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霞
《紅樓夢》與《簡愛》是中外文學史上兩顆璀璨的明珠,都對后世的文學創作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作者曹雪芹與夏洛蒂·勃朗特分別為我們塑造了兩位生動的女性形象——林黛玉與簡愛,尤其是她們對愛情的純真與執著深深地打動著讀者。雖然因為時代環境、生活背景、個人性格等原因,她們最終走向了不同的結局……一個在封建家庭中飽嘗痛苦和絕望,最終“木石前盟”卻被“金玉良緣”所代替;另一個雖飽受磨難,但憑借著自信和堅強最終贏得了理想的愛情。但她們勇于反抗,大膽追求人生的精神都是一樣的。
第一,不同社會制度下的文化背景。《紅樓夢》創作于17世紀,當時的中國正處于封建專制極其嚴厲的“康乾盛世”,封建思想、宗法制的觀念根深蒂固,而廣大女性生活在父權、夫權的陰影里,沒有絲毫的社會地位和經濟地位。因此,作者筆下的黛玉從小受的是就是封建傳統的教育,一直生活在“存天理,滅人欲”的思想氛圍中,潛移默化地受這些思想熏陶,也自然而然地恪守這一點。因此,盡管她是封建社會的叛逆者,不滿封建婚姻制度,但她的反抗并不徹底,必然有中國封建思想的烙印,所以她的愛情從喜到悲直至魂歸離恨天。另一方面,《紅樓夢》的作者曹雪芹由于個人經歷有很深的悲觀情緒,所以在他的構思中,人生無奈,命運無法改變,最理想,最渴望的的東西最后往往是得不到的。所以可以說,林黛玉的愛情悲劇,是性格的悲劇,更是時代的悲劇,她的愛情注定會成為封建社會的殉葬品。
《簡·愛》創作于19世紀上半葉,此時的英國資本主義發展迅速,隨著工業革命的發展,文藝復興和啟蒙運動的洗禮,人們開始重視下層社會,主張社會改良,婦女的社會地位問題已日益為人們所關注和提高,民主、自由、平等意識已滲入到社會民眾包括廣大婦女的思想深處。而英國又是女權運動的策源地,對女性的經濟獨立、愛情自由的呼聲一向高漲這些都給她的小說創作上打上了可見的烙印。《簡·愛》的作者夏洛蒂·勃朗特雖然出生在一個經濟困頓、多災多難的家庭;但當時革命的勢頭正健,國家由農業向工業國過渡,所以她在書中塑造的是一個體現新興階級的某些要求,敢于向男性至上主義女性形象,代表了反抗父權制壓迫的勝利。這不但為夏洛蒂塑造簡·愛這一形象奠定了現實基礎,也為簡·愛愛情的最終實現提供了可能。
第二,鮮明的性格特征。林黛玉與簡·愛這兩個人物雖然生活在不同的國家,不同的歷史時期,但她們的生活環境也有一個共同的特征,她們都是自小失去雙親的疼愛,寄人籬下。黛玉寄居在外祖母家,雖然衣食無憂,但濃重的禮教氣息,加上母親“外祖母家自與別處不同”的遺訓使黛玉幼小的心靈感到沉重的壓抑。簡·愛則更悲慘,她來自社會下層,一出生就失去父母,既無地位又無財富,一直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她的童年是在別人的咒罵,欺凌和直接的惡意中度過的。寄人籬下的生活對她們性格的形成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使他們具有了鮮明而光輝的人格魅力,也為她們最終的命運譜下了序曲。
黛玉雖然出身富貴之家,卻又是寄人籬下的孤女;雖然每日里錦衣玉食,卻滿足不了她對精神生活的追求;雖然有大觀園眾姐妹簪花斗草,吟詩作賦的熱鬧生活,卻不能從根本上給她以感情上的慰籍;特別是雖有寶玉作為她志同道合的情人,卻對未來的生活毫無把握和信心,時時感到惆悵,迷茫,這就鑄成了她多情多感,多嗔多怒,多愁多淚的個性。還在她剛要踏入賈府大門之前,她首先考慮的就是今后都要“步步留心,時時在意,不肯輕易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恥笑了他去”。正反映出她心思細膩,自尊自愛。正如別的姐妹說得那樣,黛玉孤高自許,目下無塵,自與別人不一樣,可她偏偏又生活在榮國府這樣一個“泥淖”,“溝渠”之中;她想保有獨立的人格,卻又依附于現實環境。她所熱烈追求的,偏偏又是她所處的生活環境所不能容許的,這就鑄成了她悲劇性的命運。“質本潔來還潔去,強于污淖陷渠溝”的判詞,是對她不與流俗茍同的自尊獨立性格的肯定,也是她追求自我的無奈選擇。
與黛玉的自尊與叛逆相比,簡·愛不但具有追求自我個性的意識,更是將內在的反抗意識轉化成了勇敢無畏的外部行動。簡·愛的反抗精神是與生俱來的,她在挨打被關進紅房子受驚后與里德太太產生了正面的沖突。此處有一段內心獨白“我的心好比一塊荒地上的樹叢著了火,氣勢很盛,火光四射,幾乎可以吞沒一切……”這句獨白為我們直觀地描繪出簡·愛富于反抗精神的性格特點,為我們展現了一個自尊自愛、渴望平等的靈魂。在洛伍德學校,簡?愛也曾經對受欺侮的海倫?彭斯說:“當我們無緣無故挨打時,我們應該狠狠地回擊;我肯定我們應該回擊—狠狠地回擊,好好的教訓打我們的那個人,要他永遠不敢再這樣打人。”她積極樂觀,不滿足于現狀,總有新的向往與追求,無論何時何地,她總能表現出勇敢和堅韌,不論處境怎樣惡劣,她始終保有這種自尊自強的叛逆精神。在經歷過無數的磨難之后,她變得自尊自強,不卑不亢,這成為她后來與命運抗爭和自我保護的利器,也是她能贏得真愛的根本原因。
第三,同中有異的的愛情觀。黛玉與寶玉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們的愛情是建立在相互了解,相互信賴的基礎上的。他們是志同道合的封建叛逆者,他們的愛情是理想的,未來的,不受制于社會現實的,因此也是脆弱的,不被社會允許的。森嚴的現實中,到處是桎酷柵欄,于是黛玉對“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的大觀園發出了“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的控訴以及“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杯凈土掩風流”的哀嘆。黛玉的一生就是愛的一生。然而,在愛情面前,她又經常處于矛盾之中:一方面迫切追求愛情,渴望寶玉在她面前傾吐衷腸;另一方面,當寶玉在她面前赤裸裸的作出這種表示時,她又會表現出一種氣憤和悲傷。正如她知道自己的愛情追求不會見容于封建家長又寄希望于封建家長的主持一樣。這便注定了故事的結局,黛玉雖然贏得了愛情卻無法得到美滿的婚姻,只能焚稿斷情,結束了年輕的生命,實現了她“質本潔來還潔去”的誓言。
在簡·愛的身上,顯示出自強獨立和追求平等的人格和美好的理想。她認為愛情應該建立在精神平等的基礎上,而不應取決于社會地位、財富和外貌,只有男女雙方彼此真正相愛,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在追求個人幸福時,簡·愛表現出異乎尋常的純真、樸實的思想感情和一往無前的勇氣。她并沒有因為自己的仆人地位而放棄對幸福的追求,她的愛情是純潔高尚的,她對羅切斯特的財富不屑一顧,她之所以鐘情于他,就是因為他能平等待人,把她視作朋友,與她坦誠相見。她大膽愛自己所愛,然而當她發現自己所愛之人還有妻子的時候,又毅然離開她所留戀的人和地方,那怕內心為此忍受著思念、孤獨帶來的折磨與疼痛。她的行動和她的愛情宣言一樣有力:“你以為我窮,不好看,就沒有感情嗎?我和你一樣有靈魂,有感情。如果上帝賦予我財富和美貌,我一定使你難以離開我!就像現在我難以離開你!上帝沒有這樣!我們的精神是同等的!就如同你跟我經過墳墓,將同樣站在上帝面前一樣!”
愛情是人類最美的語言。林黛玉和簡·愛都是追求個性解放、要求獨立、自主、平等的新女性。雖然結局不同,但從精神上而言,她們都是勝利者,她們的光輝形象將永遠留在人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