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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艷龍:鹽城工學院人文學院,講師。文學碩士:研究方向:英語閱讀和寫作研究。)
處于不同時代、不同社會、不同文化中的文學對于理想的性別角色有著不同的要求與期待。以20世紀上半葉來說,文學作品中的女性往往被塑造成美麗的、溫柔的、順從的、敏感的、易受傷害的,同時又是具有同情心與自我犧牲精神的母親或護士形象,撫養子女、照顧家庭是她們的主要社會角色,在社會中她們處于從屬、依附地位;而男性常常被描繪成勇敢的、堅韌的、具有強大生存力量與承擔精神的斗士或硬漢形象,供養家庭、保護婦孺、捍衛公平正義是其主要社會角色,他們是社會的中堅和主宰,戰場與大自然是他們活動的主要場所。20世紀早期的美國文學中的性別角色主要是圍繞著傳統性別角色的觀念展開,這種觀念相當固定的、深入人心。如果文學作品或在現實中顛倒或顛覆性別角色,如讓女性處于支配的地位,男性處于被支配的邊緣地位,通常會受到批判或不被接受,而換位之后的男性或女性人物也會受到歧視和貶低。
20世紀60年代的美國各種社會的、政治的和文化的運動風起云涌,此起彼伏。“既包括校園民主運動、婦女解放運動、黑人民權運動、反戰和平運動、環境保護運動、同性戀者權利運動等方面的政治‘革命’, 也包括搖滾樂、性解放、吸毒、嬉皮文化及神秘主義和自我主義的復興等方面的文化‘革命’(趙梅, 68-97)”,這其中尤其是女性爭取民主政治權利的運動促進了女性意識的覺醒,提高了女性參與社會事務的熱情,極大地撼動了傳統的父權制社會。
女性從隱秘的私人領域的逃離迫使男性讓渡出部分公共領域。曾經由男性構造和統治的世界逐步傾斜,漸至顛覆。男性個體的性別角色選擇不再是隨意的、任性的和自主獨立決定的。他們不再是世界的擁有者與實際支配者,他們不再可以為所欲為,不受限制。在文學作品中,他們只能屬于三種類型之一。第一種類類型的人物是堅強不屈的、充滿自信的英雄,結局往往是悲劇的(尤其體現在后現代的文學作品中);第二種類型的人物是弱不禁風的、依賴他者的人,他們成為男女共同的支配對象,是受害者的形象。最后一種類型的人物是無法從異性那里得到安慰與滿足的性倒錯者和同性戀者???凱西的小說——《飛越瘋人院》深刻地再現了這三種類型的性別角色。
麥克墨菲是絕對屬于第一種類型的人物。在小說中他是典型的硬漢英雄,敢于挑戰拉齊德護士的權威,敢于反抗不合理的精神病院制度。因為麥克墨菲的存在,大護士拉齊德越來越難以壓制精神病人的特有男性氣質使他們聽命于自己。盡管由于電擊療法和最終被切除腦白質,麥克墨菲的力量受到削弱,但是他從未停止恢復精神病院中其他病友的男性特質的努力。切斯維克是麥克墨菲的第一個支持者和崇拜者,他從他的身上看到了一個他一直夢寐以求的大英雄形象。實際上,麥克墨菲是一個居無定所的流浪漢、一個不要命的賭徒、一個異性戀者、一個好爭兇斗狠的無賴,盡管他也不乏真誠、熱情、坦率和人格魅力。麥克墨菲甚至用這樣的語言描述自己“打架多,性愛多”(Kesey, 18)。
盡管麥克墨菲可以說是劣跡斑斑,缺點一籮筐,但是因為作者是以積極的和褒揚的筆法描寫他,因此讀者會感覺到和他很容易產生共鳴和移情作用;而對拉齊德護士則不是如此。麥克墨菲身上繡有紋身,喜歡戴摩托手的帽子,這種粗獷的外形很切合男性社會中真正的硬漢形象。雖然麥克墨菲的行動鼓舞了其他病人的士氣,使他們重新煥發了消失的男性氣概,但是他自己卻因此成了沒有意識、沒有思想的植物人,最后被布朗頓酋長用枕頭窒息而死。他以一己之力喚起了其他病人,尤其是布朗頓的意識,使他們恢復了做人的尊嚴和自信。雖然這些病人的前程并不明朗,但是麥克墨菲也是死得其所,從這一點來說,他依然是一個硬漢,一個悲情英雄。
精神病院中性格最脆弱,最膽小怕事的男性人物莫過比利。他是第二種類型的代表,缺乏自信而且有嚴重的語言障礙——口吃。因為語言是控制和交流的手段,所以口齒不靈的比利從小就不能夠處理好自己和周圍的世界以及他人的關系。雖年逾三十,他卻依然依賴和指望自己的母親。而比利的母親對他也是保護過度,把成年的他看成小孩一樣。這從小說中可以看出,當比利試圖對母親說他已三十歲需要找個妻子和接受大學教育時,他的母親卻笑著反問他她看起來是否像個中年人的母親。顯然,比利的母親將他托付給拉齊德護士是希望她能夠替代自己的母親角色,但是她沒有顧及孩子的自尊和感受。由此可見,比利對于女性常常心生恐懼毫不奇怪。
最終在麥克墨菲的勸誘之下,比利與妓女堪蒂發生了關系,失去了童真。性行為恢復了他的自信和男性的自尊。通過這樣一個反叛的舉動,比利從隱喻上成功地逃脫了“杜鵑巢”的替養,實現了心理與人格的自立。然而事件發生后,拉齊德護士為打壓精神病人的“囂張”氣焰,首先拿比利開刀。深知比利繞不過自己的母親,大護士給他施加心理壓力,讓他思量他母親知曉此事的結果。因為在心中難以擺脫生命中強悍女性的影響,比利最終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
讀者可以這樣解讀這個事件:如果女性背離自己的傳統性別角色,男性遲早會失去理智。因此,凱西的小說不只是簡單地顛覆了男女的傳統性別角色,它同時似乎也在告誡一旦已經確立的性別等級被逆轉的話,整個世界將會變得荒蕪。Napierski-Prancl認為在這一點上凱西的小說通過男性至上的思想強化了傳統的男性與女性觀念。
小說中哈丁先生曾努力壓制自己對同性的情感,但是因為他的同性戀取向,所以自然屬于第三種男性的類型。哈丁的自我印象,以及周圍人對他的印象都表明他無法達到社會規范對他要求。大多數時候,哈丁都有點緊張過度,這也許得歸咎于他情欲過度的妻子——維拉。維拉使得哈丁男子特質的存在成了問題,她也絕對控制著夫妻關系,小說中維拉好不顧忌哈丁的感受炫耀自己在性上擁有絕對權力。
小說中哈丁多次地將自己和其他病人比成兔子,實際是指他們在精神病院中所處的軟弱、易受傷害、隨時準備躲避的地位。在哈丁先生看來他們就像“可笑的小生物,即使生活在兔子的世界里也恢復不了雄性”(Kesey,63)。哈丁最后選擇了在泳池中自溺身亡。就其自身而言,這個舉動是他擺脫身邊女性統治的唯一可能。只有結束生命,他才能向護士、妻子、身邊的世界,宣布自己才是勝利者,才能逃脫這個瘋人院,雖然這多少有些無奈和悲愴。哈丁和比利?比比特的最終結局是極為相似的。
肯?凱西的《飛越瘋人院》中的男性人物都可以被歸為三種類型,這既是男性在20世紀60年代美國文學中的性別角色,也是他們在可以想象的未來現實中的處境。麥克墨菲、比利、哈丁都沒有逃脫死亡的命運,雖然死亡也是一種解脫,一種自由,但這并不是理想的選擇。盡管在麥克墨菲的護佑與滋養之下,文章的敘述者布朗頓恢復意識、力量暴漲,沖向了外面的世界,當時他的方向并不清晰,前途并不明朗。對于這樣一個失去了文化身份的人,留給他的選擇一如文中論及的三種人,是有限的。生存或者死亡,這始終是個問題。
[1]趙梅.美國反文化運動探源[J].美國研究,2000.
[2]董小燕等.《飛越瘋人院》與美國的反文化運動[J].鹽城工學院學報(社科版),2009.
[3]Kesey, Ken. 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M]. New York:Signet, 1962.
[4]Brown, J. E. (1967). The sacred pipe[M]. Norman: University of Oklahoma Press:23-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