對稱程度大大降低,從而導致技術信息不對稱擾動項 ()減小,其原因可以主要歸結為:(1)政府支出計劃和日臻完善的宏觀調控手段大幅降低了市場失靈問題。(2)公司治理結構的不斷完善②小公司的“日益扁平化”趨勢和大公司的經理人報酬計劃無疑表明了公司治理結構的日臻完善。也最大限度地解決了大公司的代理成本問題;最終導致市場機制不斷完善和成熟。(3)科技革命和網絡的普及和使用。另外,現代市場經濟的政府干預水平是否比古典市場經濟政府干預水平高呢?答案同樣是肯定的。我們認為:按照斯密(1776)的觀點,古典資本主義經濟政府只是充當了“守夜人”的角色,但隨著資本主義經濟“大危機”的產生,凱恩斯“政府干預理論”的引入使得政府干預經濟的程度大大提高,政府在充當“守夜人”角色、抑制壟斷、收入分配以及彌補市場失靈領域發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即使后來的私有化改革政府干預經濟的程度有所下降,但與古典資本主義相比較,政府干預經濟的程度還是大幅提高了,從而導致機制信息不對稱擾動項 ()減小。這意味著:政府與市場不再是此消彼長的關系,政府干預的減弱并不意味著市場力量的增強。機制信息不對稱和技術信息不對稱的交互影響體現在技術進步對于公司治理結構、政府宏觀調控水平的改善。
轉型國家主要是指在社會主義革命后采取計劃指令性經濟,但由于國民經濟的停滯最終采取向市場經濟轉軌的國家。轉軌經濟理論認為:計劃指令經濟由于不能處理極其高昂的代理成本,從而其經濟表現是要劣于市場經濟的。但是正如前文指出:轉型國家計劃指令經濟在前蘇聯和中國等國家國民經濟的恢復以及社會主義建設中所取得的經濟成就是不能被抹殺的,但后來為什么在長期的經濟表現中又趨于停滯了呢?我們認為:在短期,由于理性人的前提假設,雖然在短期機制信息不對稱擾動項是一個很小的值 (或者為0),從而實際的經濟績效為正,但長期由于機制不完善以及計劃指令契約存在的范圍過廣,從而導致其代理成本將會越來越大,從而使得。從而實際的經濟表現為負便不難理解了。而上述結論還說明了一個深刻的道理,由于計劃指令經濟完全摒棄了市場價格契約機制的作用,但而“市場競爭”有利于“風險最小化”和最大程度的解決“信息”不對稱,尤其是市場契約本質的“分權結構”使得其在處理由于機制信息不對稱和技術信息不對稱所造成的擾動要優于計劃指令契約[28-30],于是長期內“市場成長”便成為一種必然趨勢。從實施的經驗來看,轉軌國家的經濟改革更多的以解決信息問題的分權化改革為主要特征,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的轉軌更多的是將計劃指令不存在“比較優勢”的領域轉向“價格契約機制”。同時,就轉軌的過程而言,為什么“大爆炸”產生了短期的經濟震蕩,而“漸進”的轉軌方式又取得了經濟上的成功呢?一方面,“大爆炸”的轉軌方式使得本身存在的計劃指令契約機制迅速的破壞,最終使得非常大;另一方面,“大爆炸”的轉軌方式只是確立了“價格機制”,殊不知政府與市場的最優邊界是由計劃指令契約機制與價格契約機制的交易費用所決定,由于“大爆炸”只是確立了“價格機制”,其它的市場機制由于相配套的其它機制還未真正建立起來,從而導致非常大,于是我們發現更過的是由私人彌補政府留下的空缺——壟斷 (寡頭)。那么短期經濟績效表現較差也就不言而喻了。但是,隨著市場機制的逐步建立,最終使得逐漸減小,而市場水平的逐漸提高又會促使政府調控水平的提高變小),并進一步使也逐漸減小,于是長期的經濟績效仍為正 (這需要保證政府與市場的良性反饋)。對于“漸進”的轉軌方式來說,即使在早期,由于“邊際改革”的特征使得舊有的計劃指令契約機制并未太大的破壞 (沒有退出本不該退出的領域—— “市場失靈”領域)(不大),而由于市場的確立使得市場所釋放的能量對于經濟績效的影響可能為正 (較小,Y*足夠大)。于是,即使在短期,“漸進”的轉軌方式可能在短期的經濟表現也可能為正。另外,只要政府與市場產生良性的反饋,長期的經濟表現與“大爆炸‘的方式相似,這進一步證明了由計劃向市場經濟轉變的合理性。以中國為例,自1978年十一屆三中全會后中國意識到了計劃指令性經濟范圍過大所產生的種種弊端。于是,為了解決計劃經濟代理成本過于高昂的問題,我們在農村、城市以及財稅上分別采取了“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放權讓利”和“分權化改革”,這一系列制度上的改革使得計劃指令性經濟存在的范圍大大縮小,大幅調動了人們的積極性和創造性,從而使機制性信息不對稱擾動項()不斷減小,但是對于市場失靈的領域,政府卻并未退出,從而抑制了一部分技術信息不對稱擾動項 ()的發揮。進一步,由于各項改革的進一步進行,又催生出對于“市場經濟”的進一步需求,于是價格“雙軌制”應運而生,“價格指令性”契約的出現大大降低了資源配置領域的代理成本,政府的相應改革引起了政府與市場的良性互動,從而使×MA進一步減小。隨著“市場經濟”的逐步深入 (市場成長),出現了一系列技術進步 (電話、互聯網等通訊設施范圍的技術革命)以及產權領域的革命 (國有企業改革、對于私有經濟的承認等方面),均使、和×MA逐步減小,并像完美信息下的最優產出水平Y*靠攏,這樣便完成了對中國漸進式轉軌成功原因的描述。按照我們的邏輯框架去理解“北京共識”,便意味著:政府對于市場的干預關鍵在于如何有效的干預市場,是否能夠在長期能夠起到培育市場的作用,而任何有礙市場作用發揮的政府干預是不可取的,①對于古典市場經濟與計劃經濟經濟績效的局限性我們還可以從下述角度進行解釋:由于古典資本主義經濟完全相信“看不見的手”的作用,使得價格契約機制超出了其最優邊界,從而導致存在“市場失靈”的領域存在范圍太大,那么市場失靈領域的代理成本較高,從而機制性信息不對稱擾動項也就越大;計劃經濟則與古典資本主義經濟相反,計劃經濟是完全摒棄了“看不見的手”的作用,而完全相信政府的作用,認為價格契約機制總是失靈的,但公共選擇學派卻證實了政府失靈領域的存在,于是政府 (計劃指令性契約)存在的范圍又過于寬泛,從而導致政府失靈領域的代理成本過高,并進一步導致機制性信息不對稱擾動項也就越大。但是不論是凱恩斯政府干預模式,還是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的轉軌,其均承認了計劃指令契約和價格契約在一定程度均是有效的,尋找政府與市場的最優邊界也變成了資本主義國家和社會主義國家的共同目標,這也是轉軌國家和成熟市場經濟國家經濟發展的根本性原因。這與“華盛頓共識”的本質是一致的,蘇聯等東歐國家改革的失敗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并未理解“華盛頓共識”所致。
對于發展中國家的經濟表現,本文認為不論是政府干預水平還是市場成熟度水平發展中國家均是顯著低于發達國家的,發展中國家的經濟表現更多的遵循了發達國家早期經濟發展的軌跡。由于發展中國家的信息不對稱程度較高,機制信息不對稱)和技術信息不對稱 ()擾動項要大于發達國家,從而導致其實際的經濟表現要劣于同時期的發達國家。
本文抓住中國轉軌過程中政府主導型市場經濟這一重要特征認為中國經濟發展成功在于正確地處理了政府與市場的關系。但是,與以往研究所不同的是,我們認為政府與市場的關系更多地表現為長期動態相互影響的關系,而不是相互獨立的關系。這就意味著:認為政府與市場是此消彼長的關系便不再合適了。經過對于前人研究文獻的梳理,我們以代理成本、信息不對稱為研究前提區分了機制性信息不對稱和技術性信息不對稱兩種類型,對成熟市場經濟國家、轉軌國家以及發展中國家經濟表現的時序特征和截面特征進行具體分析,本文得出:(1)不論是市場成熟度還是政府干預水平,成熟市場經濟國家與古典資本主義時期相比均有大幅度的提高。(2)計劃經濟的經濟表現要劣于市場經濟的表現主要在于計劃經濟時期的計劃指令契約機制存在的范圍過大,從而使其代理成本巨大,因此其長期經濟表現較差;“漸進”的轉軌方式要優于“大爆炸”的轉軌方式,主要是由于政府沒有退出本不該退出的領域從而使得代理成本下降。(3)發展中國家的經濟表現則更多的表現為發展資本主義國家早期的經濟軌跡。
我們的結論表明:如果以強制性視角來看待政府、企業以及計劃指令經濟的話,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政府、企業以及計劃指令經濟都是以計劃指令契約管理經濟。于是,本文認為:不論是價格契約機制還是指令契約機制均是配置稀缺資源的一種方式。但由于自身稟賦的差異使得不同領域的信息不對稱程度也存在著差異。于是,價格契約機制與指令契約機制在各自不同的領域可能存在著“比較優勢”。如果指令性信息不對稱所引起的擾動比較嚴重,價格契約機制便成為配置資源的最優方式;相反,指令契約機制則成為資源配置的最優方式。根據邊際原則,當價格契約機制引起的成本與指令契約機制引起的成本相等時,政府與市場的最優邊界也就確定。
本文的結論證實:私有經濟并不是市場經濟,并不能將私有經濟占GDP的比重看做是市場經濟的標準;同樣,公有制也不是社會主義,公有經濟所占比重也不能是判斷社會主義性質的標準,從而證實了鄧小平關于“社會主義的根本性質是發展生產力”的論斷,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的共同目標均是找到資源配置的最優機制,從而實現經濟發展。另外,不僅僅是市場機制,政府、計劃指令經濟在一定條件小均有助于經濟績效的提高,關鍵在于政府、計劃指令經濟是否能夠縮小社會中的代理成本和信息不對稱的水平。同時,我們的結論還有助于回答金融危機后中國宏觀經濟政策的走向問題(不是要“市場”還是要“政府”,“政府”與“市場”都要要,關鍵是要怎么樣的政府與怎么樣的市場②這一點,林毅夫的答案是選擇符合本國比較優勢戰略的政府,我們的結論與其具有相似之處,但我們同時還指出了比較優勢長期動態的趨勢—市場成長。),我們認為需要根據各自不同的稟賦優勢和時間演進的軌跡選擇政府與市場的最優邊界,其檢驗標準是信息不對稱的程度 (代理成本)實現最小,并在長期有利于市場成長。①因為價格契約的“分權”本質更容易滿足契約實行的參與約束和激勵相容約束,而計劃指令契約的強制性特征(“集權”本質)與現代經濟是不相容的。而與此相關的政策建議是應該將信息不對稱的程度作為衡量市場成熟度的標準,政府注意力應該轉移到培育微觀市場環境、提供宏觀調控水平、保護產權等有助于培養市場成熟度的措施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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