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鵬宇
(河南理工大學 數信學院,河南 焦作 454000)
李白和魯迅的諷刺藝術比較
張鵬宇
(河南理工大學 數信學院,河南 焦作 454000)
李白的很多詩歌運用了諷刺的藝術手法,主要是針對那些當權的統治者的昏庸和腐敗無能,以及自己受到的不平待遇;魯迅的諷刺藝術更是他的作品的生命力之所在和他本人的擅長之處,但是,這兩位作家的諷刺手法、形式、內容、程度、目的上也有所區別。
李白;魯迅;諷刺藝術;比較
李白是盛唐時期的大詩人,他的詩歌歷來被人們評為“清新飄逸”“瀟灑恣肆”等;魯迅是現代文學史上偉大的民族文學家、革命家,他以短篇和雜文為主,緊密配合時代形勢,對反動政府、反動軍閥、封建余孽、封建腐朽落后思想等一切反動、腐朽黑暗的勢力進行了猛烈的攻擊,在這個過程中,他的主要武器就是以雜文為主,也包括一些小說和散文。
那么,李白和魯迅在風格特點上有什么相通或相似之處呢?那就是他們具有一個共同的藝術風格——諷刺。諷刺就是用比喻、夸張等手法對不良的或愚蠢的行為進行揭露或批評。擅長諷刺藝術的魯迅先生曾說:“諷刺的生命是真實;不必是曾有的實事,但必須是會有的實情。”“它所寫的事情是公然的,也是常見的,平時是誰都不以為奇的,而且自然是誰都毫不注意的。不過這事情在那時卻已經是不合理,可笑,可鄙,甚至于可惡。但這么行下來了,習慣了,雖在大庭廣眾之間,誰也不覺得奇怪;現在給它特別一提,就動人。”諷刺作為一種對敵人的行之有效的戰斗手段,得到了這兩位大文豪的喜愛和廣泛運用。下面本文結合具體的作品談一下他們在這一特點上的異同,以期可以更直接地去認識他們真正的藝術風格和形成原因以及他們各自在這一藝術風格上取得的成就。
一、在形式上:李白稍委婉,魯迅較直接;李白好比喻,魯迅好反語。
“黃金散盡交不成,白首為儒身被輕。一談一笑失顏色,蒼蠅貝錦喧謗聲。曾參豈是殺人者,讒言三及慈母驚。與君論心握君手,榮辱于余亦何有。孔圣猶聞傷鳳麟,董龍更是何雞狗。”(李白《答王十二寒夜獨酌有懷》)該詩表達了對統治者不分好歹,聽信讒言,將優秀人才當做壞人對待和批判,表達了對統治者身邊那些奸佞小人的無情鞭撻和嘲諷,但是就是這些奸佞小人鼓唇搖舌迷惑君王才造成了優秀人才被放逐被排斥,但詩人同時又表達了對此的不屑和淡然處之的態度,同時還希望統治者廣開賢路、招攬人才,聽取忠臣的進言,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使朝廷的統治長治久安和國家興盛。
“魚目亦笑我,請與明月同。”這些有才之士反而受到那些庸眾的嘲笑和挖苦,在這樣的環境之下,那些有才能的知識分子的處境也就可想而知了。在唐朝,雖然頗為重視科舉,但還是有很大一部分人通過門第士族占據高位,如唐朝時著名的“牛李黨爭”中實際上就是兩個不同的出身的集團官員的斗爭,牛僧孺和李宗閔是科舉出身的士人的代表,而李德裕是士族出身官員的代表,這兩派之間由于出身不同,所以他們的文化和觀念也不同,士族一般看不起新進的科舉官員,而新進的科舉士子也確實有他們的放蕩不羈、不遵禮法之處,所以他們的立場和處世原則以及他們的集團亞文化都是不一樣的,這樣勢必造成他們之間的互相對立和敵視。放蕩恣肆、無拘無束的李白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之下,自然也是被排擠被打擊被嘲弄的對象,所以他對此也通過比喻的諷刺表達了自己的蔑視和不滿,對那些無能無才的當權者進行了無情的嘲諷和譏笑。
“我給那些因為在近旁而極響的爆竹聲驚醒,看見豆一般大的黃色的燈火光,接著又聽得畢畢剝剝的鞭炮,是四叔家正在‘祝福’了;知道已是五更將近時候。我在蒙朧中,又隱約聽到遠處的爆竹聲聯綿不斷,似乎合成一天音響的濃云,夾著團團飛舞的雪花,擁抱了全市鎮。我在這繁響的擁抱中,也懶散而且舒適,從白天以至初夜的疑慮,全給祝福的空氣一掃而空了,只覺得天地圣眾歆享了牲醴和香煙,都醉醺醺的在空中蹣跚,豫備給魯鎮的人們以無限的幸福。”(魯迅《祝福》)在這里魯迅描寫了在祥林嫂死去的夜晚,魯鎮那些庸眾卻在醉醺醺地過年和“祝福”,通過對魯鎮的那些庸碌的人們的無情鞭撻和嘲諷,寫出了魯迅對當時社會中的大部分的人的愚昧和無知,以及那種封建社會的舊禮教和舊制度留在人們腦中的可怕的力量,那就是魯迅稱之為“吃人”的禮教,給我們留下了一種驅之不去的“陰影”——祥林嫂完全是死于她周圍的人們手中:她的主人和她周圍的那些“閑人”。這種“陰影”不停地促使我們思考:祥林嫂是不是真的非死不可?她的死是誰造成的?祥林嫂是不是真的是一個“謬種”?她是一個“謬種”的根據是什么?誰有資格去判定別人是一個“謬種”?有時候想著想著我們都會起一身冷汗,這不免讓我們想起了《變形記》中那個可憐的推銷員,讓我們想起卡夫卡對此的深刻認識:“一種信仰就像一把砍頭斧,這么重,這么輕。”雖然對禮教的愚忠不算是一種真正的“信仰”,但最起碼是一種被統治者有意施加的有意毒害人民的一種“變形的信仰”。在這里,魯迅的諷刺手法表現的是比較直接的,他用反語,他用“含淚的笑、帶血的手”寫出了對辛亥革命的不徹底和對國民的愚昧的槌心之痛。
二、在內容上:李白多針對朝廷政事、自身際遇,魯迅則攻擊反動政府、舊軍閥、舊的黑惡制度、一般民眾的“麻木”思想和國民的劣根性。
“大車揚飛塵,亭午暗阡陌。路逢斗雞者,冠蓋何輝赫。鼻息干虹蜺,行人皆怵惕。世無洗耳翁,誰知堯與跖。中貴多黃金,連云開甲宅。”(李白《古風》)唐朝時流行斗雞,唐玄宗也很喜歡斗雞,他在宮中有專門為他養斗雞的人,當時雞坊的主管賈昌,年齡剛剛十三歲卻擅長養雞,所以玄宗對其賞賜甚厚,當時民謠有云:“生兒不用識文字,斗雞走馬勝讀書。賈家兒子年十三,富貴榮華代不如。”所以李白對此甚為痛惡,他深刻地認識到帝王的這種特殊嗜好對人民對國家的害處和災難,所以他在詩歌當中給予了深刻而廣泛的批評和控訴,就像蒲松齡在《促織》當中通過一個小蟋蟀所引發的普通老百姓的家破人亡和小人借此雞犬升天所呼吁的那樣——“天子偶用一物,未必不過此已忘;而奉行者即為定例。加之官貪吏虐,民日貼婦賣兒,更無休止。故天子一跬步皆關民命,不可忽也。”在這里,李白通過路上碰到的“斗雞者”都是“冠蓋輝赫”之族,他們在大路上旁若無人地在斗雞娛樂,其他的行人反而都要躲避退讓,這就真實而活脫的寫出了當時那些當權者的有恃無恐、肆無忌憚、飛揚跋扈與橫行無忌的情形和社會現實,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而這種震撼人心力量的獲得,正是李白運用了反諷的手法,寫出了本來是堂堂官道的路上,卻出現了這樣的無法無天的狀況,不能不令人扼腕和填膺。
形象化的描述和寓莊于諧的的反語運用為魯迅的很多作品增強了幽默諷刺力量,尤其是魯迅的雜文,在《春末閑談》一文中,魯迅寫細腰蜂銜捉小青蟲情狀,“青蟲或蜘蛛先是抵抗著不肯去,但終于乏力,被銜著騰空而去,坐了飛機似的”,有歷歷在目的畫面感,本文之說理,之議論,正是建立在古今人們對細腰蜂的認識變化上,細腰蜂毒針的神奇功能與中外統治者的愚民政策何其相似。這一形象化的描寫,為全文奠定了隨談基調。由于時局的變化,二十年代的中國,風云多變,正是亂離之世,在各種聲音各種思潮中,需要澄清是非、辨明方向,能有與讀者一同殺出一條生存的血路的投槍和匕首。“但究竟是伊人可惡,偏要講什么科學……攪壞了我們許多好夢。”魯迅故意用封建衛道者的口吻發表議論,筆鋒犀利、潑辣、尖銳,輕松之中顯示出深沉的含義,直指封建軍閥、帝國主義及其走狗,比正面批判更有力量。
三、在目的上:李白發牢騷、鳴不平;魯迅為“治病救人救國”,救民于水火。
統治者任人唯親,埋沒人才,致使很多像李白這樣的人才難以施展自己的抱負,李白對此當然也是憤憤不平,“驊騮局促不能食,蹇驢得意鳴春風。”(《答王十二寒夜獨酌有懷》)就是他對此的強烈抗議和撻伐,他天性清高自傲,甚為自負,對此他同時又表示“鳳饑不啄粟,所食唯瑯玕。焉能與群雞,刺蹙爭一餐。”“雞聚族以爭食,鳳孤飛而無鄰。蝘蜓嘲龍,魚目混珍。嫫母衣錦,西施負薪。若使巢由桎梏于軒冕兮,亦奚異乎夔龍蹩躠于風塵?”(《鳴皋歌送岑征君》)感情悲憤不平,慷慨激昂。用抑揚頓挫的語調和節奏變換,追慕情緒沖動時情感噴發奔涌的起伏跌蕩,讓人直接感受到心靈的震撼。他在朝中被權貴讒毀,他在仕途上再次遭受打擊,天寶三載以“賜金放還”的名義被迫離開長安。這次他的憤慨更為深廣:“玉不自言如桃李,魚目笑之卞和恥,楚國青蠅何太多?連城白璧遭讒毀。”(《鞠歌行》)他用楚國的卞和向楚王獻一塊寶玉的典故說自己實際上就是那個遭受小人讒毀的“白璧”,他將那些向君王進讒言的小人斥為“青蠅”,表達了他對這些整天搖唇鼓舌、詆毀賢人的于國有害的小人的猛烈批判。
魯迅在小說《藥》中,通過那些在華老栓的茶館里喝茶的那些閑人的對革命者夏瑜的不理解,深刻地寫出了下層的廣大勞動人民不理解革命,中國廣大的地區大部分還沒有被革命的風暴洗禮。“‘他這賤骨頭打不怕,還要說可憐可憐哩。’花白胡子的人說,‘打了這種東西,有什么可憐呢?’康大叔顯出看他不上的樣子,冷笑著說,‘你沒有聽清我的話;看他神氣,是說阿義可憐哩!’聽著的人的眼光,忽然有些板滯;話也停頓了。小栓已經吃完飯,吃得滿身流汗,頭上都冒出蒸氣來。‘阿義可憐——瘋話,簡直是發了瘋了。’花白胡子恍然大悟似地說。‘發了瘋了。’二十多歲的人也恍然大悟的說。店里的坐客便又現出活氣,談笑起來。小栓也趁著熱鬧,拼命咳嗽;康大叔走上前,拍他肩膀說:‘包好!小栓——你不要這么咳。包好!’‘瘋了。’駝背五少爺點著頭說。”夏瑜是一個為了人民和國家的革命者,他是為了革命犧牲的,但是普通下層的老百姓卻并不理解,他們不知道什么是革命,要革誰的命,他們只知道這一切與他們無關,所以革命者的鮮血才會被愚昧的老百姓買來當做“藥”,所以革命者夏瑜才會說阿義“可憐”,是因為他已經覺醒了而看著還在被統治者愚弄的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阿義”們才會覺得他們可憐,就好像一個自由人看著被人用繩子牽著的奴隸一樣,不由地就會產生同情憐憫之心。這些麻木不仁的人需要覺醒,需要一把走出黑暗愚昧的火炬,需要一聲振聾發聵的“吶喊”,需要當頭棒喝醍醐灌頂,所有這些需要做的就是“戰士”魯迅工作的全部意義,他用“含淚的笑”“帶血的手”去指引他們走出這個黑暗的無邊泥沼。
四、藝術效果:李白成就了“詩仙”,魯迅成就了“戰士”。
李白的詩歌創作帶有強烈的主觀色彩,主要表現為側重書寫豪邁氣概和激昂情懷,很少對客觀物象和具體事件做細致的描述。灑脫不羈的氣質、傲世獨立的人格、易于觸動而又爆發強烈的感情,它往往是噴發式的,一旦感情興發,就毫無節制地奔涌而出,宛若天際的狂飆和噴溢的火山,悲憤不平,慷慨激昂。蘇頲說:“此子天才英麗,下筆不休。”(李白《上安州裴長史書》引)杜甫對李白更是推崇備至,他在《春日憶李白》中說:“白也詩無敵,飄然思不群。清新庾開府,俊逸鮑參軍。”由衷地贊美李白詩歌創作的飄然思不群,認為他的詩具有“清新”、“俊逸”的風格特點,天下無人可比。李白對后世的巨大影響,首先是他詩歌中所表現的人格力量和個性魅力。他那“天生我材必有用”的非凡自信,那“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的獨立人格,那“戲萬乘若僚友,視同列如草芥”的凜然風骨,那與自然合為冥一的瀟灑風神,曾經吸引過無數士人。李白把這種風格和他的出眾的諷刺藝術結合起來,形成了他獨特的詩歌藝術風格,卓然不群,遺世獨立,如同一座最引人注目的盛唐詩歌的豐碑矗立在詩歌的歷史長河之中。
魯迅憑借自己如同匕首和投槍一樣的雜文,向反動政府向封建余孽向麻木的國民的靈魂發出了最猛烈的進攻和振聾發聵的“吶喊”,他無法平靜地用陳述的語氣來敘述,他的內心情感激蕩,他唯有通過“帶刺”的諷刺才能出氣——憤懣之氣和對人民愛到極點的“恨氣”。他的雜文除了反對那些反動政府和黑惡勢力之外,更重要的是“治病救人”——療救國民的麻木不仁和根深蒂固的愚昧性,這是一種愛到極深的“恨”,他太愛自己的國度和人民了,他看見自己的人民被欺凌被侮辱他的心在滴血,他的心痛到令他難以呼吸而窒息,他要救他們最重要的就是喚醒他們自己的內心和精神,使他們認識到他們正處于一個“想做奴隸而不得的時代”,他因為文章被迫害被通緝被“千夫”所指,但是他為了挽救自己的人民于水火之中,為了使他們不再安于任人宰割之中而不自知,他勇敢地面對這一切,他是一個“真的猛士”,他是一個最堅強的反抗者,再多的敵人也不能使他變色,他是時代的驕子和人民的最忠誠的“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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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陳寅恪.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9]陳寅恪.金明館叢稿初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The Satirical Art Com parison of LiBaiand Lu Xun
ZHANG Peng-yu
(Henan Polytechnic University,Jiaozuo Henan 454000)
Many poems of Li Bai used artistic irony.They were mainly for those in power of stupid and corrupt and incompetent rulers,and their being unfair treatment Lu Xun's satirical art is the vitality of hiswork But the satire,form ,content,extent,and purpose also are different.
Li Bai;Lu Xun;satirical art;comparison
I206
A
1673-2014(2011)01-0039-04
2010—09—21
河南理工大學青年基金“李白諷刺詩研究”[項目編號:Q2011-48]。
張鵬宇(1981— ),男,河南安陽人,碩士,主要從事中國古代文學研究。
(責任編輯 王建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