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 彭東明

2008年10月,回平江老家。
沈念:從您的出生地開始說起吧。您是從革命老區平江走出來的,平江也是自然生態保護非常好的山區。毫無疑問,大山的環境和生活成為您作品中的底片。在閱讀您早期小說的過程中,我最大的感受是樸實與真誠。這種樸實、真誠包蘊著您對所生活的那片土地的無限熱愛。您如何看待您的故鄉?
彭東明:平江地處湘鄂贛邊區,山高路遠水險人窮,所以就好鬧革命。毛澤東在這兒發起秋收暴動,彭德懷在這里發動平江起義,平江成了著名的革命老區。大革命時期平江死了二十五萬多人,誕生了一百二十多個共和國的將軍和省部以上的干部……當然這還不算,民國時期,平江也誕生過一百四十多位將軍。再往上算,清朝曾國藩的湘軍當中,居然有兩百多位將領是平江人。這便是我所生長的故鄉,溝深根密,山清水秀,在這片邊遠秀美的土地上,繁衍生息著一代又一代熱血兒女,他們崇文尚武,他們吃苦耐勞,他們堅忍執著……在我幼小的心靈中,重溫著風火歲月的余熱,我是那么景仰腳下的這片土地。
沈念:每個人的寫作與生活離不開故鄉,故鄉即作家的底色。在您的小說中,幾乎是圍繞著那些山村、月夜、叢林、小溪……您從何時開始寫作,何時發表第一篇小說?
彭東明:我是1982年在《萌芽》第10期發表第一個短篇小說《月亮溪》。它其實就是我家屋門前那條從遠處深山里流來的無名小溪。我是在那條小溪里泡大的,在溪水里捕魚撈蝦,打豬草,游泳,翻跟斗,打猛子……那清亮的溪水,滋潤著我整個人生。
沈念:以自己的視角進入故事,在這種狀態的寫作中是否感覺到極限?有沒有嘗試過以故鄉為背景素材之外的小說寫作?
彭東明:的確,我寫的幾乎是以自己的視角,以故鄉為背景的故事,因為我熟悉那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我了解那些人們音容笑貌,喜怒哀樂。我在用鄉音寫作的時候,就如同斧頭握在樵夫的手上揮灑自如。我想,這樣的寫作狀態應該是一種最好的,永遠不會感覺到枯竭和極限。無論是今天還是明天,人們都應該是這樣去寫作才對。
當然,我也曾嘗試過以故鄉為背景素材之外的小說寫作,如我發表在《小說》叢刊上的第一部長篇小說《紫霧》,寫的是大學校園的生活。還有后來寫的長篇小說《最后家園》、中篇小說《血色湖泊》等,寫的是洞庭湖區的生活,但我自己感到,這些小說,還是沒有寫平江山里生活的到位。生活不是去體驗一下子就能體驗得到的,很多時候,應該是流尚在血液里面的對生命的感覺。
沈念:從《故鄉》到《從打工妹到億萬富姐》,從小說到報告文學,您的轉型非常漂亮。作為上世紀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湖南涌現的眾多優秀小說家之一,您從什么時候開始報告文學的創作?報告文學對您的寫作有著怎樣的意義?
彭東明:中篇小說《故鄉》應該算是我的成名作。它發表于1987年《湖南文學》第 9期,隨后《小說選刊》12期以頭條位置轉載,在全國產生了一定影響。而《從打工妹到億萬富姐》這部長篇報告文學,則是我的第一部暢銷書,它是1999年由花城出版社出版的。但是這并不能說這就標志著我從寫小說轉型到寫報告文學了。其實早在1986年我就在《洞庭湖》雜志發表了一篇四萬多字的中篇報告文學《流金淌銀的泉水》,這篇報告文學也曾生產過一些影響。2000年,我還出版過一部兒童長篇小說《天邊的火燒云》,它在國內一版再版,而且在海外的發行也相當不錯。還有我寫的兒童長篇報告文學《孝行天下》,發行量達到三十多萬冊,可以說是我所有作品中發行量最大的一部書……難道說,這就標志著我轉型搞報告文學創作了?我覺得,碰到了什么樣的生活題材,就用什么樣的文體去表現。作為一個作家,應該是什么樣的文體都能適應的。不然,有一些生活題材,你恐怕就找不到更適合的表現了。
沈念:談一談您的閱讀,哪些作家和作品對您有過較大的影響?
彭東明:我沒有系統地讀過書,早期,讀過一些明清小說,后來接觸到一些外國文學,蘇俄文學和法國文學多一些。沈從文的作品對我的影響應該是最大的。
沈念:您曾經在媒體工作過,在媒介發達的當下,日常生活敘事的可能性被媒介占領,幾乎是無孔不入,作為寫作者,您如何看待文學的這種邊緣化狀態?
彭東明:我曾在報社做過總編輯,現今發達的媒介確實是無孔不入。人們的日常生活,除了工作、交際之外,要面對電視、網絡、報紙、雜志、書籍,其實是夠繁忙的,要像過去的慢生活那樣,許多人有很多的時光用來關注文學,這恐怕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了。但這并不意味著人們就不需要文學了,我堅信,人類社會永遠都是需要想像力的。
沈念:您既是作家,又曾在縣城掛職任過縣領導,如今擔任著宣傳部門的領導職務。您如何看待這種身份的交織對創作本身的影響?
彭東明:我認為,無論是在什么樣的崗位上工作,都是在體味一種生活。只是角色不同,看待事物的角度和對待生活的感受就不一樣了。但不管怎樣,當作家這是終生的所想,眼下沒有很多整體的時間去寫,那就先放著等到往后有了閑空時光再慢慢去寫吧!這些復雜的生活經歷,無疑是能夠豐富我今后的創作的。
沈念:當前您畫了很多水墨畫,我們發現,一些名流家中掛了您的畫,甚至有人說,這是“亂棍打死老師傅”,您是怎么對待您的“畫”的?
彭東明:我小時候就特別喜歡畫畫,也曾認真地學過兩年,只是后來把這事擱到一邊,而去忙自己認為更要緊的事情去了。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就不喜歡了,無論是西畫,還是國畫,我都喜歡,無論走到哪里,只要有畫展,我是必須要去看的。這兩年,便終于忍不住又畫了起來。如果說,有的人還有點喜歡這些畫,我認為,那是因為我的畫少了一些畫家的匠氣,多了一些文人的情感。我本來就不是一個畫家,更沒從過什么師,亂畫著好玩而已。
沈念:您當前在創作上有何動作,未來有怎樣的創作計劃?
彭東明:目前我也沒有整體的時間系統來寫作,但每天都堅持寫日記。我估計十年以后,就有了大量的時間來寫,那時應該就可以寫出一系列作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