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宗衡沉浮錄

文/金孵

許宗衡沉浮錄

文/金孵

2011年5月9日，河南省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對深圳市人民政府原市長許宗衡受賄案作出一審判決，認定許宗衡犯受賄罪，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查明：2001年至2009年，許宗衡利用擔任中共深圳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市委副書記、深圳市人民政府常務副市長、市長的職務便利，為深圳市順嘉高新建材有限公司、深圳市龍崗區區委原書記余偉良等九個單位或個人，在變更土地規劃、承攬工程、職務升遷等方面謀取利益，先后多次收受相關人員給予的財物，共計折合人民幣3318萬余元。案發后，贓款贓物已全部追繳。

落馬的許宗衡

大案頻發如多米諾骨牌工程腐敗接受紀委調查

2009年6月8日，據中央紀委有關負責人證實，時任深圳市委副書記、市長的許宗衡涉嫌嚴重違紀，當時正在接受組織調查。

許宗衡的落馬，人們普遍認為與黃光裕案引發的多米諾骨牌效應有關。

早在2008年11月，國美集團董事局主席黃光裕被警方帶走接受調查。起因是涉嫌“操縱市場”。后據檢方指控，2007年4月至9月，黃光裕作為北京中關村科技發展(控股)股份有限公司的實際控制人，在決定該公司與其他公司資產重組、置換事項期間，連同妻子杜鵑、原中關村董事長許鐘民等人使用85個股票賬戶購入該公司股票，成交額累計14.15億多元。到了上述資產重組、置換信息公告日，黃光裕購入的上述股票賬戶的賬面收益額為3.9億多元。據了解，黃光裕使用的這些股票賬戶，都是指派手下借用身份證開設的，甚至包括鵬潤大廈的保安。監管部門調查發現，這些賬戶都是新開戶，資金量巨大，并在同一時點大進大出，而且這些身份證的主人大多不知道被借走的身份證作何使用，使黃光裕等人涉嫌內幕交易、泄漏內幕信息的罪行敗露。

2009年落馬的一批高官，大多與富結盟。其中的1/3，即五位高官都傳出與黃光裕有關。

按時間來追溯，與黃光裕“有關”的高官最早被“雙規”的是最高人民法院原副院長黃松有。黃松有于2008年10月15日起受中紀委審查，一個月后，黃光裕才被相關部門帶走調查。2009年1月12日，中央紀委辦案人員將公安部原黨委委員、部長助理鄭少東，公安部經偵局副局長兼北京直屬總隊總隊長相懷珠帶走，隨后以涉嫌在金融大案中受賄對兩人實施“雙規”審查。鄭少東由此成為第二位與黃光裕案有關的省部級高官。2009年4月16日，又有兩位省部級高官因黃光裕案牽連而同一天落馬。新華社消息稱，據中央紀委有關負責人證實，廣東省政協主席陳紹基、浙江省紀委書記王華元涉嫌嚴重違紀，正接受組織調查。陳紹基曾在廣東政界、警界路路通。經初步查明，陳紹基的巨額不明財產，與黃光裕案不無關聯。陳紹基亦成為廣東30年來第一位落馬的正省級高官，而王華元則成為第一位在職被抓的紀委書記。

2009年6月8日，繼陳紹基案發后，廣東政壇再發“地震”，深圳市委副書記、市長許宗衡當天被“雙規”。據悉，許宗衡主政深圳期間，一直推行“強勢政府”，其雷厲風行的執政風格曾受到很多人的肯定。從汽車修配廠的一名中專技術員，到改革開放前沿深圳特區的政府“一把手”，許宗衡多年來政壇生涯一路坦途，人稱“黑馬”。他曾多次對媒體表示，要做“一個清廉的市長，不留敗筆，不留遺憾與罵名”，但從后來的事實看，許宗衡的高調清廉背后，與其深度腐敗并行不悖。在接受調查期間，傳言說他曾吞筷自殺未遂。

2009年7月30日，廣東省委書記汪洋接受境外主流媒體記者團的采訪。英國《金融時報》記者把焦點對準因腐敗問題剛剛暴露的許宗衡案。“隨著世界經濟發展，廣東不斷擴大開放，腐敗的機會在不斷滋生，近期廣東就發生了陳紹基、許宗衡案件。這兩個案件彼此是否有聯系？執政黨應該怎么處理腐敗問題？”

汪洋同意這位英國記者提問中的觀點，他說：“迄今為止，任何一個國家在發展中都會出現腐敗案件。防止腐敗是擺在世界上所有執政黨和政府面前的一個艱巨任務。最近美國新澤西發生的腐敗案件涉及范圍就很大，這說明在你們看來民主與法制都比較健全的國家，腐敗依然存在。因此，在廣東出現陳紹基、許宗衡案件并不是很稀奇的事情。”

汪洋說：“至于這兩個案件之間有無聯系，在中央紀委沒有公布案件調查結果之前，我和諸位一樣，都只能憑自己的判斷。據我個人了解，兩個案件沒有直接聯系。”

由此而見，盡管許宗衡的案子與黃光裕、陳紹基等案有關聯，但未必是直接引發落馬的導火線。有消息指許的罪狀是在深圳“居屋”桃源村三期、地鐵工程、大運會場館建設、鹽壩高速等工程中被懷疑受賄。事實上，深圳社會上一直流傳許宗衡和房地產商“關系密切”，而在許宗衡出事后，更有幾名頗具實力的房地產商聞風而逃。

2011年5月，法院的審理證實：許宗衡在任期間，曾利用職務便利，為深圳市順嘉高新建材有限公司等九個單位在變更土地規劃、承攬工程方面謀取利益，收受大量賄賂。

法院公開點名的是深圳市順嘉高新建材有限公司。工商注冊資料顯示，該公司由朱重順和葉瓊瑜共同出資2000萬元，于2000年3月份成立，朱為公司法人代表、董事長兼總經理。經營范圍包括塑鋼、塑料門窗的產銷、安裝等，2007年7月增加了在合法取得的土地使用權范圍內從事房地產開發經營。

但有媒體指出，與許案有瓜葛的九家公司中，還包括深圳市金光華實業(集團)有限公司。據悉，從事房地產開發的深圳金光華公司主要通過舊城改造模式獲得土地。公司董事長為李亞鶴。2010年2月1日，在廣東省政協十屆十次常委會議上，李亞鶴因“涉嫌行賄”被撤銷省政協委員的資格。

3年前，李亞鶴因在深圳兩年內打造出了一個與世界接軌的樣板工程——金光華廣場，而奪得了“地產黑馬”的稱號。2006年，李亞鶴因多次在其家鄉興辦社會福利事業，獲得了由中華慈善總會主辦的“中華慈善事業突出貢獻獎”。李亞鶴曾對媒體透露，截至2007年8月，他所在的金光華集團已經累計拿出2000萬元用于公益事業。

許宗衡案發至判刑時間表（圖/IC）

被稱為“買官賣官老行家”區委書記余偉良等牽連落馬

許宗衡案發后，一個叫做“師東兵”的內幕作家寫了一系列文章，揭露許宗衡對他實施打擊報復，并稱許是“買官賣官的老行家”，這些文章在網上被廣泛轉載。

師東兵文章中說，許宗衡當深圳市委組織部長和市長時，“賣官”明碼標價。

師的文章里寫道：“從湖南衡陽落選竄到深圳后，從當海天出版社的社長到當上市委組織部部長，再當上常務副市長，最后爬上市長的位置，他沒有一次是健康地上來的。2004年10月底他通過別人介紹認識我后，就公開地當著好多人的面對我說過：現在沒有關系根本上不去，我到這個地步不知花了多少錢呀。”

因為師東兵與許宗衡關系密切，他的文章在社會上引起強烈反響。而事實上，許也確實存在買官賣官行為。從法院審理情況看，向他買官的人當中，最典型的便是龍崗區委原書記余偉良。

據查，余良偉正是在向許宗衡行賄后，才被提拔為區委書記的。

此外，余偉良在擔任龍崗區委書記、區長期間，利用籌建世界大學生運動會場館設施之機，為許宗衡大肆斂財。

余偉良與第一任妻子已離異，和他同居女子劉X是往返深港兩地的商人，幾年前從內地赴港，目前已經取得港人身份。劉X為人高調，八面玲瓏，人稱“商場交際花”。該女子四十左右的年齡，頗有姿色，平日總是名牌著裝。據稱，她在萬象城經營一間高檔西餐廳，同時還做很多生意，非常富有，深圳商場上很多人與之熟稔。

知情人還透露，余偉良有多處房產，其正在居住的深圳金地香蜜山豪宅區，豪華程度令人咋舌，幾套房子打通的一個1000多平方米的大屋，加上頂級裝修，市場估價在3000萬元以上。

步許宗衡后塵，2009年10月16日，原龍崗區委書記余偉良、原龍崗區政協主席陳勝興同日被調查；10月24日，兩人被免職。

2010年4月30日，福田區委書記李平也因涉嫌違紀被調查。

據悉，4月29日晨，廣東省紀委人員到了深圳福田區委書記李平家，將他迅速帶離了深圳。李平原本可能在5月底的深圳人大會上出任深圳市副市長一職。

47歲的李平是湖南長沙人，高級工程師，在職博士學歷。

李平與許宗衡關系密切，在深圳是半公開的事實。大家都知道李平與許宗衡是老鄉，老家距離僅幾里路。

某官員說，2001年李平在深圳總商會任職時，科技局公開招聘副局長，那個職位是為他量身定做的，可惜他筆試時名落孫山，未能進入面試。不過公開考試后兩個月，2001年8月，組織上直接任命他為深圳市科技局副局長、深圳市科協副主席。

2004年3月，李平從深圳市科技局副局長一職，調任深圳市知識產權局局長。沒到兩年，李平即在2005年11月獲提拔為市政府副秘書長，翌年10月又再調任為深圳市福田區區長。2008年5月，李平再獲擢升為福田區委書記。

據透露，許宗衡在深圳當政期間，任人唯親搞幫派，抱成一團，除李平之外，之前被查的龍崗區委書記余偉良亦是許宗衡的鐵桿心腹，他亦曾出任過深圳市政府副秘書長。

內幕作家“咬”許宗衡傷自身師東兵打許宗衡旗號謀利受審

在許宗衡被紀委“兩規”后，有“高層內幕作家”之稱的師東兵寫了大量揭露許宗衡的文章而火了一把。但令他自己也不曾想到的是，在他寫了這些文章后不久，他自己也被關了進去，并被送上審判席。

2010年9月14日，師東兵因涉嫌詐騙被送上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被告席。

這位以善寫中共高層政治斗爭和軍事風云、社會重大事件而著稱的紀實文學作家據說他喜歡跟別人談論文化大革命，并稱自己救過一些國家領導人。

“我不像起訴書里說的是無業身份，現在我是作家，原來是陜西省侯馬市文聯副主席。”60歲的師東兵在法庭上說。

對師東兵的“紀實文學”和政要訪談錄，數位前領導人子女不約而同提出強烈質疑，指其編造訪談情節、虛構歷史內情，影響了這些前領導人的形象，干擾黨史權威性。

“在陌生人眼里，師東兵就是一個首長。他給別人的聯系方式都是留隨從的電話，說這樣才能顯示自己有身份。”公訴人在庭上指出。

北京市檢察院第二分院起訴指控，師東兵于2004年至2006年間，以虛構自己認識國家或地方領導，可以辦理職務升遷、項目審批、購買便宜汽車等為誘餌，騙取周某、陳某等8名被害人351萬余元。目前在案扣押了師東兵的奔馳牌吉普車一輛，凍結了師東兵名下別墅和房產各1套。

在檢方指控師東兵詐騙的350余萬元中，有將近214萬元是師打著許宗衡的旗號騙來的。在庭審過程中，檢方出示了這三名被害人的證言，其中一人是因職務升遷、另外兩人是因項目審批，托師東兵幫忙聯絡許宗衡的。

師東兵當庭自稱，找到許宗衡后，許還向自己要錢，兩人因此吵翻。“我就是因為堅持原則才和許宗衡翻臉的。”庭審中，師東兵多次提到許宗衡，并說他與許的關系“全國人民都知道”。

深圳國土系統某官員，想升任副局長，認識師東兵后就托他找許宗衡，給師東兵匯了好處費73萬元。

另外兩個被害人以及公司則是請師東兵幫忙，找到許宗衡在項目審批方面提供一些便利。其中一家公司想做的項目，其公司負責人李某認為需要許宗衡親自批示才有可能接到，師東兵當即滿口答應：“最多一星期就能批下來。”心切的李某趕緊給師東兵匯了20.9萬元好處費。

另一家受騙的公司則是想參與深圳市的污水處理項目。當時，公司負責人問師東兵：“這事需要多少錢？”師東兵說：“一兩百萬吧。”同時他告訴對方，“我想在深圳買房子，你的款到后一周之內，我就能讓許宗衡簽字。”幾天后，師告訴這位負責人兩個信息，一是事情已經辦得差不多了，二是他本人的銀行卡號。這位公司負責人趕緊給師東兵的賬戶上匯了120萬元。

沒想到歪打正著。正在這位公司經理感到自己受騙上當之時，國家有關部門要來深圳檢查污水處理問題。時任市長的許宗衡高度重視，親自視察，并要求兩個月內完工。這家公司意外地得到了項目。檢方透露，這個事情最后成了，和師沒有任何關系。既沒有查到許的批示，而且項目上馬之時，師已經被抓了。

師東兵宣揚自己認識國家、省級領導人，和他們交往甚密，這是某些想升官的官員找到他、送他錢、托他要官的重要原因。

曾為師東兵辯護的北京煒衡律師事務所李肖霖律師告訴媒體，2005年5月的一天，師東兵曾對許宗衡說：“15天后你直接當市長。”果然，2005年6月2日，許宗衡高票當選深圳市市長，終結了深圳市政府“掌門人”一向“空降”的歷史。而且，許宗衡的當選，實現了從黨務系統向政府“一把手”的直接跨越，這非常不容易。

盡管現在無法證實許宗衡如愿當市長，是否真有師東兵的助力，但似乎可以肯定，許宗衡最初對師東兵的能力，多少還是相信的。至于其中的真實內幕，恐怕只有許和師兩人自己最清楚了。

……

許宗衡最后一次以市長身份出現在公眾視野是2009年6月4日。那一天，他出席了深圳市政府與美國思科公司合作諒解備忘錄簽約儀式。當天下午，他主持召開了深圳市政府常務會議。兩天后即有消息傳出，他于6月5日凌晨和妻子一起被從家中帶走接受調查。6月11日，中組部有關負責人證實，中央已經決定免去許宗衡領導職務。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就在當年年初的一次會議上，許宗衡還許下“不飄浮、不作秀、不忽悠”，“做一個清廉的市長，不留敗筆，不留遺憾與罵名”的承諾。巨大的反差，更印證了一些當地干部以前對許宗衡的看法：太擅長作秀，表面一套，暗里一套。

許宗衡出任深圳市長時，當初在衡陽提攜他的一位老干部說：“他還有前途，只要他保持正派公道，還有發展的潛力。”沒想到沒過幾年，許就栽倒在他的不正派、不公道上。

許宗衡案發后，廣東省委書記汪洋說，中央查處陳紹基、許宗衡涉嫌嚴重違紀問題，再一次表明了我黨反腐敗的堅強決心，全省廣大干部群眾對此是衷心擁護的。同時，也必須看到，我省干部隊伍的主流是好的，是廉潔奉公的，腐敗分子只是極少數。絕不能造成“一人害病，全省吃藥”的情況。我們要倍加珍惜、維護和促進全省改革發展穩定的大局，絕不能因為查處腐敗案件，就分散我們抓落實、促發展的注意力，影響我省改革發展的進程。■

編輯：靳偉華 jinweihua1014@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