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益明
(上海辭書出版社 上海 200040)
辭書釋文中的地名,是詞條釋文解疑釋難不可或缺的重要內容,也是組成釋義的重要元素。其涉及的范圍很廣,除去地名專條外,在人物、事件、物產、城鎮等條目中都可能遇到地名。地名的變化始終與社會、政治、經濟的變化和發展密切相關。地名使用正確與否,是關系到辭書質量好壞的重要一環。要在辭書釋文中正確使用地名,以我之見,應注意以下幾個方面的問題。
世界各國從古至今分合無數,典型的有中世紀歐洲的法蘭克王國。公元843年查理大帝的三個孫子簽約,將法蘭克王國一分為三,中法蘭克王國、西法蘭克王國、東法蘭克王國,大體奠定了后來意、法、德三國的雛形。近代有新格拉納達(今哥倫比亞)、委內瑞拉、厄瓜多爾組成的大哥倫比亞共和國,1830年解體分立為三個獨立國家。至現代分合的國家就更多了,埃及與敘利亞組成阿拉伯聯合共和國、兩德統一、蘇聯的解體、南斯拉夫的解體,包括2006年的塞黑解體。這些國家的分分合合,國家名稱的消亡和產生(參見文后附表1),給辭書編纂增加了困難。
國名的變化會涉及很多詞目、很多學科領域。以《辭海》為例,隱藏在釋文中的國名涉及經濟、文化、宗教、民族、歷史、地理等等領域的詞目,修改量很大,稍有疏忽就會出錯。準確注明國家名稱,不僅能提高辭書的質量,也是對相關國家的尊重。
辭書釋文中的地名,要注意其古今變化。人物或事件條中出現地名,首先應思考該地名是否已有變化。如有變化,一般均要在這些地名之后括注今地名。今地名的括注必須準確,必須符合地名演變的脈絡,千萬不能想當然。世界各國地名的變化主要是因為國與國之間的領土爭奪、經濟貿易交往和發展。以但澤為例,但澤原是波蘭的格但斯克。18世紀末,波蘭被普、奧、俄瓜分后,格但斯克為普魯士吞并,并改名但澤。第一次世界大戰后波蘭復國,但是格但斯克未歸還波蘭,而被劃為國際共管的“但澤自由市”。它附近的介于德國本部和東普魯士之間、直通波羅的海的一條狹長地帶則作為波蘭出海的通道。1939年希特勒以“收回”但澤為借口對波蘭發動了進攻。戰后,根據《波茨坦協定》,奧得河、尼斯河以東地區,包括但澤在內全部歸波蘭管轄,但澤亦恢復格但斯克原名。在使用但澤一名時,必須括注今名格但斯克,屬波蘭。再舉一例,石勒蘇益格歷史上曾經屬于丹麥王國,在敘述歷史上人物、事件、會議等時提到石勒蘇益格一名必須注明“(今屬德國)”。
地名的使用,隱含我國的對外政策,這是地名實體的特殊性所決定的。如馬爾維納斯群島戰爭(英國稱福克蘭群島戰爭),如何立目,就涉及原則問題。承認阿根廷馬爾維納斯群島之稱,就可能會引起英國的不滿。處理的辦法是承認阿根廷馬爾維納斯群島之稱,但必須括注英國對該島的稱呼,這是外交立場問題,應該與國家立場一致。再比如,我國的近鄰錫金,1975年被印度吞并成為一個邦,幾乎世界上所有的國家都把錫金納入印度的版圖,但中國始終沒承認它。隨著中印關系的和解,考慮到錫金人民的意愿,近幾年我國才承認錫金是印度的一個邦。此后,我國出版的《世界地圖》和《世界知識年鑒》均把錫金作為印度的一部分。《辭海》2009版做了相應處理。此外對有爭議的地區,不能簡單標注現在占有該地區的國家。如我們常說的北方四島問題,以四島中的國后島為例,國后島《辭海》2009版釋為:“北太平洋日本北海道東北島嶼。中隔根室海峽。呈東北-西南向,長100多千米,寬6.3~32千米,面積1500平方千米。地勢陡峻,多火山。爺爺岳(茶茶岳)海拔1822米,為全島最高峰。氣候溫涼濕潤。多森林。居民從事漁、林和養狐業。東岸古釜布為不凍港,島行政機構設此。原屬日本領土,第二次世界大戰后被蘇聯占領。現屬俄羅斯。日本要求歸還。”其中對該地名的把握應該是客觀的,尊重歷史的。
辭書中的地名在地圖上也存在涉外問題,綜合性辭書中的地圖,一般均為簡圖,是經過編者精心加工過的地圖,在內容上有所刪節,但又保持圖的整體框架。簡圖上內容的取舍是一項非常細致的工作,有影響的大型辭書的地圖畫錯了,會使國與國之間產生矛盾,也會給邊界劃定和外交談判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在辭書的簡圖中,一定要注意那些現在存在歸屬爭議的地區標注。
辭書,尤其是大型的工具書,在使用地名時,要體現國家和民族的利益,要符合國家的外交政策,這根弦是千萬不能放松的。
歷史上的中國地域廣闊,至清代由于列強侵入,大批領土喪失。對于這批原屬中國的地名,在辭書中的處理,就需要編者尊重歷史,維護民族感情。例如,現屬俄羅斯的符拉迪沃斯托克、哈巴羅夫斯克、布拉戈維申斯克、尼古拉耶夫斯克等地,在釋文中首先應注明中國傳統名稱。如符拉迪沃斯托克為海參崴、哈巴羅夫斯克為伯力、布拉戈維申斯克為海蘭泡、尼古拉耶夫斯克為廟街等等。同時寫明1858年《中俄璦琿條約》、1860年《中俄北京條約》簽訂后被沙俄割占,改今名。在《辭海》2009版中,我們將這些中國傳統地名,作為古舊地名收入,這樣就使讀者對這些地名的歷史沿革有了清晰的認識,這樣做既尊重歷史,又能讓讀者記住這些地名的變化。又如歐洲地名波美拉尼亞。《辭海》2009版釋義為:“亦稱‘波莫瑞’。歐洲歷史地區名。指西起奧得河下游以西地帶,東訖維斯瓦河之間的波羅的海沿岸地區。居民屬波蘭人,次為德意志人。在歷史上屬波蘭版圖。1772年俄、奧、普第一次瓜分波蘭后普魯士占有維斯瓦河以西的土地,1815年維也納會議后占領了整個波美拉尼亞。第一次世界大戰后,波蘭復國,該區大部分仍為德國占領,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大部分歸屬波蘭,僅最西部屬德國。”這樣既說明了波美拉尼亞部分地區屬于德國的原因,客觀地陳述了該地的歷史狀況,同時指明了原歸屬波蘭。此外,在釋文中出現的舊地名,應該注明其歸屬的今地名。
有人說20世紀是一個動蕩的世界。世界格局的變化,也使地名產生了較大變化。隨著蘇聯和南斯拉夫的解體,舊模式的改變等,地名也發生了相應改變。最典型的可數俄羅斯的地名了。例如圣彼得堡名稱的變化:1903-1914年稱“圣彼得堡或彼得堡”,1914-1924年稱“彼得格勒”,1924-1991年稱“列寧格勒”,1991年后改稱“圣彼得堡”。又如土耳其君士坦丁堡:原為公元前7世紀希臘人建立的城市;公元330年羅馬帝國皇帝君士坦丁大帝遷都于此,改名“君士坦丁堡”;395年羅馬帝國正式分裂為東、西兩部分后,成為東羅馬帝國(拜占庭帝國)的都城;1453年為奧斯曼土耳其人占領,更名“伊斯坦布爾”。使用這些名稱時要理清其各時期的叫法,不能籠統混用,一概稱之為圣彼得堡或伊斯坦布爾,這與史實不相符。另如地名變化,尤其是國家的首都名稱變化后,更應該給予關注,如韓國首都漢城現已改為首爾,緬甸的首都仰光遷移至內比都等等。一部大型的綜合性辭書,條目中出現的地名,其稱名一定要與歷史相符。要防止辭書中有關聯的條目內容,一處改動而遺漏另一處,或各個時段的不同名稱混用。
地名翻譯是一個十分繁雜的巨大工程,外國地名出現許多新譯名,但又遺存許多約定俗成的舊譯名。如何處理兩者的關系呢?回答是既要反映新譯名,但同時又要使大家熟悉的舊地名與新地名相照應。至于以何種譯名為主條,以何種譯名為副條,則要視其通行程度、讀者可能查檢的形式等因素而定。例如,“克里米亞半島”是舊譯,現在我國出版的地圖均已改為克里木半島;再比如那不勒斯,已改為那波利(Napoli)。譯名的變動,會影響到一批約定俗成的詞目,如克里木會涉及克里米亞會議、克里米亞戰爭、克里米亞聲明等條;那波利會涉及那不勒斯王國等一批詞條。即在詞典中收入“克里米亞戰爭”和“克里木戰爭”,以更通行的“克里米亞戰爭”為主條,“克里木戰爭”為副條,使新舊譯名條互作參見,并可在釋文中增加括注,如“克里米亞(今譯克里木)半島”。用相互呼應的方法,便于讀者檢索詞目。隨著文化的發展和研究的深入,部分新譯名的影響會不斷擴大,如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停戰協定——1918年11月德國與協約國在法國巴黎東北的貢比涅(Compiegne)森林地方簽訂的貢比涅停戰協定,貢比涅是今名,其舊名為“康邊”,過去常常以“康邊停戰協定”為詞目,現多使用新譯名為詞目,為方便讀者查閱,舊詞目以副條形式出現。
世界各國同名的地名很多,這是因為歐洲的殖民者在新航路開辟前后,蜂擁至世界各地,建立起一座座殖民城市,并以類似歐洲的地名命名,形成地區不同卻同名的地名。例如,伯明翰(Birmingham)一為英國的第二大城,一為美國東南部城市。史密斯堡(Fort Smith),一個在加拿大,一個在美國。蘭開斯特(Lancaster)系英國一城鎮名,而美國有三個城鎮以此為名。如果一個美國人生于英國的伯明翰,那么在釋文中就必須用括號注明英國兩字,以與美國的伯明翰相區別。當然在辭書中同名異地情況的發生率不是很大,但我們必須時時注意這一細節,以免產生歧義和錯誤。
上文所論及的七方面問題,僅是個人在長時期工作中遇到的有關地名的問題,懇請各位同行指正。
附表1:

部分國家國名變化表

(續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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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表)
1.辭海編輯委員會.《辭海》第六版(縮印本).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