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建強,陸祖吉,李春華
試析大家族與戰國秦漢間人口之關系
尹建強,陸祖吉,李春華
戰國時期,戰爭頻起,列國紛爭,紛紛變法以圖國強,對原有的大家族制度進行變革,變法的逐步推行,大家族制瓦解,子孫繁衍的觀念變得淡薄。秦漢時期,人口成為中央政府關注的焦點,也是考核地方官的重要指標,大家族制,豪族強宗又復起。
戰國時期;秦漢時期;大家族;變法;胎養令
春秋末戰國初,鐵農具的使用,牛耕的推廣,生產力的相對發達,使家庭式的生產生活方式的存在成為可能。而且,此一時期列國間爭霸不斷,戰爭頻起。各國政府出于現實的需要,即兵賦和戰爭動員的考慮,大家族制的存在與現實的沖突日益顯見。
春秋以上,大族制不只是社會的細胞和經濟的集團,并且也是政治的機體。各國雖有統一國家的形態,但每一個大族可說是國家內的小國家。晉、齊兩國的世卿最后得以篡位,根本的原因也在此。戰國時代最有系統的統制家族生活的就是秦國。商鞅變法:“令民為什伍,而相收司連坐。不告奸者腰斬,告奸者與斬敵首同賞,匿奸者與降敵同罰。民有二男以上不分異者,倍其賦。有軍功者各以率受上爵,為私斗者各以輕重被刑。”[1]商鞅的政策主要有兩點:第一,廢除大家族。二男以上必須分異,否則每人都要加倍納賦。第二,是公民訓練,即私斗者各以輕重被刑。現代社會心理學有一條定律:對于一個團體的專心可使這個團體對于別個團體的同情之擴展成為不可能。在大家族制度下,家族觀念太重,國家觀念太輕,因為每個家族本身幾乎就是一個小國家。現在列國紛爭,戰事頻起。而戰爭又是最要集權的,出于戰爭兵員的動員和兵賦的征收,國君要使每個人直接與國家發生關系,所以就要打破大家族,提倡小家庭生活,使得全國每個壯丁都完全獨立,不再有大家族把他與國家隔離,以便實現國君對其轄下人民的個別人身統治。家族意識削弱,國家意識強化,兵員的動員和補充就顯得那么迅速與及時,而這可從此時代各國兼并戰爭中的死傷數目得到驗證。商鞅的政策完全成功,“行之十年,秦民大說。道不拾遺,山無盜賊。家給人足。民勇于公戰,怯于私斗。 鄉邑大治。 ”[1]
以上是秦國對家族制度改革的片斷。其他各國的情況雖無明文,卻也可有一大概的推測。商鞅變法,以李悝的《法經》為根據。《晉書·刑法志》:“是時承用秦漢舊律。其文起自魏文侯師李悝。悝撰次諸國法,著《法經》……商鞅受之以相秦。”李悝前曾相魏文侯,變法魏國,魏因而成為戰國初期最強的國家。楚悼王用吳起變法,也在商鞅之前,“秦在七國中似乎變法最晚,并非戰國時唯一變法的國家。”[2]此時各國大都在變法,秦變法又最晚,況且同一文化區域內,一切的變化都是先后發生的,各國變法內容大致相同。
各國變法后,家族制度沒落,相隨而來的便是子孫繁衍觀念的淡薄。大家族制度下,子孫眾多當然是必要的。西周、春秋時代的銘刻中,就充分地表現了這種心理。 如:“其永寶!”“子孫其永寶!”“其萬年寶用!”“其萬年子子孫孫永寶用!”但是,在變法的沖擊下,大家族破裂,子孫繁衍的觀念趨于微弱。公民觀念代替家族觀念后,一般人的想法認為,一人無子,國家并不見得沒有人民。而且,小家庭中,兒女太多,的確是累贅。人類的私心便彰顯。與個人太不便利時,團體的利益就往往被犧牲。所以,戰國時代各國都有過人口過少的恐慌,也都設法增加自己國內的人口。最典型的例子便是越國,勾踐為雪國恥,極力鼓勵國內人口的繁殖:(1)令壯者無取老婦,令老者無取壯妻。(2)女子十七不嫁,其父母有罪;丈夫二十不娶,其父母有罪。(3)生丈夫二壺酒一犬,生女子二壺酒一豚。(4)生三人公與之母,生二人公與之餼[3]。
魏國居中原,也患人少,梁惠王向孟子訴苦:“寡人之于國也,盡心焉耳矣。河內兇,則移其民于河東,移其粟于河內。河東兇亦然。察鄰國之政無如寡人之用心者,鄰國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4]
梁惠王以后,秦國也患人少,《商君書》有《來民篇》以招徠三晉人民。此時戰爭激烈,殺人過多,坑卒和戰爭造成的死傷不絕于史,數目宏大。據《史記·秦本紀》和《始皇本記》所載,前后共十五次:(1)獻公二十一年,與晉戰于石門,斬首六萬。(2)惠文王七年,與魏戰,斬首八萬。(3)惠文王后元七年,秦敗五國兵,斬首八萬二千。(4)惠文王后元十一年,敗韓岸門,斬首萬。(5)惠文王后元十三年,擊楚于丹陽,斬首八萬。(6)武王四年,拔韓宜陽,斬首六萬。(7)昭襄王六年,伐楚,斬首二萬。(8)昭襄王十四年,白起攻韓、魏于伊闕,斬首二十四萬。(9)昭襄王三十三年,破魏,斬首十五萬。(10)昭襄王四十四年,白起攻韓,斬首五萬。(11)昭襄王四十七年,白起破趙于長平,坑降卒四十余萬。(12)昭襄王五十年,攻三晉,斬首六千,晉軍走死河中二萬。(13)昭襄王五十一年,攻韓,斬首四萬;攻趙,首虜九萬。(14)王政二年,攻卷,斬首三萬。(15)王政十三年,攻趙,斬首十萬。
戰爭造成的殺傷,是人口稀少原因的一方面,小家庭制度盛行多子觀念薄弱之后,殺嬰的風氣勢所難免。此時雖無直接的證據,但是,漢代殺嬰的事卻十分注目。風氣的養成絕非一朝一夕,漢之前必有端倪可尋。
戰國時代,中國已盛行節制生育的方法,即房中術。《漢書·藝文志》中,此種書籍甚多。戰國、西漢間,最重要的有 8 種:(1)《容成陰道》,二十六卷。 (2)《務成子陰道》,三十六卷。(3)《堯舜陰道》,二十三卷。(4)《湯盤庚陰道》,二十卷。(5)《天老雜子陰道》,二十五卷。 (6)《天一陰道》, 二十四卷。 (7)《黃帝三王養陽方》,二十卷。(8)《三家內房有子方》,十七卷。這些書現已失傳,內容不可考。但都是專講如何禁內情之法,最后一種雖承認“有子”,想必也是有條件的。
漢時,人口稀少仍是國家的一個嚴重問題,房中之風仍然流行。王莽相信黃帝御一百二十女而致神仙,于是遣人分行天下,博采淑女,一直到新朝將亡時候,王莽仍“日與方士涿郡、昭君等于后宮考驗方術,縱淫樂焉”[5]。王充謂“素女對黃帝陳五女之法,非徒傷父母之身,乃又賊男女之性。”[6]此外,漢時有些地方盛行殺嬰的風氣。小民困貧,多不養子。彪嚴為其制,與殺人同罪。城南有盜劫害人者,北有婦人殺子者。彪出案發,而掾吏欲引南。彪怒曰:“賊寇害人,此則常理。母子相殘,逆天違道!”遂驅車北行,案驗其罪。城南賊聞之,亦面縛自首。數年間人養子者千數。僉曰:“賈父所長。 ”生男名為賈子,生女名為賈女[7]。
新縣數年間可殺而未殺的嬰兒有千數。可見殺嬰不完全是因為貧困,貧困最多也是一種借口而已。漢代房中術盛行,不明其法的人就難免采用野蠻的殺嬰方法,這或許才是真正的原因。
人口的缺失使得漢代政府極力提倡人口的增加。高帝七年,“命民產子,復勿事二歲。 ”[5]宣帝之時,人口增加的多少作為地方官考察的重要標準,黃霸為穎川太守,“以外寬內明,得吏民心,戶口歲增,治為天下第一。”[5]召信臣為南陽太守,“其化大行……百姓歸之,戶口增倍。 ”[5]
東漢諸帝極力獎勵生育,章帝元和二年將下有名得胎養令:(1)產子者,復勿算三歲。 (2)懷孕者,賜胎養谷,人三斛;復其夫勿算一歲[7]。生育的前后共免四年的算賦,外給胎養糧。“產子者,復勿算三歲”,未分男女,大概是夫婦皆免。兩人前后免算八次,共九百六十錢。可見政府對鼓勵生育的優厚。并且此法是作為以后的常法的。雖則條件優厚,但效果未明顯。兩漢400年間,人口的總數始終徘徊在6 000萬,未逾此數。
漢代諸帝只能采取恢復大家族制度來增加人口。如漢代諸帝十分重視“孝”,《孝經》是各階層必讀書,即便是期門羽林介胄之士。政府也大力表彰三年喪的行為。西漢哀帝時期,下詔博士弟子父母死,給假三年。因為小家庭制與人口的減少幾乎是互為因果的關系。
漢代天下一統,過去那種列國紛爭的緊張局勢一去不復返,皇帝只求社會的安定,而小家庭制度下,個人比較流動,況且小家庭經濟單薄,農業生產受自然影響較大,破產的機率極大,社會因而不安,東漢時期,社會凸顯的一個嚴重問題便是流民的長期存在。大家族則可使多數人安于其位,生計的問題即使面臨困難,亦可以家族內部得以解決,不會危及社會安定,更重要的就是人口的增加。
戰國時期,列國兼并戰爭促使大家族制加速瓦解,實現了國君對國民的個別人身統治。秦漢時期,天下一統,在大地域國家內,緊張的空氣消失,社會安定,文教盛行。漢武帝時期,儒家占據政治舞臺中心,對孝道和三年喪的大力宣傳,延緩了大家族制的瓦解進程。盡管漢代在大家族的制度下,人口雖然沒有過多的增加,但也并未過度減少,所以帝國仍能維持。之后的中國雖有異族五胡的入侵,外域文化佛教的傳入,但最后能把他們同化,再創造新文化的局面。人的數量是重要因素,而這要歸因于大家族對于人口的保存之功。
[1]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59.
[2]雷海宗.中國文化與中國的兵[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1.
[3]左丘明.國語[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4]焦循.孟子正義[M].北京:中華書局,1987.
[5]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2.
[6]王充.論衡[M].北京:中華書局,1979.
[7]范曄.后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5.
K231
A
1673-1999(2011)09-0121-02
尹建強(1980-),男,山西平遙人,碩士,廣西職業技術學院(廣西河池 547000)社會科學部講師。陸祖吉(1976-),男,廣西東蘭人,碩士,廣西現代職業技術學院管理工程系講師;李春華(1982-),女,陜西漢中人,廣西現代職業技術學院管理工程系助教。
2011-0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