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敏
(湖南農業大學外國語學院,湖南長沙,410128)
漢語可逆句式的圖形—背景研究
——結合動詞矢量特征分析
劉敏
(湖南農業大學外國語學院,湖南長沙,410128)
充分考慮語言的內部因素和外部因素,運用認知語言學中的圖形—背景理論并結合動詞的矢量特征來解釋漢語可逆句可逆的動因,并分析了其對外語教學的作用,以期能豐富這一特殊句型的研究成果。
漢語可逆句;圖形背景;動詞矢量特征;教學
可逆句式作為漢語中的一種標記程度特別高的特殊句式,引起了語法學界學者的高度關注。他們從不同的角度和側面對這一特殊句式進行了研究,其研究主要集中在可逆句類型、可逆的原因及可逆句的次類等幾個方面。如宋玉柱第一次用“可逆句”來指稱這種特殊的句法現象,他根據句型表達的整體語法意義的差別,將可逆句分成供動型、被動型和從動型三個次類[1]。李敏根據動詞的語義特征把可逆句分為“混合”義、“依附”義、“供給”義、“籠罩”義、“充滿”義、“進入”義等六個次類,并詳細分析了每個次類的語義特點[2]。鹿榮根據語義特點,將可逆句分為供用類、存現類、致使類、互動類、相對位置類、等同類等六類。[3]陳平運用Dowty的原型角色理論,根據各種語義成分施事性和受事性程度強弱的不同,解釋了如“磚頭墊墻了←→墻墊磚頭了”這樣類型可逆句可逆的原因[4]。袁毓林認為可逆的成對句式的產生,是漢語中的基礎句式通過話題化、述題化等語法過程產生派生句式的結果[5]。沈陽著重從動詞題元結構的角度探討了帶方所名詞的句子的可逆問題[6]。沈家煊認為,“這些施事和受事的位置可以互換的句式是特殊的有標記的句式,成立的條件是施受的對立都很模糊”[7]。
在可逆句式的次類研究中,對于供用類可逆句式的討論最多。如任鷹、張旺熹、劉秀雪、陸儉明等等[8-11]。此外,李宇明對可逆句的次類存現類可逆句式進行了全面的專題研究[12];任鷹對于動結類可逆句式進行了系統研究[13]。
他們的研究表明:第一,由于各人所選取的角度和方面不同,對漢語可逆句的分類沒有一個統一的標準,分類難免會有交叉、遺漏的情況;第二,對于漢語可逆句主語和賓語能夠可逆的原因大多集中在語言的內部,從認知角度,即語言的外部世界來探討可逆句可逆原因的文章比較缺乏,結合兩者來探討的文章就更少了,等等。
本文對可逆句進行了精簡的分類,并從語言的外部因素和內部因素出發,運用認知語言學的圖形—背景理論并結合動詞的矢量特征嘗試解釋漢語可逆句可逆的動因,進而探討了其對對外漢語教學的作用,以期能豐富已有的研究成果,并加深對這一現象的認識。
圖形(Figure)和背景(Ground)理論最早起源于丹麥心理學家Rubin著名的“臉與花瓶幻覺圖”(face/vase illusion)的視覺實驗[14]。該實驗顯示在觀察這一視覺圖時,我們每次只能注意一個圖形,不能同時看到這兩個圖形。這是因為大腦對視覺信息的組織遵循“圖形/背景分離原則”,也就是說我們在觀察事物時,習慣將事物處理成“圖形”和“背景”兩個部分。所謂“圖形”和“背景”,Langacker認為“Impressionistically,the figure within a scene is a substrcure perceived as”standing out“from the remainder(the ground)and accorded special prominece as the pivotal entity around which the scene is organized and for which it provides a setting”。[15](主觀上來講,一個情景中的圖形是一個次結構,在被感知時,它相對于情景的其余部分(背景)更突出,被給與特殊的顯著性,成為中心實體,情景圍繞圖形組織起來,并為它提供一個環境[16]。)在認識事物的過程中,人們總是遵循一定的原則來選擇圖形和背景,一般說來,具有未知的、不確定的時空特征,較易移動、較小、較簡單、較晚進入場景或意識、受到較多關注、凸顯性強、依賴性強的事物往往會被選為圖形,而具有較固定、較大、較復雜、較熟悉、受到較少關注、背景性強、獨立性強等特征的事物容易被選為背景。但是如果某個情景中各個事物的這些特征都不明顯,那么由誰充當圖形、誰充當背景的傾向性就不明確了。同時,語言結構并非直接地對應于客觀世界,而是要以人們的主觀意向為中介來反映客觀世界。對于同一客觀場景,由于人們不同的觀察視角,任何部分都可以成為突顯的圖形從而充當主語,這正是漢語可逆句存在的認知基礎。
“矢量”是現代數學家和物理學家在探索自然界的過程中,形成的一個重要概念。它是指既有大小,又有方向的量,例如力、速度、加速度等等都是矢量。矢量有起點和終點,如果一個矢量的起點為A,終點為B,則表示為A→B,矢量的方向也表示為A→B。石毓智先生將這個描寫自然現象的量應用在自然語言中,用來描寫動詞的語義特征[17]。根據矢量方向,動詞可以分為:A,右向矢量動詞;B,左向矢量動詞;C,雙向矢量動詞。根據石毓智先生的考查,英漢動詞的矢量特征有著很大的差異。英語對矢量方向特別敏感,動詞的矢量方向是確定的右向;而在漢語中,動詞的矢量方向是一個變量,即動詞的矢量方向是不加以確定的,它可以往左,往右,也可以是雙向的。筆者認為,漢語動詞的矢量方向的不確定性是漢語可逆句形成的前提。
漢語作為一種缺乏形態變化的孤立語,語序是其表達語法意義的重要手段。但是,正是在這種語序尤為重要的語言中,存在著一些頗為有趣的特殊現象,比如:A.火車通西藏←→B.西藏通火車,A.一鍋飯吃十個人←→B.十個人吃一鍋飯,等等。在這一類句子中,我們把A記為甲式,它的形式是NP1+VP+NP2;B記為乙式,它的形式為NP2+VP+NP1。可以發現,甲式和乙式在保持句子原貌不增減字詞的前提下,動詞VP前后的NP1和NP2這兩個名詞性短語互換位置后,表達的語義基本不變。對于這類句子,不同的學者有著不同的命名。宋玉柱、陳昌來稱其為“可逆句”;李宇明、李敏稱其為“主賓可互易句”;任鷹稱其為“主賓可換位句”。為了方便起見,本文統一采用宋玉柱先生的說法,將類似于這樣的句子稱為“可逆句”。
分類是更好地描寫句子類型的一種有效手段,它有利于歸納同一類型特征的句子,因此,對可逆句進行分類有利于更好地揭示可逆句的特征。對于漢語中這一特殊句型,不同的學者也分別從不同的角度進行過分類,但是因采用的標準不統一,分類存在著遺漏或交叉的現象。這違背了廖七一教授指出的分類學的三個原則:一是不能有遺漏;二是不能有交叉現象,同一個理論不能既可以屬于這個流派又可以劃到那個流派;三是標準要統一,并且一以貫之,不能同時采用兩種標準[18]。根據可逆句凸顯的語義內容,將可逆句分為關系義凸顯類和狀態義凸顯類兩大類。
關系義凸顯類包括:
(1)供用關系凸顯類。比如:A.一匹馬騎兩個人←→B.兩個人騎一匹馬。
(2)相向關系凸顯類。比如:A.我家挨著他家←→B.他家挨著我家。
(3)等同關系凸顯類。比如:A.一本書換一支筆←→B.一支筆換一本書。
(4)混合關系凸顯類。比如:A.辣椒炒肉←→B.肉炒辣椒。
狀態義凸顯類包括:
(1)存在狀態義凸顯類。比如:A.天空籠罩著烏云←→B.烏云籠罩著天空。
(2)附著狀態義凸顯類。比如:A.紙糊窗戶了←→B.窗戶糊紙了。
在關系義凸顯類和狀態義凸顯類可逆句中各選取一個代表做以說明。
例1.A.兩個人騎一匹馬←→B.一匹馬騎兩個人。
例2.A.紙糊窗戶了←→B.窗戶糊紙了
在這兩組句子中,無論兩個名詞性的成分哪一個來充當主語都不會產生理解上的不同。我們首先從動詞的矢量特征來說明漢語中這類特殊句式存在的可能性。在例1中動詞“騎”的矢量方向是從主語(記為S)→賓語(記為O)變成了O→S;同樣2中的動詞“糊”的矢量方向也是經歷了同樣的變化過程。正如上文所提到的漢語動詞的矢量方向不是具體化的,動詞“騎”和“糊”的矢量方向既可以是向右又可以向左,這就客觀上為可逆句形成提供了可能性。英語中相對應的動詞“ride”和“plaster”都只能是右向動詞,這就說明了為什么這種特殊的句式只存在于漢語中。
圖形—背景理論告訴我們,在認識事物的過程中,人們總是選擇具有未知的、不確定的時空特征,較易移動、較小、較簡單、受到較多關注、凸顯性強、依賴性強的事物做圖形,而較固定、較大、較復雜、較熟悉、受到較少關注、背景性強、獨立性強特征的事物則成為背景。但是如果某個情景中各個事物的這些特征都不明顯,那么這個情景中的各個事物都有充當圖形或背景的可能了。在上述兩個例子中,例1中的S“兩個人”和O“一匹馬”都具有較易移動、容易受較多關注等圖形特征;例2中的“紙”和“窗戶”也都具備較簡單、較小等圖形特征,它們中間任何一個都可被人們選擇成為注意的焦點。這就使得可逆句中動詞前后的兩個名詞的互換成為了現實。
宋玉柱先生對可逆句下的定義是:“可逆句是動詞前后的名詞或名詞結構可以互換而表達的語義基本不變的一種句式。[1]”這里語義基本不變怎么理解呢?認知語言學認為,不同的語序反映了不同的圖形和背景關系。趙艷芳也曾指出:“如果我們想說明X、Y兩個物體相像,我們可以用Xresembles Y或YresemblesX:句子表示的情形相同,但這兩種結構的句子的語義卻有區別,即前者以Y為背景,以X為圖形,而后者以X為背景,凸顯Y。[19]”由此可見,可逆句的“語義基本不變”并不是從認知的角度理解的“意義”,即語言的意義不能離開人的主觀認識而獨立存在,而是不考慮主觀因素在內的客觀真值語義。
其一,豐富了對外漢語教學的內容。在對外漢語教學中,句式教學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方面,但是,鹿榮先生曾指出,到目前為止,可逆句還沒有進入對外漢語語法教學的范圍。這很大一方面是因為我們對可逆句的了解和把握還是非常有限的,主要體現在對可逆句還不能進行詳盡的描寫,對其可逆的原因還沒有盡合理的解釋。因此本文嘗試對可逆句進行詳盡的分類,并從相關理論嘗試對其進行合理的解釋,能在一定程度上加深對這一特殊句型的認識,這將對將這一特殊句型推向對外漢語教學,從而豐富對外漢語教學內容具有一定的促進意義。
其二,提高了對外漢語教學質量。通過本研究,不僅有助于將可逆句納入對外漢語教學,還能提高可逆句對外漢語教學的質量。拿可逆句的分類來說,各個學者由于分類采用的標準不一致,分類往往存在前文中所提到的重疊、交叉或遺漏的現象。本文將可逆句分為兩大類,即狀態義凸顯類和關系義凸顯類。然后再進行下位分類。這樣大大簡化了可逆句的分類,并且還可以更好地幫助外國學習者了解可逆句的本質,即可逆句的核心語義或是強調NP1和NP2之間的一種狀態,或是強調NP1和NP2之間的一種關系。這樣可以幫助外國學習者降低學習漢語可逆句的難度,提高教學質量。
本文從認知語言學的角度,運用圖形—背景理論并結合動詞的矢量特征分析了漢語可逆句這一特殊現象,并探討了其對對外漢語教學的作用。雖然各類可逆句的內部結構不相同,但它的形成卻有著相通的內在理據,即漢語動詞矢量方向的不確定性使得漢語可逆句有了存在的可能性,動詞前后的NP1和N2P都有充當圖形的可能,人們根據特定的表達需要,實現動詞前后的NP1和NP2的互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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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46
A
湖南省研究生科研創新課題“漢語中動句的句法及語義研究”(CX2010B286)
劉敏(1987-),女,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應用語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