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達威
(張達威:吉林工程技術師范學院外語學院,講師。研究方向:外語語言及應用。)
德伯家的苔絲》是十九世紀末英國現實主義作家托馬斯?哈代的代表作品。他是橫跨兩個世紀的作家,早期和中期的創作以小說為主,繼承和發揚了維多利亞時代的文學傳統。托馬斯?哈代筆下的苔絲是不能避免其悲劇命運的女性,其形象呈現出來的人物內涵復雜且多變,本文以人物形象的自我意識為主要透視點,考察人物性格形成和發展的過程,從而分析得出女主人公悲劇命運必然性的結論。
托馬斯?哈代的小說以他所生活的英格蘭西南部地區為背景,富有濃重的地方色彩。他的小說大體分為3類:性格與環境的小說、羅曼史與幻想的小說和精于結構的小說。其中以第一類最為重要。此類作品中最為杰出的長篇小說是《德伯家的苔絲》和《無名的裘德》,一般認為它們是哈代思想、藝術上最成熟的作品。 這些作品表現了時代的先進思想,向維多利亞時代舊有習俗觀念和制度提出嚴正挑戰,在當時遭到非議。他的性格與環境的小說,大多是通過描述男女主人公一生的奮斗、追求、幻滅,反映人對美好生活和理想的追求,以及在此過程中人與環境以及人與人之間的劇烈沖突,因而富有廣泛深刻的社會意義。
弗洛伊德認為一個人的人格由本我、自我、超我組成。本我是由一切與生俱來的本能沖動組成。例如,我們有性欲的沖動、有貪生怕死的沖動、有貪圖享受的沖動等等。這些本能沖動,我們可以在動物的身上形象地看到。本我的活動只受快樂原則的支配,一味地追求無條件、一時的滿足。自我是從本我中分化出來的一部分。它是關注現實的一部分,受現實的陶冶變得識時務,不盲目去追求快樂。它使人能在現實生活中理性地、正常地生活。它遵循現實的原則,力求避免痛苦、追求滿足。超我是我們希望自己是怎樣一個人,是理想的自我。它遵循道德標準,是我們生活中的典范。弗洛伊德對“三我”的論述是建立在他的“潛意識”理論上的。潛意識,簡單地說,就是永遠不可能直接感受到的但“確實”存在于內心的心理意識(類似于物理學中的“以太”一樣,但弗洛伊德認為潛意識“不是假想”的)。
一個人的本質在戀愛婚姻問題上也許會表現得更為突出。哈代筆下的苔絲,原是一個美麗得像是一幅畫似的農家少女,美麗、純樸而勤勞,但是三次離家出走的前因和后果,構成了她短促的、不可避免的人生悲劇。到德伯家養雞場工作, 是苔絲第一次離家的原因。德伯的兒子是一個風流倜儻、輕浮浪蕩的紈绔子弟。一次,他利用趕車的機會將苔絲騙到林深月黑的農場奸污了她。苔絲在憤恨之下,卷席回家。苔絲的第二次離家出走,是在鄰村克里克老板的牛奶廠當擠奶工。在那里,她結識了牧師的兒子安吉?克萊。克萊對她溫存體貼,再三向苔絲求愛,苔絲被他征服了,她真的愛上了克萊。在結婚的當晚,男女雙方都自白了過去自己在愛情上的過錯。苔絲饒恕了丈夫,但丈夫卻不肯諒解妻子。熾熱的愛情頓時冷卻為鐵石心腸。克萊遺棄了苔絲,獨自遠涉重洋。苔絲的第三次出走時由于家庭的徹底破產。父親死了,母親和弟弟妹妹走投無路。苔絲為了拯救母親和弟弟妹妹,只好與亞雷?德伯同居。正值此時,克萊帶著悔恨從國外回來,他一見苔絲已與德伯同居,就失望地離去。苔絲愛著克萊,但眼前的非法身份和處境又使她感到憤恨。她覺得自己婚姻上的不幸,完全是德伯造成的。晚上,她持刀殺死了德伯,奔向克萊。英國法律以殺人之罪,判處苔絲死刑。苔絲跟隨克萊在荒野中度過了幾天神奇的逃亡生活,在莊嚴矗立的斯通亨杰的巨石建筑里,苔絲和克萊度過了最后的一夜。第二天,苔絲迎著曙光,懷著一顆被侮辱、被損害的心,安然走向她的歸宿。從苔絲三次婚變的心路歷程中,可以看出被壓迫、被侮辱、被損害的女性從蒙昧趨向覺醒的過程。她的三次離家出走,正是苔絲性格向上發展的三個階段,即從忍受一切,到逃避世俗成見,最后持刀反抗報復的遞進過程,而這些都是環繞著她的婚變而展開的。通過這些情節,反映出苔絲在戀愛婚姻上,始終強烈地追求真正和自主的愛,一旦這種追求受到阻礙時,她寧愿用生命與之同歸于盡,這就是苔絲的婚姻意識的內核。
其實,婚姻意識僅僅是苔絲自我意識的外表層次,她的生存意識才是自我意識的核心。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原先充滿生機活力的苔絲,經過人生道路上一番角逐拼搏,最終敗北。于是,怎樣生存,就構成了苔絲自我意識的主旋律,為了生存,或忍辱負重,或反抗報復,或自我毀滅,由此而產生的種種順從意識、反抗意識、懺悔意識和毀滅意識都交替展露于她的腦際,匯合成生活激流的漩渦。
苔絲為了生存,有過屈從和反抗,生存意識充滿矛盾,但她的處世哲學的基調并非是簡單的順從忍耐,相反,它逐漸轉化并升華為一種報復哲學。當她第一次被亞雷?德伯騙誘奸污后,在憤恨之下,只是卷席回家。后來,由于要拯救母親和弟弟妹妹,她又只得屈從于德伯,與之同居,一旦當她意識到德伯是造成她不幸的禍首時,她就毅然舉刀殺死德伯。苔絲的這種義無反顧的困獸之斗,充分體現出西方式的思維和生存意識。
苔絲的自我意識的各個層次,說到底,都是作家的思維方式和意識視角所決定的。置于19世紀末期的哈代不可否認地存在若干悲觀主義的哲學因素,他受德國哲學家叔本華和惠特曼的影響,認為宇宙間存在著超自然的內在意志力,在一定程度上左右著人物的命運,因而使筆下的人物厄運交迭,最終陷入絕境。哈代在刻畫苔絲形象和展示她的心路歷程時,確實也存在某種思維定式,那就是人的命運無時不受處處存在的天意的撥弄,人力與天意,意志與命運之間,更主要體現在現實社會的人際關系之間。哈代筆下的苔絲是一個具有多向度審美視角的人物,通過她的處境和心路歷程,一方面反映出社會邪惡勢力的日益猖獗,另一方面也反映出被壓迫、被侮辱、被損害者從蒙昧趨向覺醒的過程。從苔絲一人身上,概括了個體農民、下層婦女、基督教徒這三種不同人物共同的悲劇命運,其中尤以展示下層婦女的無權、無地位這一內涵,從而構成了小說描寫的核心線索。在勢欲橫流的現實里,地主的兒子可以隨意欺凌她,失身懷孕后,又要承受世俗成見的非議和冷眼。在她與克萊的關系上,同樣暴露出資產階級婚姻制度道德倫理觀念的虛偽和殘暴。品德敗壞的資產者可以任意玩弄女性,但一切后果又歸罪于女性。在苔絲與克萊的新婚之夜,男女雙方都自白了以往的過錯,苔絲可以寬容丈夫,而克萊卻不能原諒妻子,以男女道德的雙重標準而遺棄苔絲。由此可見,即使在十九世紀末期西方高度的精神文明世界里,廣大的婦女依然是被奴役的。所以,苔絲作為女性的代表,其命運的悲劇具必然性,這是由當時的社會決定的,不可改變。
作者哈代以“一個純潔的女人”的美稱呼喚苔絲,這是對西方資本主義社會道德文明的大膽挑戰,也是哈代自身滿腔柔情和女性意識最為真切自然的展露。哈代曾引用莎士比亞的一句名言作為小說《德伯家的苔絲》的題詞:“可憐你這受傷的名字,我的胸膛就是一張床,供你息養。”這是哈代創作動機和心態的寓意概括。
總之,透過苔絲的自我意識,我們可以發現她在思維角度和方式上的特點:苔絲很少受傳統道德觀念的束縛,敢于報復與反抗,其自主意識是外向的、直露的。但主人公苔絲所受的壓迫是雙重的。在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不能維持的條件下,她為了生活,不得不忍受農業資本家的剝削,并受到富家子弟的污辱。但是使她陷入絕境的是資產階級社會的道德偏見。代表這種偏見的克萊對她的遺棄,使她精神上遭到沉重的打擊,失掉了生活的信心,終于成為資產階級倫理道德的犧牲品。苔絲的這種悲劇命運是資產階級社會的必然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