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學巧
(富寧縣文化館,云南富寧 663400)
云南壯劇是在文山壯族地區民間文學、歌舞、說唱藝術的基礎上受到廣西北路壯劇和漢族劇種的影響而發展形成的。因音樂唱腔、表演風格和流行地區不同,又分為 “富寧土戲”、“廣南沙戲”、“樂西土戲”三個分支。云南壯劇對開演日期的選定非常重視,從中可窺探出壯族人民獨特的風土人情和風俗禮儀。
古代壯族由于生產力水平不高,征服自然的能力很低,存在“萬物有靈”的多神崇拜,諸事都要求神問卜祭祀鬼神。[1](P40)在壯族人民看來,土戲開演日期的確定關系重大:它不僅事關演出的順利進行,還關系到本村一年的風水平安。所以就由擔任本地壯族風俗禮儀活動的道師麼公或者戲師傅擇算吉利日子,這樣壯劇開演日子的擇定就染上濃厚的壯族民俗信仰氣息。
廣南北路沙戲開演的日子一般是在當地壯族過小年時即農歷二月初二,也有大年初三開演五天,小年后再演三五天或七天的,開場后演單不演雙,一般三、五、七、九、十一、十三、十五均可,雙數日則不合規矩。傳統認為,按這樣做之后,即可驅妖辟邪,不出舞臺事故;文山樂西土戲每年正月初三至十六演出。[2](P321-322)
富寧縣剝隘鎮那塘村趕隴端街演出壯戲是在每年農歷 3月 24日,先前幾次趕隴端街很順利,是好日子,后來就確定下來。認為定在 3月 24日后,即使之前干旱,趕隴端街演壯戲后就會下雨,本年的莊稼就會豐收,寨子也會平安,而用別天就不會下雨。每次隴端街只趕一天,且要連續趕三年,不能中途停辦。從中透出壯民族渴望順應天時,求得天時地利人和的天人合一宇宙觀。
富寧縣歸朝鎮里呼新樂戲班曾經是活動開展得比較紅火的班子,但在 1995年趕隴端時發生命案,從此戲班停止在本村演出,只是偶爾受邀到外地演出。可見當地村寨壯戲班對演出禁忌的敏感和敬畏。
從這點來看,根據壯族宗教信仰選擇的吉日開演反映出壯族人民對和諧安定生活的美好期望和對災難的本然抗拒。
富寧壯族是以水稻為主食的民族,水稻的種植事關來年的豐收和生活的基本保障,長期以來形成一整套完整的稻作文化。稻作文化對壯族飲食、禮儀、民俗、宗教信仰、文化意識及心理素質都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壯劇也不例外。[1](P29)
從一定意義來說趕隴端就是為春耕農忙做精神的準備和信念上的祈福。吃五色飯、五色蛋,演土戲都是預祝五谷豐登的意思。俗語有“鑼鼓不響、莊稼不長”的說法。隴端街最初是在開闊的田壩間開展,民間諺語稱“趕了隴端街,風調雨順。跳得土地熱,唱得糧滿倉”。所以,壯戲演出時間都盡量避免春耕時節,大多選擇春耕之前和播種之后。
例如歸朝老街戲班壯戲開演日期一般是從正月初三開始,不論演出天數,但必須在清明節前結束,原因是春耕季節到,不要影響生產。
剝隘六益村新穎戲班在 1978至 1985年間是土戲最繁榮的時期,1985年隴端街人最多,土戲演出就在寨子中間的涼亭,歷來 3月 19至 4月 8日是六益村趕隴端街的日子,傳說先把包谷種下才趕。
壯族是一個稻作民族。壯族先民在長期的歷史發展過程中,形成了一個據 “那”而作,憑 “那”而居,賴 “那 ”而食,依 “那 ”而樂,以 “那 ”為本的生產生活模式及“那文化”體系。節日文化體現整個民族文化的全民性、認同性。壯族節日文化和稻作農耕生活密切相關,是物質文化、行為文化和觀念文化混為一體的表現形態,是稻作文明類型和壯族文化群體的象征。[3]選擇在春耕時節趕隴端街、演壯劇是壯族農村宗教祭祀活動中的一個重要內容,表達壯族人民祭拜神靈祖先、祈福消災,求得來年人壽年豐的美好愿望,具有娛神娛人的雙重作用。
選擇壯戲開演時間要有連續性,盡量不扎堆,保持一個地區之內村村有演出,時時有戲看,避免分散觀眾,造成冷場。
一般來說,每個村子隴端節的舉辦和壯戲的演出是一年一次,甚至幾年一次,所以在 20世紀七八十年代娛樂方式奇缺的時期,熱鬧的壯戲演出就顯得彌足珍貴,于是一些壯族村寨協商輪流舉辦隴端節,往往是你方唱罷我登場,拓展了壯戲表演的欣賞,又加強了村子之間人際的交融,增添了節日熱鬧喜慶的氛圍。
在富寧縣剝隘地區,有三個村依次舉辦隴端節演土戲:首先是標村,在農歷 3月 23日、24日兩天演出;25日、26日輪流到擁村舉辦;至 27日、28日輪到六益村。每個寨子演兩天。這樣,村民可連續六天享受本民族文化的饕餮盛宴。他們的演出習俗是先在田里搭建戲臺,預祝禱告風調雨順,現搬到榕樹下,麼公念咒供神,準備開臺,在戲臺中間點香,不用香爐,演員在后臺集中,先拜土地廟(老人廳),再回到師傅家點香,由兩個小旦拜,意思是尊重師傅,如果戲是 “哎咿呀”,小旦就唱“哎咿呀”。最后回到戲臺上點香,化妝,正式演戲。
壯族是一個懂得享受生活、樂天知命的民族。相比較漢族而言,壯族的物質需求欲望不是很高,生活節奏相對慢,他們把更多的時間放在與親友同飲杯盞,儂聲細語的淺酌低唱,沉浸在名目繁多的各種傳統節日慶祝上,過著悠閑自適的田園生活。他們對天地自然更多的是順應、是感恩,他們注重的是人倫的交往而非征服自然的功利思想。以輪流演壯戲方式確定演出日期,透露出壯族人民濃濃的與人為善、聚眾同樂、熱情好客的詩意民族情懷,體現壯族包容開放的民族性格。在熱鬧的民族節慶中孕育和延續共同民族心理素質,讓年輕一代在舞臺藝術的享受中潛移默化習得本民族的傳統文化,從而增進本民族認同感。
剝隘鎮壯劇開演日期定在每年農歷 3月 16日舉行是為了紀念剝隘鎮的創始人。據傳說:很早以前老剝隘這個地方人煙稀少。當時,在通往河邊的路口邊上只居住著一戶人家,這戶人家只有父女兩人,女兒名字叫 “愛”。“父親”一詞在壯話中發 “博”音,壯話習慣是定語前置,所以 “愛”的父親就叫“博愛”。因為此地是滇桂水陸交通的重要樞紐,商人、官員和行人時常通過這里,他們遇到雨天或者天晚的時候,都要到 “愛”家逗留避雨或借宿。“愛”父女倆也樂于接待和幫助客人,因此,很受過往商客的尊敬。漸漸地大家把“愛”的父親的尊稱“博愛”當作地名的代名詞,時間長了“博愛”也就自然成了這里的地名了。后來,來這里經商的人越來越多了,“博愛”就成了遠近聞名的鄉村商品集散地。后更名為剝隘。先人們為了表達對“博愛”的敬意,也為了讓子孫后代永遠記住這個剝隘的創始人,專門修建了 “老人庭”,庭內立了 “博愛”的祭祀牌位,以始祖來進行祭奉。并且把深受當地壯民族喜愛的壯劇開演日期確定在“愛”的父親 “博愛”生日農歷 3月 16日那一天。時光流轉,村寨搬遷,剝隘古鎮已沉沒湖底,但那一陣陣震天鑼鼓,那一聲聲哎呀唱腔仍在傳唱著剝隘悠久的歷史,輝煌的過去。
此外,如剝隘鎮百莪村動樂戲班開演日期定于每年農歷 3月的第一個鼠日,演出到第二天。這是因為本村祖宗的 “亭廊” (壯語:郎神廟)是 3月的第一個鼠日建的,本寨隴端節也是在第一個鼠日開街。開街時,由全寨人出米、酒、肉到 “亭廊”煮飯吃,由麼公、鑼鼓和八仙敲鑼打鼓去拜,才回來開臺。本村趕隴端街在農歷每年第一個鼠日開臺,演多少天都行,過年時每家派一個人到兩個廟里吃午飯,之后才能做工和演戲 (本寨有兩個廟,鼠日那天要五六個廚師在上廟做菜,吃飯后,將飯菜挑到下廟,全村人就在下廟吃。廟是土地廟),開箱儀式是煮兩個雞蛋供。
壯族崇敬祖先,民間流傳“無祖即無我,世人有福,畢賴祖先所蔭”,故以祭祖為重。祖先崇拜是擴大了的英雄崇拜,是父權制和私有制以后的產物,目的是鞏固父系血統關系,從而保證權利財產的繼承和分配,也是團結族人的血緣紐帶。通過在祭祀祖先的日子演壯戲告誡后人不忘根本,繼承祖先的文化血脈,保持本民族的本質特征。[1](P42)
云南壯戲對擇定開演日期的重視,反映了壯族人民祈求來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國泰民安、吉利發財的殷切希望。這是稻作文化對壯劇產生的影響,或者說是稻作文化在壯劇中的傳承和延續。撇開封建迷信的因素,無不深深透露出壯族人民敬畏自然,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樸素理念和對邪惡的警告、對幸福安康的祈禱。
[1] 黎方,何樸清.云南壯劇史[M].北京: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08.
[2] 何樸清.云南壯劇志[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1995.
[3] 壯哉!美哉!——戴光祿解構壯族文化.http://www.yndaily.com[EB/OL].2006-06-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