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亞太最腐敗國家的警示

文/肖劍

印尼：亞太最腐敗國家的警示

Corruption in Indonesia

文/肖劍

“在印尼，腐敗已成為一種生活方式，它幾乎滲透到了社會的各個層面，已經成了一種社會病。”這是英國BBC的一篇文章中寫到的?！秮喼迺r報在線》在一篇評論中則稱，“在印度，腐敗的勾當是在桌子底下進行的……而在印尼，就連桌子也是腐敗的?！睂τ诟瘮∵@一蔓延印尼社會的沉疴，印尼國家最高權力機構人民協商會議主席阿米安·賴斯坦承，法律體制的不健全是造成印尼腐敗泛濫的一個主要原因，他還說“：當那些想要切斷腐敗根源的人站在鏡子前時，就會發現，原來他們也是腐敗的人。”

調查顯示同樣的結論。2010年3月，香港政治經濟風險咨詢公司的調查結果顯示，在受調查的亞太地區16個主要投資目的地中，印尼是最腐敗的國家。以滿分10分計，印尼得分9.07分，名列榜首。值得注意的是，從1995年以來，印尼排名一直第一。國際透明組織的調查數據印證了上述結論，2008年在180個國家和地區中，印尼排名在143位，2009年排名在126位。

輿論普遍認為，腐敗的風氣主要是在蘇哈托32年的軍政府統治時期形成的，官商勾結和裙帶關系導致了貪污受賄等腐敗盛行。雖然現任總統蘇西洛發起了反腐敗斗爭，但立法和行政機構缺乏監督，從高級官員到小公務員乃至街頭交通警察都受賄成風，社會對腐敗問題的漠視也讓反腐工作收效有限。

體制機制存在缺陷

2011年1月15日，媒體報道稱，前段時間，印尼財政部稅務總局官員賈尤斯被查出有巨額資產來路不明，其中包括250億印尼盾，總價值600億盾的外幣，價值140億盾的首飾，以及一筆以妻子名義的存款140億盾，總共約合8000萬元人民幣。然而，賈尤斯在被羈押審查期間，卻被曝多次持假護照出國。2010年9月、10月，他先后去過馬來西亞和新加坡。同年11月，他竟然喬裝打扮，在巴厘島觀看網球錦標賽。

事件曝光后，總統蘇西洛召集最高法院和警方舉行會議，下令必須徹查賈尤斯案件，然而時逾月余，案件依然是千頭萬緒，糾纏不清?？偨y直屬的案件調查小組想盡辦法，希望從賈尤斯妻子口中得到線索，比如，賈尤斯在押期間跑出去究竟干了些什么，見了些什么人。調查小組秘書長丹尼給賈尤斯的妻子米蘭娜發短信，要求她坦誠說出一切。讓人吃驚的是，米蘭娜非但沒有提供信息，反而控告丹尼威脅證人。

這件事，可以說是印尼腐敗猖獗的最新例證。

印尼是一個歷史包袱沉重、社會條件不好、教育水平不高、地理狀況復雜、宗教關系緊張和人均收入不高的發展中國家，“官商（朋黨）勾結”和“貪污受賄”，成為了阻礙印尼經濟社會發展的兩大痼疾。

蘇哈托執政時期，是印尼腐敗最嚴重的時期。其“后遺癥”至今不絕。

輿論稱，1966年至1998年蘇哈托軍政府統治期間，印尼的大小官員幾乎達到無人不貪、無人不腐的程度。在這32年間，營私舞弊、官商勾結、裙帶關系盛行。蘇哈托及其家族貪污最狠，透明國際組織曾將蘇哈托列為20世紀全球最貪的國家元首之首，據調查，其家族貪污的公款達150億～350億美元。

雖然蘇哈托政權垮臺后，歷屆民選政府也都曾發誓反腐敗，但往往虎頭蛇尾，甚至不了了之，致使腐敗之風依然盛行，官員貪污受賄情形沒有多大好轉。

當然，印尼的腐敗嚴重，既有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的原因，更有體制機制的深層原因。缺乏有力的監督肅貪機制就是一大主要原因。

蘇哈托政權32年的經營，致使印尼的權貴關系密如蛛網且錯綜復雜。不僅政黨軍官員，議會成員都卷入貪污受賄。其后的歷屆政府雖然均起用了一批新成員，但是舊官僚體制還在，導致公檢法系統都不甚清廉。2007年編制全球貪污指標的國際卡路普機構調研顯示，印尼的國家員警以總分4.2分成為最貪污的機構；法院與國會位列第二，得分4.1；政黨第三，得4分。

印尼國會議長、專業集團黨總主席阿克巴爾·丹戎就曾因挪用國家后勤事務管理局00億盾的巨額扶貧款受到調查。據丹戎供認，這400億盾中100億盾交給了當時的國防部長和武裝部隊司令維蘭托，另外46億盾借給了蘇哈托小兒子托米的公司。知情者披露，這400億盾實際上成了他領導的專業集團黨的競選活動經費。丹戎其實遭受過不止一次的腐敗調查，在1999年大選期間從國家后勤事務管理局挪用900億盾公款，用于專業集團黨的競選費用，并還曾挪用國家糧食分配局53億盾的專項資金。

即便是在蘇西洛執政時期，也曝出高層官員腐敗案件。2008年10月29日，中央銀行前行長布哈努丁被反貪污法庭判處監禁5年，并罰款2500萬盾。央行四名前副行長也與該貪污案件有關，其中一人竟是蘇西洛的親家，即蘇西洛兒子的岳父奧利亞波漢。法庭指控布哈努丁和數名央行高級官員挪用了15億盾的銀行資金賄賂國會議員，以謀求國會通過新的央行法令。他們也利用685億盾聘請律師，并為于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期間涉及貪污丑聞的央行高層官員進行辯護，這些官員被指侵吞金融危機時報失的10億美元流動資金。

由于反腐敗，反貪委也遭到各方抵制。因擔心被舉報，掌握一定權力的政黨軍官員，幾乎都明里暗里不與反貪委合作。2009年4月，國家員警竟將2名反貪委員列為貪污嫌犯；5月，借口調查居然將反貪委員會主席阿茲哈爾拘押。據報道，近年來，至少19個省市縣議會發生近400名議員貪污的案件。國會議員因而對反貪機構恨之入骨，千方百計企圖削弱它的起訴權力。

12月9日，是聯合國大會確定的“國際反腐敗日”。這是2010年印尼民眾在“國際反腐日”舉行反腐大游行，前往印度尼西亞反腐敗委員會總部（簡稱KPK）的途中。（圖/IC）

道德準繩嚴重扭曲

印尼至今依然是人治大于法治的國家。許多反貪法規條文尚未建立，更遑論完善。有令不行、有禁不止司空見慣。再加上印尼缺乏對國民進行基本道德規范的教育，社會彌漫著一種不良的風氣。在印尼，普遍有一種奇怪的邏輯，認為貪污受賄是必要的罪惡。換言之，由于工資收入微薄，為了養家糊口，想方設法找一些即使不光明的門道來增加外快，也是情有可原的。除非貪污數額巨大引起轟動的大案，對于普通的貪污受賄案件，人們居然習以為常，媒體也一般對此種所謂的小貪小污不加報道，也不加譴責。于是，社會正義感缺失，是非顛倒。比如，蘇哈托死后，他所在的專業集團黨竟然提出要政府授予他民族英雄的稱號。一個全球知名的大貪污嫌犯竟然被明目張膽地如此受尊崇，可見道德標準已被徹底踐踏。再比如，新上任的員警假如在3個月內買不起一輛價值1000萬盾的名牌摩托車，就會被親友視為蠢人。所以，許多員警都想方設法撈錢。

這些年，我國造訪印尼的人員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多地感受到當地貪污受賄明目張膽到令人吃驚的地步。

許多人到印尼，在機場驗證過關時，都曾遇到過海關官員公然索取Uang Kopi（“喝咖啡的錢”）的事。

中國一名記者到印尼采訪，在雅加達機場出關時就看到一個中國旅行團，每一個團員的護照里都夾著5元人民幣。這名記者說在印尼采訪的中國人大都表示，在印尼辦事，各個環節都需要花錢打點。錢不用太多，給了錢基本就能辦成事。

在亞行工作的一名中國旅客，曾詳細描述了自己到印尼旅游時遭受到的公然索賄。印尼的簽證是落地簽，航空公司不檢查是否持有簽證就可以登機。這名中國旅客一家人到達雅加達機場已是凌晨，他到窗口辦理落地簽證，交完錢后，柜臺中的人突然問他“do you have any gift for me?”這名中國旅客一下愣了，讓他重復一下，他又說“doyou bring any gift for me?”居然是公開勒索。到了Immigration排隊等待，旁邊一個中國小伙跟這名旅客說，他第一次到印尼出差給公司調試機器，下了飛機被機場“熱心人”領到落地簽證柜臺后，就被索要鈔票，并直指100元人民幣。不一會，這名小伙竟然又被在柜臺后的一名官員模樣的人索要了30美金，而且這30美金就直接放在桌上，所有工作人員都熟視無睹。

出了機場又趕上暴雨，這名中國旅客帶著家人打了兩輛blue bird的出租車，是這里最可靠的出租車公司的車輛，大概一個小時到了Gembir一旅店比較集中的地方，除了被索要表上顯示的10萬比索外，還要了1.5萬的高速路費及1000比索的機場管理費。當這名中國旅客給他20萬比索時，他又說沒錢找。這名中國旅客冒雨到旁邊的旅館換錢，最后他又以零錢不夠，少找了2萬比索，其間司機還想用1000冒充10000的找給他。當他結束印尼的旅程再次打車到機場時，才知道高速路費實際上是1.1萬比索。

蘇西洛政府執政后，為了扭轉這種敗壞印尼國際聲譽的現象，一方面提升公務員工資，一方面整頓海關紀律，公然向游客勒索的事件才有所收斂。然而，至今尚未完全絕跡。據披露，印尼七八成的司法人員都有貪污受賄的記錄，辦理護照、身份證等證件都需要向經辦官員送好處費，否則就將被故意延長領取的時間。這在印尼已是公開的秘密。

外國旅客會受到公然勒索，印尼本國公民更是深受腐敗之苦。

“印尼腐敗觀察”的副協調員維多約果說，低層次的腐敗在印尼依然是每天都遇到的問題，比如，“我們每天都可以看到交通員警的腐敗行為。為了拿到駕照并從政府那里領取其他服務，老百姓不得不和腐敗打交道?！?/p>

因此，老百姓要為腐敗付出高昂的代價。調查顯示，印尼的家庭平均要把其收入的百分之一用來賄賂。

腐敗已成國家禍害

腐敗和貧富差距一直拖著印尼經濟的后腿。

1997-1998年的亞洲金融危機對印尼造成的經濟損失最大，主要就是在東南亞諸國家和地區中，印尼的腐敗程度最嚴重，輿論稱“經濟倒退了20年”。

雖然如此，當時的印尼首都雅加達還是比較發達。這一點，長虹印尼電器有限公司總經理馮輝1999年第一次到雅加達的時候，他眼中雅加達的發展程度比中國的大城市還好。路上的寶馬、奔馳很多，手機很普及。雅加達的環城高速20多年前就有了。馮輝的印尼合作伙伴說，他們上世紀70年代就用上了空調。

然而，十多年過去，印尼的發展明顯滯后。雖然印尼經濟從2002年起開始平穩增長，但到2009年增長率也只達到4.5%。目前，印尼人均月收入只約合人民幣1000元左右。貧富差距也越拉越大，這在雅加達一覽無余。在雅加達中區、南區的富人區，街道平整寬闊，綠樹成蔭，有著現代化的大廈，荷蘭殖民者留下的精美歐式建筑，以及帶花園的別墅。但在西區、北區的窮人區，觸目的都是棚戶甚至帳篷。人行道十分狹窄，坑坑洼洼，一場十幾分鐘的暴雨，就會讓路面積水成災。雅加達最常見的是被當地人稱為“店屋”的房子，一般三四層，大多頗為陳舊。

最近這幾年，首都雅加達經常有大學生上街抗議腐敗。

對于嚴重腐敗，不僅民間怨聲載道，印尼和國際社會的多位高官也多次提出嚴厲批評和警告。蘇西洛總統在2007年11月巴厘島召開的國際反貪第二次會議上說，只有打擊腐敗，國家的發展潛力才有可能得到充分的發揮；他還在2006年4月說過，印尼整治貪污至少需要20至30年，情況才會逐漸好轉。同年4月，世界銀行總裁沃夫伍說，印尼必須有一個高效率的政府才能治理根深蒂固的腐敗問題。2009年3月，參加國會議員選舉的退休海軍中將蘇米特洛說，貪污已成為印尼的最大禍害，不鏟除貪污是國家失敗之根本。只有真正的肅貪，法制才能伸張。

印尼的腐敗現象確實很值得其他國家和地區引以為戒。■

編輯：陳暢鳴 charmingchi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