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限政府理論溯源

賀 冬

（青海民族大學政治學院，青海 西寧 810007）

有限政府理論溯源

賀 冬

（青海民族大學政治學院，青海 西寧 810007）

相對于“事無巨細、包攬一切”的全能政府而言，有限政府是指政治權力、政府職能、政府規模和行為方式都受到憲法和法律明文限制并接受社會監督和制約的政府。本文主要依據西方經典政治哲學著作對有限政府理論追本溯源，認為有限政府理論起源于古希臘、古羅馬時期，經由霍布斯、洛克、盧梭等人的闡明和傳播，最終成為資產階級政府職能設定的基本理論和基本原則。

有限政府；霍布斯；洛克；盧梭；溯源

一、主權有限與經濟自由

有限政府理論發軔于古希臘、古羅馬時期。這一時期，以柏拉圖、亞里士多德、西塞羅、霍布斯和斯賓諾莎為代表的思想家，從人類生存的基本形態和政府建立的必要性等基本問題出發，從政治哲學的角度闡述了政府構建的基本理論，為有限政府的產生奠定了最初的思想基礎。

古希臘偉大的哲學家與思想家柏拉圖從波斯和雅典歷史中分析認為，一個健全的政府，必須依據“統治權的劃分”的基本原則，把“平民”的成分跟“某種個人權威”結合起來，必須把“君主政體”與“自由”聯合起來。并且在《法律篇》中提出了由“民主”和“君主”混合而成的“混合政體論”，試圖說明一種使現存政府達成穩定與秩序的手段，以實現政府權力在內部結構上的彼此分離和相互制約，其有限政府的思想初現端倪。

在柏拉圖“混合政體論”的基礎上，亞里士多德對古希臘100多個城邦的政治制度進行了深入的實證分析，在被譽為西方政治學領域開山之作的《政治學》中明確提出最好的政體應當是由中產階級執掌政權的共和政體，并進一步將國家的政治機構劃分為議事、行政、審判三個部分，這三個部分彼此分離而又相互制約。古羅馬時期著名的政治家與思想家西塞羅使柏拉圖、亞里士多德時期的希臘學說羅馬化，明確提出了“國家和法律是人民的共同財富，執政官正確而合法地行使政治權力，才是人民的共同權力。”“執政官是法律的產物，權力以及權力執掌者服從法律，意味著政府權力必須接受法的限制。”亞里士多德、西塞羅等人的思想，被普遍認為是有限政府較早的理論淵源。

霍布斯在論證政府的正當性和必要性的理論起點上進一步發展了古希臘、古羅馬先賢們的有限政府理念。霍氏從“人對人像狼一樣”的人性假設開始，推出政府存在的必要性，因為人性的“惡”會導致“每個人對每個人的戰爭”，而“最糟糕的是人們不斷處于暴力死亡的恐懼和危險之中，人的生活孤獨、貧困、卑污、殘忍和短壽。”［1］人類為了逃避這種被后人稱之為“霍布斯叢林”的悲劇，就需要建立政府，建立“實在法之治”。于是，他設計“把大家所有的權力和力量托付給某一個人或一個能通過多數意見把大家意志轉化為一個意志的多人組成的集體……像這樣統一在一個人格之中的一群人就稱為國家”，這就是偉大利維旦的誕生［2］。用更尊重的方式來說，這就是活的上帝的誕生；我們在永生不朽的上帝之下所獲得的和平和安全保障就是從它那里得來的。因此，“利維旦”又稱為“人間之神”。但是霍布斯強調，建立主權者的統治乃是為了尋求和平；因此統治者的最高義務就是增進人們的安全和福利。為了忠實于人民的信任，統治者必須保護人民，使他們免遭敵人的侵犯，允許他們致富，并確使他們享有一種“無害的自由”［3］。可見，霍布斯認為政府的權力也不是無限的，政府權力也有無法觸及的領域，即“主權有限”。主權者的法律不得限制的行為應當包括買賣或其他契約行為的自由，選擇自己的住所、飲食、生活方式以及按自己認為的合適方式教育子女的自由等。霍布斯將主權限制在政治生活和國家安全的范圍內，從而把經濟領域留給市民階級，在西方政治思想史上，霍布斯是第一個明確提出以個人權利作為主權的限制，將其限制在政治領域，不允許其涉足經濟領域，閃現了主權有限和經濟自由的光輝思想。

荷蘭哲學家斯賓諾莎也認為政府的首要職責是維護和平和確保那些服從政府權威的人的生命安全，主權者權力恰如自然狀態中的個人權力一樣，也不得超越其力量的范圍。如果沒有自制、健全的理性和人民同意的支持，這種力量就是“短命的”。為了印證自己的觀點，斯賓諾莎基于對“人性”的假設，演繹出了“自然狀態”和“社會契約”兩大理論命題，充實了“主權有限”的理論。并且認為“自然狀態”將不可避免地產生“混戰”和“奴役”，使人類遠離“自我保存”的初衷，更加希望國家和政府的產生。對于強國家權力，斯賓諾莎強調必須設計監督制度防止權力濫用，因為掌權者更易于謀取更大的私利，因此必須防范其權力范圍無限制地擴張，從而顛覆“契約化”的公民社會而重蹈“自然狀態”的可能性。在這種意義上，斯賓諾莎的主權有限觀念為有限政府積累了深厚的理論基礎。

二、政府是必要的惡

17世紀英國著名的哲學家和政治思想家洛克在其重要著述《政府論》中，把政府看作是“必要的惡”，明確提出“有限政府”的概念，強調以基本人權，如生命權、財產權和自由權來為政府行為設置“底線”，以法治和人民的“革命”來抗擊政府強權。作為近代啟蒙運動的代表性人物，洛克以自然權利為基點，以社會契約為理論框架，論證了有限政府的必要性。他認為，在人類進入文明社會以前，存在著一種和平與自由的自然狀態。但是，這種自然狀態是有缺陷的，在自然狀態下，人們的生命、自由、健康和財產權利實際上得不到保障。鑒于此，人們認為有必要建立政府，盡管政府是一種“惡”，但卻是一種“必要的惡”，是“不可避免的禍害”。洛克“政府是必要的惡”、“政府是惡，公權是害”的觀點看似極端，但其實是最進步的理念，正是基于這樣的認識和判斷，人們才對國家和政府產生深刻的敵意和高度的戒備，正是認識到再好的政府也是“惡”，才要以惡制惡，以毒攻毒，想方設法為政府設置緊箍咒，通過憲法和法律來約束其行為，通過制度安排來制約和監督其權力，從而使可能的“禍害”降到最低限度。

洛克在自然法傳統的基礎上把道德對權力的制約，政府對法律的服從當成不證自明的公理。他認為，公共權力是由進入共同體的每個個體轉讓自身的部分自然權利，通過個體間的契約建立一個公共權力來保護每個個體的權利不受他人的侵犯［4］。正是人們在建立時仍然保留著他們在前政治階段的自然狀態中所擁有的生命、自由和財產的自然權利，讓渡給政治國家的只是實施自然法的權利，而且只是部分權利，所以政府的權力必然是有限的。在讓渡出去的部分生命權、財產權和自由權給政府，政府除了有義務保護人們的生命權、財產權和自由權之外，還必須使用好人們賦予的權力，不能偏離社會成員的目標期望，為此洛克對政府行為進行了一系列的限制。

西方憲政主義一直秉承有限政府理念，憲政的要義就是“限政”，即控制國家、限制政府、約束官員。洛克從憲政的角度，為政府設置了一些旨在保護自由財產權的法律與制度原則。第一，制衡政府權力，在政治制度安排中利用其內部的分權與制衡機制，通過法律實現政府權力自我約束，防止政府內部的集權和專斷，保障個人自由，實現市場資源的有效配置。第二，規范政府權力，通過政治制度安排，規范政府權力運作的機制與方式，實現社會對政治活動的參與和監督，真正體現政府權力是個人權利的委托，保障個人自由。由此可見，洛克的有限政府理念歸納為：（1） 政府是必要的惡，政府的權力是為擴大個人的力量與能力，彌補孤立的個人狀態的先天不足。（2）天賦人權是政府權力的基礎，政府權力的獲得是通過個人與社會的讓渡和委托實現的，人民是政府權力的最終擁有者，政府權力不是無限的，必須受到人民和法律的限制，同時保護和代理社會和個人的權力。（3） 政府目的是為了更好地保護社會成員的生命權、財產權和自由權，由社會個人權利提升的政治權力，在本質上是一種自由或權利的置換，即用“社會的自由”置換“自然的自由”，用“公民權利”置換部分“自然權利”。

洛克在制度上進行了一些具體設計，提出了分權學說。他把國家權力分為三種：立法權、執行權、對外權。所謂立法權，是指“享有權利來指導如何運用國家的力量以保障這個社會及其成員的權力”；所謂執行權，是指經常存在的“負責執行被制定和繼續有效的法律的權力”；所謂對外權，是指決定“戰爭與和平，聯合與聯盟以及同國外的一切人士和社會進行一切事務的權力”［5］。在三權之中，立法權是最高的權力，但是它是基于人民的同意和授權，因此立法機關的權力不是絕對的，而是有一定限制的。這個限制主要表現在四個方面：第一，最高權力對于人民的生命和財產不是并且也不可能是絕對專斷的；第二，最高權力不能以臨時的專斷命令來進行統治，而是必須以頒布過的經常有效的法律并由有資格的著名法官來執行司法和判斷臣民的權利；第三，最高權力未經本人同意不能取去任何人的財產的任何部分；第四，立法機關不能把制定法律的權力轉讓給任何他人，或把它放在不是人民所安排的其他任何地方。

三、人民主權與政府目的

洛克的分權學說為有限政府理論提供了制度保障，并對法國啟蒙時期和美國獨立戰爭時期的政治斗爭和政治思想產生了深刻的影響。法國啟蒙思想家孟德斯鳩旅居英國期間，從英國豐富的政府理論寶庫中，敏銳地發現了洛克的分權學說，并從中汲取精華，將其改造為系統的三權分立學說，寫作了《論法的精神》這部影響到人類歷史發展進程的不朽著作，并明確提出“不分權就沒有自由”的光輝思想。孟德斯鳩通過構建分權體系為洛克的有限政府理論提供了必要的補充，進一步豐富了有限政府理論。

在孟德斯鳩的三權分立學說中，他反對把權力單獨委托給一個人，幾個人或多數人，也不用空洞的道德準則保證權力的政黨實施。他認為：“一切有權力的人都容易濫用權力，這是萬古不變的一條經驗”。即使民主制和貴族制的國家在性質上也不是自由的國家。為此他提出：“要防止濫用權力，就必須以權力約束權力”［6］，從而形成一種聯合各種權力的政治制度，其中各種權力既調節配合，又相互制約。他認為，每個國家都有三種權力，即立法權、行政權和司法權，立法權力制定法律，并且修正或廢止已經制定的法律；行政權力決定媾和或宣戰，派遣或接受使節，維護公共安全，防御侵略；司法權力懲罰犯罪或裁決私人訟爭，三權的分立與制衡是防止權力濫用的最有效辦法。如果說洛克的分權學說為有限政府理論提供了制度保障，那么孟德斯鳩的三權分立體制進一步為有限政府理論的實踐提供了堅強后盾。

被譽為“現代民主政體之父”的18世紀法國啟蒙思想家盧梭堅持社會契約論，主張建立資產階級的“理性王國”，強調自由平等，反對壓迫；提倡“天賦人權”，反對專制與暴政。在《愛彌兒》一書中，盧梭闡述了他的社會契約是“一種特殊性質的契約”，其理由在于，人們締結社會契約是把自己的一切權利轉讓給“全體”，而絕不能轉讓給任何個人，這樣根據契約而結成的“全體”就是國家，在契約國家中，“人民作為整體來說就是主權者，而每一個人就是屬民”［7］。盧梭從社會契約論出發，在西方政治思想史上第一次系統完整地提出了人民主權學說，明確了人民和政府之間的關系就是一種委托關系，人民可以改變及收回政府權力。因此，建立在基于人民自由意志并賴以維持的社會契約基礎上的國家，它的根據既然在于人民的同意，那么國家最高權力即主權應當屬于全體人民，人民行使主權稱為人民主權。人民主權是公意的運用和體現，公意構成主權，而公意是人民的共同意志和共同利益的集中表現，是一個整體，具有如下一些性質：第一，主權是不可轉讓的；第二，主權是不可分割的；第三，主權是不能被代表的；第四，主權是絕對的，至高無上的，神圣不可侵犯的。

在人民主權學說的基礎上，盧梭進一步提出了他的政府方案，他認為，立法權高于行政權、司法權，司法權獨立于立法權、行政權，立法權屬于全體人民，而不屬于像議會那樣的代表機構。關于政府概念的解釋，核心在于他對主權與政府的嚴格區分。在盧梭看來，主權是一種精神力量，政府則是一種行動力量，政府的權力是由主權派生的。盧梭把政府的活躍程度稱之為政府的“相對力量”，因為政府的活躍程度是與政府的形式及其成員的數目相對的。政府若掌握在單純一個人手中，這時個別意志與團體意志完全結合在一起，政府最為活躍。反之，假定把政府和最高權力，即行政權和立法權合二為一，使君主成為主權者，使全體人民都成為行政官，這將是一種最不活躍的政府。政府的絕對力量或實際力量則是指一國的全體人力與物力的總和。國家的幅員越大，政府的實際力量也就越大，雖然它的實際力量的增大并非完全取決于國家幅員的大小；但是，如果國家的幅員不變，縱然行政官的數目可以任意增加，政府也不會因此便獲得更大的實際力量，而它的相對力量或活躍程度卻將縮小。因此，盧梭斷言：行政官和政府的比例同臣民和主權者的比例應該成反比。這就是說，正如人民的數目愈多，首領的數目就應該減少一樣，國家愈擴大，則政府的機構便應愈緊縮，政府的范圍愈小，個別意志與團體意志就愈趨一致，政府也就愈起作用［8］。

盧梭認為，在由政府承擔的社會治理中，必然會出現行政層次劃分的情況，即隨著層次的增多，行政負擔也就越來越重，因為首先每個城市都有自己的行政，這是人民所需要負擔的；每個州又有它自己的行政，又是人民所要負擔的；再則是每個省，然后是大區政府，巡政府、總督府，總是愈往上則所必須負擔的也就愈大……如此大量的超額負擔，都在不斷地消耗著臣民［9］。盧梭在這里所要表達的意思是，只要政府試圖包攬社會治理事務，就必然導致政府機構和人員膨脹。

綜上所述，不難發現，有限政府理論最早起源于古希臘、古羅馬時期，霍布斯首先將主權權力限制在政治領域，讓其無法涉足經濟自治領域，然后洛克闡明了有限政府理論產生的最基本的前提即合法的國家是建立在人民共同協議的契約基礎上的國家，個人權利是政府權力的道德約束，自由財產權是抗衡政府的經濟基礎，憲政自由是政府運作的制度界限。最后經過盧梭的人民主權和政府目的論的傳播，要求政府權力的設置和行使都應有明確的邊界或受到有效的鉗制。有限政府理論成為當前西方政治哲學研究的熱點。

［1］［2］（英）霍布斯．利維坦［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5.

［3］（美）E.博登海默.法理學［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4.

［4］［5］[英]洛克.政府論（下）［M］.北京：商務印書館，1964.

［6］（法）孟德斯鳩.論法的精神（上）［M］.北京：商務印書館，1963.

［7］（法）盧梭.愛彌兒［M］.北京：商務印書館，1978.

［8］王彩波.西方政治思想史［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

［9］（法）盧梭.社會契約論［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

On the Origin of the Limited Government Theory

HE Dong
（College of Political Science，Qinghai Nationalities University，Xining810007，China）

In opposite to the versatile government“ affairs big or small,assumes full responsibility all”,the limited government should accept the social surveillance and the restriction,it refers to the political power,the government function,thegovern ments cale and the behaviorway,which receives the constitution and the legaldefinite limited.The paper,mainly based on theWestern classicalpolitics philosophy work,make a systemic research on the origin of the limited government,it argues that the limited government theory origin from the ancient Greece,the ancientRome time,by theexpositionsand the dissemination of Hobbes,Locker,Rousseau etc.ends in the elementary theoryand thebasic principle of bourgeoisieg overnment function hypothesis.

limited government;Hobbes;Locker;Rousseau;origin

D035.1

A

1009-6566（2011）02-0077-04

2011-03-12

賀 冬（1984—），男，江西萍鄉人，青海民族大學政治學院中外政治制度專業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當代中國政治制度、中國少數民族社會政治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