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曉宇 謝秋恩[江西理工大學, 江西 贛州 341000]
《喧嘩與騷動》:現代派小說技巧的實驗之作
⊙鄧曉宇 謝秋恩[江西理工大學, 江西 贛州 341000]
本文通過對福克納《喧嘩與騷動》中寫作技巧的探討,闡述了現代派小說技巧如象征、意識流和多角度敘述等手法使作品朦朧多義、內涵深遠。
《喧嘩與騷動》 現代派小說 多角度敘述 意識流 神話模式
20世紀上半葉,美國“南方文藝復興”時期產生了一大批杰出的詩人、作家、戲劇家、學者、文藝理論家和批評家。美國南方呈現出空前的文化和文學繁榮。威廉·福克納就是南方文藝復興的代表人物,也是最有影響力的意識流大師之一。《喧嘩與騷動》是福克納最具代表性的一部作品,也是第一部為他贏得世界聲譽的杰作。更重要的是,這也是他的第一部(也許是唯一一部)不是為了出版,而是為了小說藝術而創作的作品(肖明翰,1997:1)。作品中運用象征、意識流和多角度敘述等手法,以美國南方大地為根基,通過對康普生家庭成員的遭遇變故和日趨頹唐的精神世界的描寫,表現了南方新舊體制交替轉換過程中傳統觀念與現代意識、理想與現實之間的矛盾與沖突,反映了美國南方莊園主貴族階級走向沒落的必然趨勢和南方傳統價值觀念的淪喪覆亡。同時,也揭示出身處困境的人類的痛苦與不安,將對南方歷史的追溯、反思與人物的失落、沉淪、掙扎一一融入作品,使作品朦朧多義、內涵深遠。
美國作家康德拉·艾肯(Aiken,1963:141)認為:“這本小說有堅實的四個樂章的交響樂結構,也許要算福克納全部作品中制作得最精美的一本,是一本詹姆斯喜歡稱為‘創作藝術’的毋庸置疑的杰作。錯綜復雜的結構銜接得天衣無縫,這是小說家奉為圭臬的小說——它本身就是一部完整的創作技巧的教科書。”本文擬就《喧嘩與騷動》中的現代派小說技巧進行探討,以期更好地解讀和欣賞這一文學名著。
福克納與傳統現實主義作家的一個不同之處是他根據現代思維對“人”更深的理解,形成了一種認知生活的獨特眼光,并且根據自己獨特的眼光創造與采用了一系列相應的小說新技法。這些新技法包括“神話模式”、“象征隱喻”、“意識流”、“對位手法”、“時序顛倒”、“多角度敘述”,等等,這些技法有利于他充分地表現出現代人和現代生活的復雜性,使得他的作品像一只只萬花筒千變萬化地閃爍出奇幻的光彩(姚乃強,1993:108)。
“多角度敘述”是福克納小說的主要特征之一。在《喧嘩與騷動》中,福克納將這一手法運用到了爐火純青的程度(劉 波,2004:83)。他讓三兄弟即班吉、昆丁與杰生各自講一遍自己的故事,隨后又自己用“全能角度”,以迪爾西為主線,講后來的事。小說出版十五年后,福克納在“附錄”里又把康普生家的故事作了補充。福克納多次對人說,他把這個故事寫了五遍。但是,這五個部分并不是重復、雷同的,即使有相重疊之處,也是有意這樣做的,因為這樣才足以充分顯示世界的復雜多樣性。故事表現上很亂,實際上卻有著內在的秩序。四個部分的敘述者出現的時序固然是倒錯的,不過從他們所講的故事來看倒正合乎正常的時序,而且銜接得頗為緊密。班吉“回憶”的是康普生家孩子童年時的事。昆丁“回顧”的是1910年6月2日的事與不久前的事。杰生“講”的是他當家后康普生家的情況。而迪爾西所“講”的純粹是“當前”的事。四個敘述者各自描繪了他(她)們印象中各個人物的形象,同時也自然而然地刻畫了自己的形象。
讀者在讀作品時再把這眾多的圖景“組裝”起來,形成一個全景圖,因此這幅圖畫不是作者強加給讀者的,而是讀者自己經過一定的藝術創作勞動后獲得的,已摻進讀者自己的想象和加工,使讀者從不同角度對事件進行觀察和思考,給小說增加了層次和立體感。福克納的這種“多角度”的敘述方法提煉了主題、塑造了人物的性格,客觀上也促成了作品的朦朧多義。
福克納在《喧嘩與騷動》中首次成功地使用“意識流”手法達到揭示人物的復雜內心世界的效果(周雪英,2008:33)。作品的前三章就是用一個又一個的意識的呈現來敘述故事與刻畫人物的。我們看到,在敘述者的頭腦里,一個思緒跳躍到另一個思緒,有時作者變換字體以提醒讀者,有時連字體也不變,但是如果細心地閱讀,讀者還是能辨別清的,因為每一段里都隱含著某種線索,思緒的變換也總有一些根據,如看到一樣東西,聽到一句話,聞到一種香味,等等。據統計,在“昆丁的部分”里,這樣的“場景轉移”超過二百次;在“班吉的部分”里也有一百多次。傳統的現實主義藝術一般是通過外部(時代、地域、社會、環境、家庭、居室、家具、衣飾……)描寫(Cecil,1991:108),逐漸深入到人物的內心世界,福克納卻采取與之顛倒的方式,他首先提供給讀者的是混沌迷亂的沒有規律與邏輯的活動的內心世界,然后逐步引導讀者通過層層迷霧,最終走到明朗、清晰的客觀世界里來,這樣的印象自有其新鮮、獨特之處。
福克納之所以大量采用“意識流”表現手法,除了受伊斯等現代作家的影響外,主要還因為這樣做能夠更好地表達他所要寫的社會生活,更好地刻畫他筆下的特殊人物(楊冬麗,1999:46)。他所寫的是南方一個世家的沒落,這里充斥著一種頹敗的氣氛,理性的思維與清醒的行為反倒是罕見的例外。小說前三章的敘述者都是心智不健全的人,班吉是個白癡,三十三歲了還只會嗷嗷叫,他的思想如果有邏輯、有理性反倒是不真實的;昆丁已經決定自殺,精神狀態幾近崩潰,思維自然混亂;杰生是個偏執狂,又具有虐待狂與狂躁的病象,何況還患有頭痛病。讀者可以通過對他們不正常的思維活動的了解得到一系列鮮明、飽滿的人物形象,作者沒有著意描寫他們的外貌,但他們的精神狀態讀者是能準確把握住的。書中的主要人物形象鮮明,一些次要人物的形象也相當清晰,如康普生夫人、杰拉德太太、毛萊舅舅等,即使是像勒斯特這樣一個黑人小廝,讀者掩卷之余,也不容易把他那既調皮又可憐巴巴的模樣從腦海里排除出去。
文學起源于神話,文學與神話密不可分。“神話模式”是福克納創作這部小說時所用的另一種手法。所謂“神話模式”,就是創作一部文學作品時,有意識地使其故事、人物、結構,大致與人們熟知的一個神話故事平行發展(廖星橋,1991:78)。在敘事文學中,神話總有其一席之地。文藝復興時期,宗教里的神話傳說是當時文學藝術創作的主要題材。不管怎么說,古希臘神話和基督教神話總是西方的主流文化(王德保:2007:156)。在《喧嘩與騷動》中,三、一、四章的標題分別為1928年4月6日至8日,這三天恰好是基督受難日到復活節,而第二章的1910年6月2日在那一年又正好是基督圣體節的第八天,因此,康普生家歷史中的這四天都與基督受難的四個主要日子有關聯。不僅如此,從每一章的內容里,也是隱約可以找到與《圣經·新約》中所記基督的遭遇大致平行之處。在這里,福克納像是要以基督的莊嚴、神圣使康普生家的子孫顯得更加猥瑣,而他們的自私、無愛、受挫、失敗、相互仇視,說明了“現代人”違反了基督死前對門徒所作的“要你們彼此相愛”的教導。福克納運用這樣的神話模式,除了給他的作品增添一層反諷色彩外,也有使故事從描寫美國南方一個家庭的日常瑣事中突破出來,成為一個探討人類命運問題的寓言的意思。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批評家克林斯·布魯克斯在他的《威廉·福克納淺介》(1963)里說:“應該明確地認識到,《喧嘩與騷動》基本上是一部關于現代世界的書,僅僅是恰巧與南方有關聯。自然,南方的因素是非常重要的。但是這部書基本上寫的是一個家庭、一種傳統與一種文化的瓦解。南方的背景也許使這種破壞與分崩離析顯得更加強烈,那僅僅是因為南方仍然是一個以家庭為中心的頑固的守舊與老式的地區;可是這樣的瓦解力量不僅僅限于南方,它們是全國性的也是國際性的。而一種文化的瓦解所引發出來的問題也是遍布整個西方世界的。或許正是由于這一點,這部在一些方面顯然是很艱深的作品卻被證明是福克納所有小說中為我們這個時代的學子們最易理解的一部。”
多角度敘事、“意識流”、“神化模式”等現代派手法所昭示的未完成性、不確定性恰如其分地描摹了人物真實的狀態,使整部小說從宏觀上達到了藝術形式和主體構建上的完美統一。正如福克納自己所說的,這是他“讀過的最了不起的書”。《喧嘩與騷動》是福克納這些新技巧的實驗之作,也是他第一次不為迎合出版商和讀者而創作的一部作品,其結構與表現手法頗為精巧。他以其優異的創作才能使這一時期的美國文學無論在題材、內容和創作技巧方面都經歷了一次新的繁榮和復興。
[1] 廖星橋主編.外國現代派文學藝術詞典[Z].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1.
[2]王德保.先合后分 漸行漸遠——試論神話從文學中旁落[J].南昌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7,(02).
[3] 肖明翰.威廉·福克納研究[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97.
[4] 周雪英.從《喧嘩與騷動》看威廉·福克納的寫作特色[J].山東文學,2008,(10).
作 者:鄧曉宇,江西理工大學外語外貿學院副院長;謝秋恩,江西理工大學講師。
編 輯:呂曉東 E-mail:lvxiaodong818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