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真輝[四川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 成都 610101]
生命如花
——解讀《雪國》的女性美
⊙廖真輝[四川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 成都 610101]
日本民族自古就視女性為民族文化的母體。女性象征著生命之源,女性美就如美麗的生命之花,耀眼而恒久。川端康成在其代表作《雪國》中讓女性美這朵生命之花靜靜怒放,完美詮釋了如花的青春美、無私的母性美、愛的執著美和生命的永恒美。
女性美 青春美 母性美 執著美 永恒美
《古事記》和《日本書記》中記載有日本古代傳說中統治高天原的最高神靈是天照大神,即太陽女神。因此日本民族自古就視女性為民族文化的母體,在眾多文學作品中都可以找到女性崇拜的影子。女性既是美的代名詞,又是母性的載體,也是敢于追尋真愛的執著者,更是“生于母,歸于母”的生命永恒的傳承者。女性象征著生命之源,女性美就如綻放的生命之花,美麗、耀眼而恒久。川端康成繼承了這一傳統文化理念,“女性美成為川端審美意識追求的主要內容”。他在其代表作《雪國》中將女性美發揮得淋漓盡致,讓女性美這朵盛開的生命之花,怒放著如花的青春美、無私的母性美、愛的執著美和生命的永恒美。
“在東方文化的意境上,女性美與大自然中的山川草木和風花雪月相映生輝,而少女的風韻又最能表達女性美的極致。”少女擁有飛揚的青春,少女的美就是如花的青春美。川端康成在《雪國》中描寫了兩位少女——駒子和葉子。重點描寫了駒子的青春美,對葉子的美著墨不多。
駒子擁有像雪一般純潔的心靈,她的美是潔凈的。“女子給人的印象是潔凈得出奇,甚至令人想到她的腳趾彎里大概也是干凈的。”這是她給島村的第一印象,如雪一般潔凈的美讓島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懷疑是不是剛看過翠綠的群山的緣故。雪后的早晨當她對著鏡子梳妝時,“鏡中的雪里現出了女子通紅的臉頰。這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純潔的美”。她的美又帶有青春的朝氣。她的鼻梁是玲瓏而懸直的,雙頰是緋紅的,看上去“很有朝氣”。“從剛才她站在杉樹背后喊他之后,他感到這個女子的倩影是多么婀娜多姿。”她的身材婀娜多姿,亭亭玉立,讓島村覺得她格外地美了。她的美是迷人的。她在心愛的男人面前,臉上經常泛起“迷人的淺笑”。當她彈完琴,變換了姿勢,“突然變得百媚千嬌,十分迷人”。駒子的青春美讓島村感覺到了生命的熱情和充實,拯救了島村空虛的心靈。
葉子的美有些抽象和朦朧,帶著些許的空靈,在島村的心上折射出美的光影。她的聲音很美,“她說話聲優美而近乎悲戚”。優美而悲戚的聲音像來自天堂的天籟之音一般,既揭示了葉子不同尋常的美麗,又隱喻了葉子悲涼的命運。葉子在唱拍球歌時,“用一種嬌嫩、輕快、活潑、歡樂的調子唱著”。這是少女特有的嬌美的聲音,和優美而幾乎悲戚的聲音一樣吸引人。她的美有些虛幻,“她的眼睛同燈火重疊的那一瞬間,就像在夕陽的余暉里飛舞的妖艷而美麗的夜光蟲”。因為青春,才會像飛舞的妖艷的夜光蟲,這就是如花的青春美的魅力。
川端康成幼年喪失雙親,在十六歲之前只和祖父相依為命。他一直缺少母愛,有著強烈的孤兒情結。也許正因為如此,在他的文學作品中經常可見到充滿無私的母性美的女性形象。《雪國》中的駒子和葉子雖然還是純潔如花的少女,但在她們身上,可以見到清晰的、令人感動的無私的母性美。
葉子是“川端塑造的一個母性形象的代表”。行男只是一個行將就木的男人,不可能給予她期待的愛情,但葉子在他生前不求回報地一直仔細照顧著他。在火車上,葉子“上身微傾,全神貫注地俯視著躺在前面的男人。她那小心翼翼的動作,眨也不眨的嚴肅目光,都表現出她的真摯感情”。她那全神貫注的眼神、小心翼翼的動作都表現出對病人的無微不至的關心,以至于“無形中很容易忽略男女間的界限”。感覺不像是一個女人在服侍心愛的男人,而更像“一個女人慈母般地照拂比自己歲數大的男子”。無私的母性美的光輝在那一瞬間閃耀,難怪島村會覺得她顯得更加美了。當行男的圍巾松落下來時,葉子“就用溫柔的動作,把圍巾重新圍好”。當裹著行男雙腳的外套下擺松開耷拉下來時,她“馬上發現了這一點,給他重新裹好”。反復重新圍好圍巾、裹好外套下擺,自然、體貼的動作,表現了葉子對行男像母親細致入微地照顧自己的孩子一樣無欲無求。這就是一種無私的母性美的具體體現。
在表現母性美的方面刻畫駒子雖然不如葉子細膩,但她的母性美從一定意義上說超越了葉子。因為她雖然不愛行男,但為了給行男籌錢治病而當了藝妓,她犧牲自己的青春為拯救行男的生命而努力。行男死后她還負起了養家糊口照顧葉子的責任,忍著疲憊跑場賺錢。此外,駒子對島村不僅懷有熱烈的愛戀,也有母性的容忍。她包容了島村的自私和冷漠。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對行男、對葉子、對島村的那種無私無求的母性美,就像雪地里綻放的生命力旺盛的雪蓮花,美得令人動容。
“川端康成是擅長描寫愛情生活的,無論是朦朧的愛戀,還是肉體的接觸,或者兩者兼而有之,都表現了女性的純真。”愛是人類永恒的主題,女性如果沒有愛情,就像見不到陽光的花朵而慢慢枯萎。川端對女性“渴求愛情而又得不到真正的愛情的焦慮及復雜心理和對于感情生活的逆來順受表示關切和深深的同情”。《雪國》中的駒子對愛的執著正是這種渴望愛情而又不能得到完整愛情的焦慮及復雜心情的體現。在義無反顧追求愛情的路上,駒子以愛的執著美打動了所有人。
當駒子喝醉了酒在長廊上呼喚島村的名字時,“純粹是女子純潔的心靈在呼喚自己男人的聲音”。她雖然明白島村是不能給予她真正愛情的男人,但她內心經過痛苦的掙扎,還是情不自禁地愛上了他,以至于醉酒之后呼喚他的名字都是用發自內心的真摯的聲音喊出來的。當她見到第二次來雪國的島村時,屈指計算了半天日子,說正好是第一百九十九天。原來她把和島村的每一次見面都寫進了日記。一個女子把一個可能離開就會忘了她的客人仔細地記在日記里,天天在數著日子期待著再次相見,可見是動了真情。當她專注地為島村表演三弦琴時,連島村也聽出了琴聲里的感情,心想:“這個女人在迷戀著我呢。”她把對島村的愛借琴聲委婉地傾訴了出來。島村也明白駒子是愛他的,“但他自己有一種空虛感,總把她的愛情看做是一種美的徒勞”。“島村懷著不得不愛的悲哀和悔恨,而這種空虛感是不是恰好襯托了作品中的駒子呢?”在失火那天晚上,駒子一會兒對島村說:“我再也不理你了”;一會兒又說:“就害怕離開你。”前后矛盾的話說明她愛著島村,又擔心島村隨時都可能離開她的痛苦心情。駒子對愛的執著是熾熱的,也是美麗而悲哀的,就像深秋撲燈的飛蛾,寧愿毀滅自己也要勇敢地愛下去。
托爾斯泰說:“女性是人類的母親。”女性承載著生命的傳承,女性的美也和生命之美相通。生命要得到永恒必須要“超脫所有的負累,享受到最充分的自由。有限升華為無限,瞬間成就了永恒”。《雪國》中的駒子和葉子的美是多層面的,從如花的青春美、無私的母性美、愛的執著美升華到生命的永恒美是通過最后那場大火來實現的。
當滅火的消防員用水泵噴射出弧形的水柱時,“那水柱前突然出現一個女人的身體”,“女人的身體,在空中挺成水平的姿勢”。島村心頭一震,覺得那是非現實世界的幻影一般。在島村眼里,葉子的身體已經不是常規意義的肉體,而是一種抽象的靈魂的象征。葉子“由于失去生命而顯得自由了。在這一瞬間,生與死仿佛都停歇了”。日本民族很信仰佛教的“生死輪回”。“生死輪回”是人類長期與死亡作斗爭過程中所賦予死亡的神圣使命。當生命終結的時候,美麗的死亡才剛剛開始。而死本身就是另一種形式的重生。人死的時候可以放下一切煩惱雜念,超脫一切肉體的負累,靈魂得到真正的自由。這種自由是靈魂在銀河即宇宙中自由地去來。所以,“不知為什么,島村總覺得葉子并沒有死。她的內在的生命在變形,變成另一種東西”。葉子通過死亡實現了生命的升華,就像鳳凰涅 一樣在烈火中得到永生,靈魂是永遠不會幻滅的,只是換個形式存在于世間,所以島村并不覺得“危險和恐懼”,反而覺得葉子因“失去生命而顯得自由了”。這種自由是一種精神上的自由,是靈魂和宇宙萬物和諧統一的一種神圣狀態,是萬物交融中靈魂與宇宙交相輝映的一種最美境界。“只有與那永恒無限的宇宙精神合二為一,才能超越有限達到無限、超越短暫達到永恒、超越世俗達到神圣,才能進入物我兩忘、心境渾然、天人合一的境界。”短暫的生命超脫了一切紅塵的喧囂和負累,在那一瞬間得到了永恒。生命的永恒美像銀河中閃爍的星星一樣在廣袤的宇宙間定格。
如果說《雪國》是一首美麗的詩,那么里面的女性則是美的精靈。《雪國》的女性美就如一朵嬌美的生命之花,盡情向世人展示著如花的青春美、無私的母性美、愛的執著美和生命的永恒美。
[1] 王艷.川端康成筆下的女性形象與死亡意識[J].文學研究,2005,(01):76.
[2] 張艷萍,王山太.川端的女性意識[J].唐都文學,2004,(01):18.
[3]吳舜立,李琴.《雪國》主題:拯救與凈化[J].外國文學研究,2005,(06):144.
[4]川端康成.《雪國》[M].葉渭渠,唐月梅譯.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6.
作 者:廖真輝,四川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日本文學和日語教學。
編 輯:呂曉東 E-mail:lvxiaodong818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