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表現與語用者的心理特征和文化意識

金翰鈞

語言是用來傳遞和交流思想的工具。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思想觀念和文化意識，這些文化差異反映到語言上,則曾現出語言表現的差異性。例如中文中“打”字不但有敲擊，拍打、攻擊之意，還有大量像“打的、打扮、打量、打緊、打趣”的使用方式，這種使用方式表示由自己發出的動作作用于對方，來達到自己的需求和實現目的的含義。這在某種程度上反映了中華民族自古以來不斷地與自然界抗爭，改造自然，戰勝自然的思維方式。黃河，長江孕育了燦爛的中華文化，但是中國人面臨的最大的自然災害卻是干旱、洪水。取水灌溉可治干旱，修筑引水渠道可治洪水，逐漸形成了中國人與天對抗其樂無窮的性格。再加上中國古代文明的高度發達，周邊沒有能與之抗衡的文明。因此，中華文明一直是以我為中心，向周邊輻射。在中國古代神話傳說中就充分了這一點。如大禹治水、女媧補天、精衛填海、愚公移山、后羿射日等等。而在日本，臺風、地震、火山等自然災害特別多，即使在科技高度發達的當今社會，面對這些自然災害，人們仍舊無力抵抗，于是慢慢地形成了順應尊崇的心理特征，所以在日語中也沒有“愚公移山”之類的寓言故事。中日最具代表性和可比性的三種語言現象應當以待遇表現、曖昧表現和禮儀表現為首。本文透過這些語言特征來闡述中日思維方式等文化因素的異同。

第一，待遇表現。待遇表現是根據交際雙方的社會地位、心理距離來區別使用的一種言語表現形式。為了適應不同人際關系的需要,日本人會采用不同的語言表現形式,真實地映射出日本社會中的人際關系，反映了日本人的待遇心理。在跨文化交際中，如果不了解對方的文化，就很難正確地理解和運用待遇表現，很容易在溝通中造成誤會，乃至影響交流的成功。待遇表現包含詞匯和文體兩大部分。詞匯分為：敬語、普通語、輕卑語。文體分為：敬體、簡體。例如敬語，它是待遇表現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日語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但是對于日語學習者來說，最難把握和運用的就是敬語，其原因主要是因為學習停留在語言知識層次上，沒有真正地了解語言中所蘊含的一個民族深層的文化特征。日語敬語大體分為尊敬語、自謙語、鄭重語三種形式。日語敬語起源于古代日本人的言靈信仰、禁忌意識。封建社會嚴格的士農工商等級制度構成了上下有別，男尊女卑的敬語意識。島國根性、集團主義、單一制民族等因素造就了日本人獨特的內外、親疏、公私有別的思維方式，這種奇特的思維方式也是形成日本人敬語意識的重要原因。

第二，曖昧表現。溫良儉讓是中國人傳統的道德理念，含蓄委婉是中國人傳統的審美理念，至今仍在日本的道德理念中清晰可見，尤其在曖昧語的表現形式上可見一斑，并形成了獨特的語言表現風格。謙讓的外交方式使一個狹小的島國在大國林立的世界舞臺上得以生存。此外，中國儒家“以和為貴、禮義謙讓”的思想早已成為日本人意識形態的重要組成部分和處世哲學。這種思想逐漸地反映于語言之中,形成了日本人“不將個人意志強加于他人，不傷及對方的情感，不給自己和他人造成尷尬局面”的語言表達方式。例如，當游客向導游提出請求時，熱情的導游跟大家說：“我先去問一下，我會盡可能地滿足您的要求”，在這種情境之下，如果按照中文直譯的話，就會變成中國式的日語，在日語中很少有這種表達方式。日本人通常會說：“ちょっと聞いてみますから、のちほど、ご要望についてご報告いたします。”（我先去問一下，關于您的要求，我很快會給您一個答復），這種表達方式給自己留下一個回旋的余地，以防意外情況發生。此外，日本人“以心伝心”的思維方法也造就了日本人深沉、含蓄的表達方式。在日本人的內部交流中，相互之間總能從言語中捕捉到言外之音，心領神會。但是中國人卻覺得省略得太多，從而變得模糊不清。“ちょっと”這個詞在日語中被平凡使用，詞典將其解釋為“(時間、量、程度上的) 一會兒、一點、稍微”，但其含義遠不止這些，有時很難將它譯成中文，因為它是一種暗示，當日本人聽到它便能心領神會。例如“それはちょっと…”是委婉地回絕對方的表達方式，“あのう、ちょっと…”反映出說話者想請求對方卻難以啟口的復雜心態。正是這種曖昧的表達方式，營造了日本社會和諧的人際關系。日本人獨特的審美情趣也促進了日語曖昧語體系的完成。女士多使用曖昧語，尤顯女性柔和婉約的美。曖昧語也營造了語言交往的不透明美。從日本的徘句中我們可以解讀出日本人豐富的想像力和獨特的審美意識。徘句僅以“5、7、5”17 個音節構成，中國人認為太過簡單平淡，難解其中美感。但日本人卻認為簡潔的句子更能營造“言有盡而意無窮”的語境，因此刻意地留下一個想象的空間，通過無極限的想像力造就美之極至。

第三，禮儀表現。日本的社交禮儀首先要求人們積極主動地與他人問候。“挨拶は人より先に自分から”（寒暄應當在別人之前）。它是保持“以和為貴”日本民族精神的前提。寒暄不僅能傳達信息，還能使交際雙方得以確認共同的文化背景，產生“仲間意識”（伙伴意識），拉近心理距離，從而營造出和諧的氣氛，以達到順利交際的目的。在同一語言圈內的成員之間，對寒暄語的使用往往是一種無意識的語言習慣。然而，在跨文化交際中，由于存在文化背景的差異，運用語言時應當注意語言的得體性。如果忽視了語言背后的文化差異，人們在使用寒暄語時容易發生交際失誤。例如，中國人見面時習慣說“吃了嗎?”，而日本人常以“今日はいい天気ですね”(今天的天氣真好呀!)來打招呼。中國有句古話“民以食為天”，自古以來，中國人將食物視為第一需求。再加上解放戰爭前后，中國人飽受了戰爭和自然災害之苦，不計其數的人死于饑餓，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之下，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吃了嗎？”這種招呼方式，充滿了人文關懷。而在日本，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多變的天氣，導致人們對于生活息息相關的氣候的變化特別關注和敏感，于是養成了以天氣為主的寒暄習慣。還有，日語中“你吃了嗎?”并非是一種寒暄語，而是向對方發出吃飯的邀請。又如“おはよう”（早上好），表面意思與中文一樣，是給對方一個美好的祝愿，但它的原意是“お早く起きましたね”（你起得真早）的省略，表達了日本人對“早早起床、勤奮工作”這種勤勉敬業態度的贊美。因此只要是一天中第一次碰面，都可以用“おはよう”（你早）來打招呼。日本人經常說“是非家に遊びに來てください”（無論如何請來家里玩），不管有多熱情，這只不過是一句客套話，基于“內外有別”意識，日本人并不太喜歡在家中款待客人。

語言與人們的思維方式、民族文化密切相關。作為日語學習者，如果脫離文化孤立地去學習語言,這種學習就是不完整的。如果認識到這一點，才能明確語言學習的正確方向，才能從更深的層次地理解和把握日本語。作為一個外國人，任你日語說得如何流暢，你都很難進入日本人的世界。如果想讓日本人真正地接受你，你必須了解日本文化，讀懂日本人的心理與思維，從而讓對方產生伙伴意識，才能達到順利交際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