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

/［北京］懷一

度

/［北京］懷一

度這個字有意思。

可以當名詞，比如氣度、程度、法度、尺度、限度。

可以當動詞，比如年忽忽而日度、春風不度、佛說超度。

還可以當量詞，比如一度、再度。

度，有時實，有時又虛，說氣度，只是約摸的一個度。說溫度，發熱39度，便是實。

茅臺上桌，吃酒人先問度數，48度或者52度，這是酒精度。喝酒人要知道酒精度，開始盤算自己的量，也是度，叫揣度。

蘇聯時期，一個工程師來中國，他想考考中國技工的技能。來了一個八級鑄工，摘下蘇聯人的勞力士表，放在一塊鐵板上，掄起大錘砸，剛好，表玻璃碎，秒針還在沙沙地轉。

大同應縣出木匠，應縣木塔更聞名，此地有俗語，曰，木匠打老婆，心里有尺寸。

中庸還是度，不偏不倚，居中為度。

畫畫，何嘗沒有度。畫畫的度，說虛是虛，說實也實。實到什么程度，舉例，曾畫一筆一硯，李鐵生看見，建議再畫，筆，往上抬高三毫米，看起來就完美了。他以為的完美肯定是他自己想象的，美協沒有規定過，美院也不可能拿著米尺來教學。認識美，是個人通過不斷的積累來證悟的，美對于每個人，體味也不同。所謂知己，也是局部同，不會全部同。幾十億人，一人一性狀。

項圣漠，明末清初人，關懷筆墨的人大約都知道他的祖輩項子京，許多名畫上鈐“項子京家藏”，然后再鈐“乾隆御覽”之類。項圣漠承家學，畫過《大樹風號圖》《五十自畫像》，項圣漠還畫雜什，漁具、水缸、蓑衣斗笠、草履、鋤頭、硯臺、古琴。項圣漠畫雜什不繁復，只是墨筆勾，陰陽向背，筆多筆少，一氣貫成。

前人不關心西畫素描三大面五大調，他們懂陰陽，一塊石頭，分陰面陽面，再延伸，還有別開生面。不光畫畫要懂陰陽，種地也要看陰陽，民間俗語說你不成事，只一句：分不清陰陽面。

八年前，嘗試臨摹項圣漠畫雜什，卻是屢摹屢錯，直到信心也挫敗。嘆，陰陽雖說分清楚，無奈筆力弱，不能款款寫，僅是描摹，畫像素描。這個度，真的難拿捏。

更多人看宋畫，以為是工筆寫實法，再細看，宋人工筆不是描，筆筆意寫，韻在畫外。宋人不比我們傻，所以題跋曰，什么什么寫生圖。寫生比寫實，要高明。實是實，要你啰嗦寫什么。畫上的美人能用嗎？

工筆自于非庵，（庵字為門里音）到后來，都是描，想寫實，寫死掉。

有人想畫放達，放達更須有資本能抵押。好像衣袋錢不多，大把花，不幾天就成窮光蛋。

畫里度，幾人能度呢？人人能度之，大家全成大家了。

作 者：懷一，本姓武，1965年生于大同，現主持二月書坊出版事務，出版作品集多種。

編 輯：張玲玲 sdzll080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