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光
(浙江大學光華法學院,浙江杭州 310008)
政治與法律
貿易救濟中的雙重救濟:中美特定產品雙反案評析
馬光
(浙江大學光華法學院,浙江杭州 310008)
2011年3月25日,世界貿易組織爭端解決機構通過了“美國對來自中國的特定產品征收反傾銷稅和反補貼稅案”的上訴機構報告和經上訴機構報告修訂的專家組報告,認定“美國針對四種中國產品同時征收以非市場經濟方法計算出來的反傾銷稅和反補貼稅的做法,即所謂的雙重救濟構成對同一補貼的雙重抵消,因此違反《補貼與反補貼措施協定》第19條第3款的規定”。至此,歷經兩年之久的中美特定產品雙反案告一段落。在本案審理中,中美雙方爭論的焦點之一是貿易救濟中的雙重救濟問題,即美國針對來自中國的同一產品同時征收以非市場經濟方法計算出來的反傾銷稅和反補貼稅的做法,而本文將主要針對此項爭議就爭端雙方的主張以及專家組和上訴機構的裁定內容做一評析。
反傾銷稅 反補貼稅 雙重救濟 非市場經濟方法 爭端解決機構
2011年3月25日,世界貿易組織(以下簡稱為‘WTO’)爭端解決機構(以下簡稱為‘DSB’)通過了“美國對來自中國的特定產品征收反傾銷稅和反補貼稅案(以下簡稱為‘中美特定產品雙反案’)”(United States-Definitive Anti-Dumping and Countervailing Duties on Certain Products from China)的上訴機構報告和經上訴機構報告修訂的專家組報告,認定“美國針對四種中國產品同時征收以非市場經濟方法計算出來的反傾銷稅和反補貼稅的做法,即所謂的雙重救濟構成對同一補貼的雙重抵消,因此違反《補貼與反補貼措施協定》(以下簡稱為‘反補貼協定’)第19條第3款的規定”。至此,歷經兩年之久的中美特定產品雙反案告一段落。
本次爭端起因于美國對來自中國的四種產品同時征收反傾銷稅和反補貼稅。即曾在2007年7月至8月間,美國商務部(以下簡稱為‘USDOC’)連續對來自中國的圓形焊接碳鋼管件(Circular Welded Carbon Quality Steel Pipe)、薄壁矩形鋼管(Light–Walled Rectangular Pipe and Tube)、復合編織袋(Laminated Woven Sacks)、非公路用輪胎(Certain New Pneumatic Off-the-Road Tires)等四種產品發起反傾銷和反補貼調查①四種產品的立案調查日期分別為2007年7月5日、7月24日、7月25日、8月7日,而補貼調查期同為2006年1月1日至12月31日,傾銷調查期則同為2006年10月1日至2007年3月31日。WTO,United States-Definitive Anti-Dumping and Countervailing Duties on Certain Products from China: Report of the Panel,WT/DS379/R,22 October 2010,paras. 2.2,2.3,2.6,2.7,2.8,2.10,2.11,2.14,2.15 and 2.18.,在這些反傾銷調查中,USDOC在計算正常價值和傾銷幅度時將中國視為非市場經濟國家。②這一做法的國際法依據在于《中國加入世貿組織議定書》第15條,該條規定:如受調查的生產者不能明確證明生產該同類產品的產業在制造、生產和銷售該產品方面具備市場經濟條件,則該WTO進口成員可使用不依據與中國國內價格或成本進行嚴格比較的方法,除非中國能夠根據該WTO成員的國內法證實其是一個市場經濟體,這種非市場經濟待遇將在中國加入WTO之后15年終止。而對于上述四種產品,USDOC分別在2008年6月至7月間做出了肯定性傾銷和補貼裁定③對四種產品的終裁分別在2008年6月5日、6月24日、6月24日和7月15日作出。Panel Report,paras.2.3,2.6,2.8,2.10,2.12,2.14,2.16 and 2.18.,并據此對這些產品征收反傾銷稅和反補貼稅。④對四種產品的反傾銷和反補貼稅率分別為:29.62%至616.83%的反補貼稅和 69.20%至 85.55%的反傾銷稅;2.17%至200.58%的反補貼稅和249.12%至264.64%的反傾銷稅;29.54%至352.82%的反補貼稅和64.28%至91.73%的反傾銷稅;2.45%至14%的反補貼稅和5.25%至210.48%的反傾銷稅。Panel Report,paras.2.3,2.6,2.8,2.10,2.12,2.14,2.16 and 2.18.
其實,在2007年3月30日USDOC對來自中國的銅版紙(Coated Free Sheet Paper)作出肯定性補貼初裁之前,美國在長達23年間不對非市場經濟國家適用反補貼法。原因在于,1984年在對來自捷克斯洛伐克和波蘭的碳素鋼線材(Carbon Steel Wire Rods)反補貼案中,USDOC曾明確指出:在非市場經濟國家中,所有的成本、價格和利潤都是由中央(或國家)控制的,不存在市場力量的顛覆和扭曲,“補貼”這一概念毫無意義。況且,人們根本沒有辦法區分哪些行為會構成補貼,因此反補貼法不適用于非市場經濟國家。⑤Department of Commerce,Carbon Steel Wire Rod From Czechoslovakia; Final Negative Countervailing Duty Determination,49 FED.REG.19,370,19,371(May 7,1984).此后,USDOC的上述裁定在后續的法院訴訟(即喬治敦鋼鐵案)中得到了美國聯邦巡回上訴法院的支持⑥Georgetown Steel Corp.v.United States,801 F.2d 1308(Fed.Cir.1986).,該案也因此被認為是確立了美國對非市場經濟國家不適用反補貼法的做法。而自從銅版紙案發生之后,美國相繼對若干來自中國的進口產品征收了反補貼稅。
對美國的上述做法,中國在2008年9月19日要求與美國就其對來自中國的上述四種產品同時征收反傾銷稅和反補貼稅的做法進行磋商⑦WTO, United States-Definitive Anti-Dumping and Countervailing Duties on Certain Products from China:Request for Consultations by China,WT/DS379/1,22 September 2008.;雖然雙方在11月14日進行了磋商,但未能解決爭端。接著在12月9日,中國要求成立專家組來審理此案⑧WTO, United States-Definitive Anti-Dumping and Countervailing Duties on Certain Products from China:Request for the Establishment of a Panel by China,WT/DS379/2,12 December 2008.,而在2009年1月20日的DSB會議上,DSB決定成立專家組。2月23日,中國請求WTO總干事決定專家組的組成人員,而3月4日,總干事決定了專家組的3位組成人員。①WTO, United States-Definitive Anti-Dumping and Countervailing Duties on Certain Products from China: Constitution of the Panel Established at the Request of China,WT/DS379/3,11 March 2009.經過一年多的審理,專家組于2010年10月22日向各成員散發報告,中國則在12月1日對專家組報告的部分內容提出上訴。②WTO, United States-Definitive Anti-Dumping and Countervailing Duties on Certain Products from China: Notification of an Appeal by China, WT/DS379/6, 6 December 2010.
在本案的審理中,中美雙方爭論的焦點之一是貿易救濟中的雙重救濟問題,即美國針對來自中國的同一產品同時征收以非市場經濟方法計算出來的反傾銷稅和反補貼稅的做法,而本文將主要針對此項爭議就爭端雙方的主張以及專家組和上訴機構的裁定內容做一評析。
1.申訴主張
中國主張,美國對相關產品同時征收反傾銷稅和反補貼稅,而且其中的反傾銷稅是根據USDOC的非市場經濟方法計算出來的,因此構成雙重救濟。③Panel Report,para.14.1.中國解釋稱,雙重救濟意味著相關補貼被抵消兩次,一次通過征收反補貼稅,而另外一次則通過征收反傾銷稅。中國認為,這種雙重救濟違反《關稅及貿易總協定》(以下簡稱為“GATT”)第6條和《反補貼協定》第10條、第19條第3款、第19條第4款和第32條第1款。④Panel Report,paras.14.5 and 14.7.即,中國認為,美國未能履行自己所承擔的如下法律義務:(1)確保對通過反傾銷稅的計算方法已經得到抵消的補貼不再征收反補貼稅;(2)通過采取“所有必要措施”確保不發生雙重救濟問題;(3)確保調查機關在對“準確的補貼金額”進行調查和做出裁定時考慮與此同時依據非市場經濟方法征收的反傾銷稅所具有的抵消補貼效果。⑤Panel Report,para.14.77.
專家組對此解釋說,中國所申訴的實質是美國征收其依據非市場經濟方法計算出來的反傾銷稅已經有效地抵消了任何補貼,所以并不存在需要抵消的補貼。于是,當USDOC同時對相關產品征收反補貼稅時,構成所征收的反補貼稅超過存在的補貼數額,即違反《反補貼協定》第19條第4款,并違反第19條第3款下其所負擔的,在適當的金額內征收關稅的義務。另外,在專家組看來,中國是在主張USDOC并未采取所有必要的措施確保其所征收的反補貼稅僅在抵消繼續存在的補貼之目的下實施,因此違反GATT第6條和《反補貼協定》第10條。⑥Panel Report,para.14.104.
2.發生雙重救濟的可能性
中國主張,雙重救濟在同時征收反傾銷稅和反補貼稅并且這種反傾銷稅根據替代國價值方法計算出來的所有案例中都會發生。中國提出,產生這一結果的原因是非市場經濟方法和反補貼稅的邏輯依據和效果的重疊,因為在反傾銷調查中采用非市場經濟方法的邏輯依據包含征收反補貼稅的邏輯依據,并且這兩者是救濟某一生產商的成本和價格并非由市場來決定的事實的兩種不同方法。中國認為,USDOC在采用非市場經濟方法時將生產商置于未得到補貼的狀態,即由市場決定生產成本的狀態,并以市場決定生產成本和生產商出口價格之間的差異為基礎計算出傾銷幅度。在這種情況下,USDOC必然在傾銷幅度中俘獲到補貼的任何貿易扭曲效果。因此,通過將生產商的生產成本置于市場并以此為基礎計算出稅率,非市場經濟方法必然將生產商通過政府提供的,比市場上可獲得的條件更為優惠的財政資助所獲取的利益予以抵消。當USDOC在并行的反補貼調查中同時計算出補貼金額時,其構成在反傾銷非市場經濟方法中所進行之救濟的重復,因此導致同一補貼被抵消兩次。①Panel Report,paras.14.47-50.
在審議此項主張時,專家組首先注意到非市場經濟方法的使用有可能提供針對補貼的若干救濟方式,因此,同時征收以非市場經濟方法計算出來的反傾銷稅和反補貼稅有可能導致授予的補貼被抵消多于一次。其邏輯依據是:在屬于非市場經濟的出口國國內,商品的價格和成本因政府對于經濟的干預而被扭曲,因此并未反映市場經濟條件。②Panel Report,paras.14.67-68.
專家組進而主張,在非市場經濟方法下計算出來的傾銷幅度不僅反映出被調查生產商在國內和出口市場上的價格歧視(即傾銷),并且還反映影響生產商生產成本的經濟扭曲。而授予這些生產商的專項性國內補貼即構成通過非市場經濟方法計算傾銷幅度所俘獲到的這些經濟扭曲之一。于是,在非市場經濟方法下計算出來的傾銷幅度普遍高于采用其他方法時的情形,理由是在這種方法下與出口價格所進行比較的是由市場決定的、沒有授予補貼的生產成本,而不是生產商實際的、授予補貼的生產成本。基于上述理由,專家組認為同時征收基于非市場經濟方法計算出來的反傾銷稅和反補貼稅產生采取雙重救濟的可能性。③Panel Report,paras.14.69-70.
在這點上,專家組認為使用非市場經濟方法將導致經比較未授予補貼的正常價值和授予補貼的出口價格所產生的不對稱的傾銷幅度。于是,所發現的兩者之間差距不僅來源于價格歧視(即傾銷),并且來源于對其授予的補貼。④Panel Report,paras.14.71-72.
3.《反補貼協定》第19條第4款下的爭議
《反補貼協定》第19條第4款規定,“對任何產品所征收的反補貼稅不得超過認定存在的補貼金額,該金額以補貼出口產品的單位補貼計算”。⑤原文如下:No countervailing duty shall be levied on any imported product in excess of the amount of the subsidy found to exist,calculated in terms of subsidization per unit of the subsidized and exported product.
中國認為,采取雙重救濟違反《反補貼協定》第19條第4款,即,因為美國已經通過非市場經濟反傾銷方法抵消了相關補貼,所以除了反傾銷稅之外另行征收的任何反補貼稅都構成“超過認定存在的補貼金額”。⑥Panel Report,para.14.79.
關于這一問題,專家組認為從第19條第4款的措辭來看,其確定了能夠征收的反補貼稅之限額,并且此項限額僅取決于認定存在的補貼金額。于是,專家組認為從該條自身的措辭來看,第19條第4款并未關注任何可能發生的反傾銷稅的同時征收。因此,一項依據能夠全部或部分抵消補貼的方法計算出來的反傾銷稅對認定存在的補貼金額并無任何影響。⑦Panel Report,paras.14.113-114.
專家組進而發現自己的解釋得到第19條第4款上下文內容的支持,包括反傾銷和反補貼稅相關內容分別包含在不同的WTO協定和GATT條款中的事實(GATT第6條第5款除外)。GATT第6條第5款規定,“在任何成員領土的產品進口至任何其他成員領土時,不得同時征收反傾銷稅和反補貼稅以抵銷傾銷或出口補貼所造成的相同情況”。⑧原文如下:No product of the territory of any member imported into the territory of any other member shall be subject to both anti-dumping and countervailing duties to compensate for the same situation of dumping or export subsidization.至于該條款,專家組認為,對于出口補貼明確限制雙重救濟的內容暗示著其他類型的補貼中不存在這種限制。最后,專家組還認為,曾在東京回合《反補貼守則》中出現過的關于同時征收反傾銷和反補貼稅的內容⑨并未在烏拉圭回合協定中持續下去,而這一點進而支持自己的上述結論。專家組得出結論認為,這兩點暗示著GATT締約方和WTO成員意識到如同雙重救濟的難點問題有可能因反傾銷和反補貼稅的同時征收而引發,并且當他們(GATT締約方和WTO成員)需要提及由反傾銷和反補貼稅的同時征收而引發的問題時,他們用明確的措辭作出了相關規定。專家組注意到,規定本次爭端中某個問題的相關條款曾經存在過,而在繼承條約中卻并未出現的事實應歸入條約條款的上下文解釋方法,而非歸入條約解釋之補充資料。①Panel Report,paras.14.112-120.
基于此,專家組得出中國未能證實美國違反《反補貼協定》第19條第4款的結論。②Panel Report,para.14.123.
4.《反補貼協定》第19條第3款下的爭議
《反補貼協定》第19條第3款規定,“如對任何產品征收反補貼稅,則應對已被認定接受補貼和造成損害的所有來源的此種進口產品根據每一案件的情況在非歧視基礎上收取適當金額的反補貼稅”。③原文如下:When a countervailing duty is imposed in respect of any product,such countervailing duty shall be levied,in the appropriate amounts in each case,on a non discriminatory basis on imports of such product from all sources found to be subsidized and causing injury.本案中,中美對美國所采取的反補貼稅是否以“適當金額”征收產生了分歧。
中國主張,征收按照非市場經濟方法計算出來的反傾銷稅構成在評估所要征收的反補貼稅金額的適當性時所要考慮的相關因素。④Panel Report,paras.14.124-126.
在對本條款的分析中,專家組認定如下:(1)反補貼稅按照“適當金額”征收意味著所征收的金額未超過“認定存在”的補貼金額;(2)征收按照非市場經濟方法計算出來的反傾銷稅對于同時征收的反補貼稅金額是否“適當”并無影響;(3)《反補貼協定》的起草者們并未意圖在第19條第3款中規定雙重救濟問題。專家組回顧了之前關于第19條第4款提出的理由并得出結論認為,中國未能證實USDOC在本爭端的傾銷裁定中使用非市場經濟方法并同時征收反補貼稅違反《反補貼協定》第19條第3款,所以,專家組駁回了中國的此項訴請。⑤Panel Report,paras.14.128-130.
5.GATT第6條第3款下的爭議
GATT第6條第3款規定,“一成員領土的產品輸入到另一成員領土時,對這種產品征收的反補貼稅,在金額上不得超過這種產品在原產國或輸出國制造、生產或輸出時,所直接或間接得到的獎金或補貼的估計數額”。⑥原文如下:No countervailing duty shall be levied on any product of the territory of any member imported into the territory of another member in excess of an amount equal to the estimated bounty or subsidy determined to have been granted,directly or indirectly,on the manufacture,production or export of such product in the country of origin or exportation,including any special subsidy to the transportation of a particular product.
關于GATT第6條第3款,專家組注意到按照本條規定,反補貼稅應在不超過被判定賦予的補貼數額內征收。注意到本條規定與《反補貼協定》第19條第4款具有類似性,專家組提到其在針對該條時所提出的理由,并得出中國未能證實美國所征收的反補貼稅超過被認定賦予的補貼金額而違反GATT第6條第3款的結論。⑦Panel Report,paras.14.135-136.
7.《反補貼協定》第10條下的爭議
《反補貼協定》第10條規定,“各成員應采取所有必要措施以保證對任何成員領土的任何產品進口至另一成員領土征收反補貼稅符合GATT第6條的規定和本協定的規定”。⑧原文如下:Members shall take all necessary steps to ensure that the imposition of a countervailing duty on any product of the territory of any Member imported into the territory of another Member is in accordance with the provisions of Article VI of GATT 1994 and the terms of this Agreement.
對此,中國主張,美國未能履行自己所承擔的如下義務:(1)確保對通過反傾銷稅的計算方法已經得到抵消的補貼不再征收反補貼稅;(2)通過采取“所有必要措施”確保不發生雙重救濟問題;(3)確保調查機關在對“準確的補貼金額”進行調查和做出裁定時考慮與此同時依據非市場經濟方法征收的反傾銷稅所具有的抵消補貼效果。①Panel Report,ANNEX C para.44.
專家組回顧了自己已經裁定中國未能證實征收依據非市場經濟方法計算出來的反傾銷稅影響到補貼的存在與否或補貼的金額。因而,專家組同樣發現USDOC沒有義務調查在并行的反傾銷調查中使用非市場經濟方法是否起到抵消相關補貼的效果。所以,專家組裁定中國未能證實美國違反《反補貼協定》第10條。②Panel Report,paras.14.137-138.
7.《反補貼協定》第32條第1款下的爭議
《反補貼協定》第32條第1款規定,“除依照由本協定解釋的GATT的規定外,不得針對另一成員的補貼采取特定行動”。③原文如下:No specific action against a subsidy of another Member can be taken except in accordance with the provisions of GATT 1994,as interpreted by this Agreement.
中國主張,美國在本案中所采取的“對一項補貼的特定行動”(即,雙重救濟)違背GATT規定,因此,構成對《反補貼協定》第32條第1款的違反。④Panel Report,ANNEX C para.47.
最后,在駁回中國的其他主張之后,專家組也駁回了中國依據《反補貼協定》第32條第1款提出的主張。⑤Panel Report,para.14.139.
8.未完成的分析
專家組裁定中國未能證實采取雙重救濟違反《反補貼協定》的第10條、第19條第3款、第19條第4款、第32條第1款和GATT第6條第3款,并因此認定在本案中其不需要審查同時征收反傾銷稅和反補貼稅在何等限度內導致雙重救濟。因此,專家組并未對在本案中中國是否令人信服地證實美國同時征收反傾銷稅和反補貼稅構成雙重救濟作出裁定。⑥Panel Report,para.14.76.
1.上訴主張
中國對專家組的裁定提出上訴,并要求上訴機構:(1)裁定專家組在解釋和適用《反補貼協定》第10條、第19條第3款、第19條第4款、第32條第1款和GATT第6條第3款時存在錯誤;(2)推翻專家組關于中國未能證實美國違反其義務的裁定;(3)完成分析并裁定USDOC在所有相關調查中均因未能采取措施避免將同一補貼抵消兩次而違反這些條款。⑦WTO, United States-Definitive Anti-Dumping and Countervailing Duties on Certain Products from China:Report of the Appellate Body,WT/DS379/AB/R,11 March 2011,para.540.
具體而言,專家組裁定“這些條款并未明確地禁止某一成員將同一補貼經過征收兩種不同關稅予以抵消,這說明起草者具有授權這種行為的意圖”,中國則上訴主張專家組在解釋《反補貼協定》和GATT的相關條款和進行推理時存在錯誤,即,中國主張,某一進口成員負有確保不對通過反傾銷稅得以抵消的一項補貼再次征收反補貼稅的法律義務。其主張此項義務源自:(1)《反補貼協定》第19條第3款要求調查機關在“適當”金額內征收反補貼稅;(2)《反補貼協定》第19條第4款和GATT第6條第3款禁止成員超過被認定存在的補貼金額征收反補貼稅;(3)《反補貼協定》第10條要求各成員采取一切必要措施,保證反補貼稅的征收符合GATT第6條規定及本協定的條款;(4)《反補貼協定》第32條第1款禁止各成員對另一成員的補貼采取任何特別行動,除非根據由本協定所解釋的GATT條款。⑧Appellate Body Report,para.545.
2.發生雙重救濟的可能性
上訴機構認為,“基于非市場經濟方法計算出來的反傾銷稅可能在某項國內補貼導致降低出口價格的范圍內‘救濟’或‘抵消’該項國內補貼”。即,該項補貼已算入總體傾銷幅度范圍內。①Appellate Body Report,paras.541-543.
3.《反補貼協定》第19條第3款的解釋
(1)詞典定義解釋
上訴機構認為,擺在其面前的核心解釋問題涉及到《反補貼協定》第19條第3款中的“對每一案件收取適當金額”之含義和如果征收的反補貼稅金額并不適當是否會導致或有可能導致雙重救濟的征收。經過審查“適當”這一措辭的詞典定義,上訴機構發現這些定義暗示著該措辭并非是一項自動的 (autonomous) 或絕對的標準(absolute standard),而是必須經過參考或與其他相關事項相聯系進行評估的。②Appellate Body Report,paras.550-552.
(2)條約的上下文解釋
上訴機構同意專家組關于第19條第4款為第19條第3款提供相關上下文的觀點,但并不同意該條款單獨地對何時反補貼稅金額“適當”的問題作出界定。③Appellate Body Report,paras.554-555.
在一定程度上,上訴機構認為第19條第2款④原 文 如 下 :The decision whether or not to impose a countervailing duty in cases where all requirements for the imposition have been fulfilled,and the decision whether the amount of the countervailing duty to be imposed shall be the full amount of the subsidy or less,are decisions to be made by the authorities of the importing Member.It is desirable that the imposition should be permissive in the territory of all Members,that the duty should be less than the total amount of the subsidy if such lesser duty would be adequate to remove the injury to the domestic industry,and that procedures should be established which would allow the authorities concerned to take due account of representations made by domestic interested parties whose interests might be adversely affected by the imposition of a countervailing duty.與這一問題具有更大的關聯性。在規定反補貼稅是按補貼全額還是按少于補貼全額來征收要由進口成員當局作出決定的同時,這一條款又規定如果征收低于補貼金額的反補貼稅就足以消除對國內產業造成的損害,則反補貼稅最好少于補貼金額。因此,第19條第2款鼓勵“調查機關將反補貼稅的實際金額聯系要救濟的損害”。而且,上訴機構指出,“一旦獲得補貼的進口產品和損害之間的因果關系得以證明,反補貼稅的征收并未完全地與相關損害的考慮相隔離”。上訴機構認為反補貼稅金額和被認定引起損害的補貼進口產品之間的聯系在第19條第3款中反映出來,即該條規定“一項反補貼稅應對被認定引起損害的進口產品按照對每一案件適當金額來征收”。⑤Appellate Body Report,paras.557-563.
接著,上訴機構轉向提供另外上下文的GATT第6條。其注意到與此問題具有最為密切關系的條款是第6條第5款,該條規定,“在任何成員領土的產品進口至任何其他成員領土時,不得同時征收反傾銷稅和反補貼稅以抵銷傾銷或出口補貼所造成的相同情況”。⑥Appellate Body Report,paras.565-566.上訴機構不贊成專家組的認定,將其描述成“相當機械的(mechanistic) 一 項 反 向 解 釋 (a contrario reasoning)”,上訴機構認為,“第6條第5款禁止同時適用反傾銷和反補貼稅以抵消傾銷或出口補貼所造成的相同情況”。在其看來,“相同情況這一措辭在理解第6條第5款為何禁止同時適用時起到重要作用,并對于為何針對國內補貼沒有禁止同時適用提供線索”。在這點上,其回顧到,“原則上,一項出口補貼將引起產品出口價格的成比例下降,但不會影響該產品的國內銷售價格”,然而,“比較而言,國內補貼原則上同樣地、在相同范圍內影響國內市場銷售價格和出口市場價格”。因此,在涉及國內補貼的案子中,任何可歸因于補貼的價格下降將會同時影響傾銷幅度計算中的出口價格和正常價值,即總體上傾銷幅度不會受到補貼的影響。因此,在這種情況下同時適用兩種關稅不會構成對相同情況的重復抵消,理由是不存在歸因于補貼的傾銷幅度。因此,其認為,第6條將“相同情況”之禁止限定在出口補貼至少在正常價值基于國內銷售價格計算的情況下是符合邏輯的。但是,其注意到在GATT第6條第1款(b)項①原文如下:It is recognized that,in the case of imports from a country which has a complete or substantially complete monopoly of its trade and where all domestic prices are fixed by the State,special difficultiesmay exist in determining price comparability for the purposes of paragraph 1,and in such cases importing contracting parties may find it necessary to take into account the possibility that a strict comparison with domestic prices in such a country may not always be appropriate.中規定有不按實際國內價格計算正常價值的例外方法,還注意到第6條的第二注釋②原文如下:in the absence of such domestic price,is less than either(i)the highest comparable price for the like product for export to any third country in the ordinary course of trade,or(ii)the cost of production of the product in the country of origin plus a reasonable addition for selling cost and profit.提供了對非市場經濟國家進行反傾銷調查時采用替代國價值的法律基礎并且授權在對這些國家計算正常價值時采用例外方法。③Appellate Body Report,paras.567-569.
上訴機構接著解釋,在其看來,“《反補貼協定》第10條和第32條第1款提及第6條,第6條本身,以及成員在征收反傾銷稅和反補貼稅時所負擔的義務之間的類似性都暗示著對于第19條第3款中適當金額的任何解釋都不應在拒絕考慮第6條和《反傾銷協定》內容的基礎上作出”。雖然其認同《反補貼協定》第19條第3款關系到反補貼稅而非反傾銷稅,但其并不認為這些條款完全不注意可能同時征收的反傾銷稅。因此,上訴機構認為,“在沒有對《反傾銷協定》的相關條款予以適當的考慮,并認識到這兩個法律體制的安排方法以及授權成員采取的救濟措施之前,無法正確理解《反補貼協定》第19條第3款所規定的反補貼稅的適當金額”。上訴機構認為,“任何金額都要適當的要求至少意味著調查機關在確定適當金額的反補貼稅時,不應簡單地忽視已征收的反傾銷稅抵消同一補貼的情況。上訴機構解釋,“僅當將這些條款任意地隔離開來后進行理解,才能保證在采取雙重救濟時與各自的關稅征收規則相一致”,而相比之下,“如果將兩個協定進行整體理解,暗示著雙重救濟的采取將規避兩個協定分別在各自救濟中所確立的適當性標準”。上訴機構裁定,因各個協定規定了能夠征收的反傾銷稅和反補貼稅金額,所以就認為能夠征收“相加起來將不適當的,將會超過被認定的傾銷和補貼相加數量的足額反傾銷和反補貼稅”的想法是違反直覺的(counterintuitive)。④Appellate Body Report,paras.570-572.
(3)條約的目的解釋
接下去,上訴機構考慮到《反補貼協定》的目的及宗旨是否為第19條第3款的含義提供線索。其注意到,“適用反補貼稅所要遵循的宗旨是抵消導致損害的補貼,這恰好支持對第19條第3款作出如下解釋,“反補貼稅與反傾銷稅一起征收導致超過補貼金額將會構成不適當的反補貼稅金額”。其解釋道,“在確定將征收的反補貼稅金額時,對于正在對同一產品征收并且抵消同一補貼的反傾銷稅予以考慮的做法并不違反《反補貼協定》的目的及宗旨”。⑤Appellate Body Report,paras.573-574.
(4)條約解釋之補充資料
最后,上訴機構談到專家組審議過的另外部分。首先,上訴機構認為“一項適當金額的反補貼稅應是能夠抵消補貼的數額,并且應對同時適用的反傾銷稅對同一補貼的抵消予以應有的注意”。⑥Appellate Body Report,para.575.上訴機構撤銷了專家組對此問題的判斷,認為,“因《維也納條約法公約》(以下簡稱為‘條約法公約’)第31條并未將先前協定視為上下文或必須與上下文予以考慮的部分,所以,東京回合《反補貼守則》第15條不能視為《條約法公約》第31條意義上的上下文”。其解釋說,一個先前協定最多也只能視作《條約法公約》第32條下的締結條約時的情況。在對《反補貼協定》第19條第3款和相關上下文進行審議后,上訴機構并不認為對第19條第3款進行解釋時有必要依據解釋之補充資料。而且,上訴機構并不認為在先前協定中曾存在過禁止對來自非市場經濟國家的進口產品同時征收反傾銷和反補貼稅的規定便能得出在《反補貼協定》中成員有意允許雙重救濟的結論。在這點上,其認為刪節在不同上下文中可能具有不同的含義,上訴機構注意到《反補貼守則》第15條不是僅僅禁止雙重救濟,而是禁止反傾銷和反補貼稅的同時適用,不顧其是否抵消補貼的相同情況。①Appellate Body Report,paras.576-581.
(5)解釋結論
基于上述理由,上訴機構裁定,“專家組關于《反補貼協定》第19條第3款的解釋有誤,并且未能對該條的所有內容賦予意義和效力”。上訴機構解釋說,“在某項反補貼稅代表足額補貼,并且至少在某種程度上是基于同一補貼而計算出來的反傾銷稅與上述反補貼稅并行征收從而救濟對國內產業的同一損害時,該反補貼稅的金額不能被視作是適當的”。因此,上訴機構撤銷了專家組關于第19條第3款的解釋和以此為基礎而做出的裁定,認定,“雙重救濟的征收,即通過同時征收以非市場經濟方法為基礎計算出來的反傾銷稅和反補貼稅對同一補貼進行兩次抵消的做法違反第19條第3款”。②Appellate Body Report,paras.582-583.
此外,因其以對第19條第3款的錯誤解釋為基礎,上訴機構進而相應地撤銷了專家組關于中國未能證實美國違反《反補貼協定》第19條第3款、第10條和第32條第1款的最終裁定。③Appellate Body Report,para.591.
4.《反補貼協定》第19條第4款和GATT第6條第3款
上訴機構并不同意專家組關于《反補貼協定》第19條第4款并未注意到反傾銷稅同時征收的任何可能性的認定。然而,因為其已經裁定雙重救濟的征收違反第19條第3款,上訴機構認為沒有必要繼續對此進行分析,也沒有必要繼續評論中國對此提出的上訴。在這點上,上訴機構認為,“就解決本爭端的目的而言,對《反補貼協定》第19條第4款或GATT第6條第3款之解釋作出裁定是不需要的”,其得出結論認為,“專家組對這些條款的解釋是未決的(moot)和沒有法律效力的(no legal effect)”。④Appellate Body Report,paras.584-590.
5.《反補貼協定》第19條第3款與完成分析
在撤銷專家組關于《反補貼協定》第19條第3款的裁定后,上訴機構仔細考慮了中國關于完成分析和判定USDOC因同時征收基于非市場經濟方法所計算出來的反傾銷稅和反補貼稅而違反第19條第3款的訴請。⑤Appellate Body Report,para.592.
對此,上訴機構認為其不同意中國所做的,撤銷專家組關于第19條第3款的解釋必定直接導致違反裁定的主張。尤其,上訴機構并不確信雙重救濟在非市場經濟背景下同時采取兩種關稅的所有例子中都必定會發生。其認為,這種判斷決定于“國內補貼是否以及在何種程度上降低產品的出口價格”和“調查機關是否采取必要改正措施將自己的方法調整至考慮這一實際情況”。⑥Appellate Body Report,paras.596-599.
上訴機構接著回顧了自己曾在“美國對來自歐共體的特定產品采取反補貼措施案”(United States-Countervailing Measures Concerning Certain Products from the European Communities)中所做的裁定,即,“根據GATT第6條第3款的規定,調查機關在征收反補貼稅前必須確定歸因于被調查進口產品的確切補貼金額”。①WTO,United States-Countervailing Measures Concerning Certain Products from the European Communities:Report of the Appellate Body,WT/DS212/AB/R,9 December 2002,para.139.上訴機構考慮到,“調查機關要按照GATT第6條第3款確定確切補貼金額的義務”和“調查機關要按照《反補貼協定》第19條第3款和第4款在個案中確定和征收適當金額的反補貼稅以及不超過被認定存在的補貼金額的類似義務”之間形成平行線。關于第19條第3款的義務,上訴機構解釋說,“其包含著進行足夠勤勉調查的要求,并要求其裁定根據明確的證據作出”。在這點上,上訴機構認為,“在調查機關所考慮的因素中,確定適當金額的反補貼稅構成在反傾銷和反補貼稅同時對同一進口產品征收時,同一補貼是否和在何種程度內抵消兩次的證據”。在這一點上,上訴機構注意到,USDOC“并未就通過征收依據非市場經濟方法計算出來的反傾銷稅的同時征收反補貼稅是否對同一補貼抵消兩次或在何等范圍內予以抵消試圖進行證實”。就是說,USDOC“并未著手進行關于在本案四項調查中是否發生雙重救濟的任何審議,并且拒絕對該問題或屬于該問題的意見給予任何考慮”。②Appellate Body Report,paras.601-604.
上訴機構認為,“因為拒絕了中國關于四項反補貼調查中雙重救濟的主張”,USDOC“未能履行按照第19條第3款決定反補貼稅之適當金額的義務”。基于此,上訴機構裁定,“在四項雙反調查中,由于USDOC依據非市場經濟方法征收反傾銷稅的同時征收反補貼稅,同時并未評估這些同時征收關稅是否引起雙重救濟,因此美國違反了第19條第3款”。③Appellate Body Report,paras.605-606.
6.《反補貼協定》第10條和第32條第1款
在撤銷專家組關于雙重救濟的裁定(包括關于中國未能證實違反《反補貼協定》第10條或第32條第1款的裁定)后,上訴機構接著認為,“當一成員的措施未能滿足《反補貼協定》相關條款所規定的,征收反補貼稅所需滿足的明確條件時”,該措施同時也因此“違反第10條和第32條第1款”。因此,發現USDOC同時征收兩種關稅的行為違反第19條第3款后,上訴機構裁定這同時也違反第10條和第32條第1款。④Appellate Body Report,paras.607-610.
在本案中,有如下兩個問題值得我們來關注。即,在WTO框架下反傾銷和反補貼措施的關系問題及國內補貼與出口補貼對出口價格所產生的影響問題。
關于反傾銷和反補貼措施的關系問題,筆者認為,兩者既有明顯的區別,又不可否認地具有一定的聯系和重疊。即,雖然GATT第6條同時涉及反傾銷和反補貼兩種救濟,但其在大多數情況下用不同的具體條款提及這兩種救濟。即第1款和第2款是關于反傾銷稅的核心條款,而第3款則是關于反補貼稅的重要條款。另外,目前分別由不同的WTO協定規定了兩者,即《反傾銷協定》和《反補貼協定》。因此,雖然在與兩者有關的一些問題中存在某些重疊的部分,但在某種程度上兩者是正式分離的。但正如本案中所示,兩者在某些情況下具有相同的救濟效果,因此又不能忽略兩者間的這種相互聯系和重疊。
關于國內補貼與出口補貼對出口價格所產生的影響問題,補貼在何種范圍內產生降低出口價格的效果在實踐中是不明確的。補貼能夠使用于多種用途,有些影響價格,而有些則不影響價格。并且,補貼能夠影響價格的方法也不都是直接和明確的。這可能隨著補貼的種類和補貼接受者的商業策略而有差異。不過,至少從理論上來看,補貼是有可能導致降低出口價格,并且因此導致被認定存在傾銷的。GATT第6條第5款看來是考慮到了在出口補貼存在時這種情況發生的可能性,并且試圖阻止由此可能產生的雙重救濟。美國和歐盟的國內法也認識到這一點,并且提供了對這些反補貼稅予以扣除的途徑,從而對出口補貼成為傾銷幅度計算之一部分的情況做出反應。但是,事實上,對出口補貼和國內補貼的區分并不像GATT第6條第5款所暗示的那么明確。出口補貼能夠用于降低出口價格,但并不是總會用于這種用途;相反,國內補貼也能夠用于此種目的。但不管是出口補貼還是國內補貼,都有可能引起出口價格的下降和傾銷幅度的產生。
美國反傾銷法專門規定:“反傾銷調查中的出口價格或推定的出口價格應當加上對被調查產品所征收的反補貼稅,以預防對同一產品重復計算,但是這一規定僅適用于來自市場經濟國家的產品”。①19 U.S.C Section 1677a(c)(1)(C),原文如下:The price used to establish export price and constructed export price shall be increased by the amount of any countervailing duty imposed on the subject merchandise under part I of this subtitle to offset an export subsidy.這一規定本身是將GATT第6條第5款引入國內法,但問題是其不適用于非市場經濟國家。自從美國對非市場經濟國家開始征收反補貼稅,這一條款的不適用就開始屢屢引發爭端。
早在2007年9月14日,中國曾就USDOC對來自中國的銅版紙做出的肯定性反傾銷和反補貼初裁要求過進行磋商。②WTO, United States-Preliminary Anti-Dumping and Countervailing Duty Determinations on Coated Free Sheet Paper from China,WT/DS368/1,18 September 2007.雖然在該案中因為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于2007年11月27日作出否定性產業損害裁定而中方未采取進一步的措施,但問題并未得到實質性的解決,并最終引發了本次爭端。
本案的裁定對中國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因為至今美國對中國已經發起了27起雙反調查,并且歐盟和加拿大等國也對中國采取雙反措施,通過本案將在一定程度上限制其他國家對中國采取雙方措施,并且也將有助于中國早日獲取市場經濟國家地位的努力。
本案的裁定結果并不僅對中國有意義,因為除了中國,USDOC也將越南、烏克蘭、白俄羅斯、摩爾多瓦、格魯吉亞、亞美尼亞、烏茲別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土庫曼斯坦和阿塞拜疆等國列為非市場經濟國家,而其中越南、亞美尼亞、摩爾多瓦、格魯吉亞、吉爾吉斯斯坦屬于WTO成員,因此,本次爭端使得其他國家對這些非市場經濟國家采取雙反措施時要具有一定的謹慎。
在本案中,上訴機構的裁定是僅限于非市場經濟情況下,但是當市場經濟情況下采用第三國替代價格時也會產生類似問題。因此,筆者認為,在這種情況下,相同的邏輯也會得以適用,并且因而使得國內補貼在非市場經濟條件下也能夠引起雙重救濟的相同問題。
本案已告一段落,美國就有了履行DSB裁定的義務,就本案的履行而言,美國可能有幾種選擇。
第一種履行方法是提前承認中國的市場經濟地位。這樣,美國國會就沒有必要另外制定或修訂相關法律。而對于承認一國的市場經濟地位,是完全可以由USDOC作出決定的,而且不必經過國會的審議。但這種方法是不能夠徹底解決問題的,因為除了中國,還有其他的非市場經濟國家,如果對這些國家仍保留著雙重救濟的做法,仍有可能被其他國家再次訴到DSB。另外,較為緩和的方法是將特定的中國產業視為市場導向產業,并對此同時采取反傾銷和反補貼措施。
第二種履行方法是USDOC重新回到2007年之前的,對非市場經濟國家不采取反補貼措施的做法,這種解決方法將會終止雙重救濟問題。
第三種履行方法則是通過國會修訂現行法律,使得USDOC在對非市場經濟國家同時采取反傾銷和反補貼稅時能夠適當地調整反傾銷稅稅率。
至于美國最終會采取何種方法,值得我們拭目以待,而在2011年4月20日,USDOC發布公告,宣布自4月19日起對來自中國的鋼制輪轂產品(Steel Wheels)發起反傾銷反補貼合并調查,這一調查將會給我們展示美國的履行方法。
Key words:anti-dumping duties,countervailing duties,double remedies,non-market economy methodology,dispute settlement body
Analysis on the Dispute between China and U.S. over Double Remedies
MA Guang
The WTO dispute settlement body,on 25 March 2011,adopted appellate body report and panel report which was revised by appellate body report on the“United States-Definitive Anti-Dumping and Countervailing Duties on Certain Products from China”case.In these reports,the dispute settlement body concluded that the imposition of double remedies,that is,the offsetting of the same subsidization twice by the concurrent imposition of anti-dumping duties calculated on the basis of a Non-market Economymethodology and countervailing duties,is inconsistentwith Article 19.3 of the Agreement on Subsidies and Countervailing Measures.In this case,one of the two sides’main argument was focus on double remedies issue,and this article concentrates on the double remedies issue in panel and appellate body report with some comment on this issue.
本文是2008年度浙江省“錢江人才計劃”一般項目“入世后中國的國際貿易爭端研究”、國家“211工程”三期重點學科建設項目“轉型期法治的理論、制度與實證研究”的階段性成果之一。
馬光(1975-),男,吉林龍井人,浙江大學光華法學院副教授、法學博士、律師,主要從事國際法、世貿組織法、中韓比較法等研究。
D996.1
A
1008-7672(2011)04-0058-12
肖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