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光
(河南警察學院,河南鄭州 450046)
管控與疏導:群體性事件化解中的視角互換
楊曉光
(河南警察學院,河南鄭州 450046)
如何應對群體性事件業已成為理論界關注的熱點、焦點和政府工作的一個重點、難點,地方政府在長期的群體性事件處置過程中,已經建立了以維護社會穩定為導向,注重對群體性事件管控的工作模式,其重心在于“堵”與“控”。此種工作模式在處置群體性事件,維護社會穩定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也存在實施成本很高、缺乏可持續性的弊病。由此,各級政府對于群體性事件的處置,既要看到其影響地區穩定等消極面,又要將群體性事件所隱含的積極因素挖掘出來,樹立以管控與疏導適時互換為導向的工作理念,通過建立健全一系列相互關聯的社會矛盾化解機制,將其轉化為促進社會發展的要素,從而實現社會可持續發展。
群體性事件;管控;疏導;視角互換
人類認識和實踐活動中首先遇到的一對范疇是原因和結果,這對范疇是現象與事物之間互相制約又互相聯系的普遍形式之一。在人類的認識和實踐活動中,如果離開對于事物因果關系的理解,就無法獲得正確的認知和實踐。基于此,在分析當前所存在社會現象的時候,切不能脫離其所處的社會歷史背景的約束,任何經不住現實利益誘惑,有意無意忽略其中的因果關系來處理社會發展中的具體矛盾的做法,業已被實踐證明是不適當,乃至是謬誤的。對于近些年日益成為理論界關注的熱點、焦點和政府工作一個重點、難點的群體性事件而言,應基于其發生的社會歷史條件,專注于從多元角度開展理論創新、實踐創新,務求厘清其中的因果關系,不只是從封堵、控制的角度構建反應預案,還要從管控與疏導的適時互換中化解矛盾、促進社會的可持續發展,把本身并不直接導致社會進步的群體性事件,通過尋找一系列化消極為積極的措施,使其始終處于有效的化解之中,將其所隱含的進步因素挖掘出來,轉化為社會發展的要素。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一直處于經濟社會改革不斷深化、迅猛轉型的歷史時期,在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路線指引下,舉國上下一心一意謀發展、聚精會神搞建設,經過三十多年的改革與開放,中國的經濟已深深地融入到世界經濟的大循環之中,創造了舉世矚目的建設成就,人民群眾的生產生活條件得到了巨大改善,國家經濟實力實現跨越式發展,部分地區提出要率先實現現代化。但是,在此過程中,經濟社會也付出了未曾預料的代價。畢竟改革是一次經濟社會關系的全面調整,各種利益在各社會群體間進行了大規模的重新分配,特別是最近二十年許多地方實現了超常規、大跨度、跳躍式發展,社會財富迅猛涌現,在政府與社會還未制定完備的利益調整法則之時,社會優勢集團在市場競爭的名義下已經獲得了謀取利益的先機,由此,以指責私企財富具有原罪和財富分配不公為基點,出現一系列社會矛盾。著名的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劉易斯曾告誡說:“收入分配的變化是發展進程中最具有政治意義的方面,也最容易誘發妒忌心理和動蕩混亂。”[1]種種歷史與社會實踐表明,現代化在促進社會趨向于和諧穩定的同時,也會引發社會失序。作為一個后發型國家,目前我國現代化進程正被這一兩難境地所困擾,社會沖突爆發的一個典型方式就是困擾政府社會的群體性事件,它極大地提高了社會的運行成本,并使得社會經常處于局部失序之中。
當前頻發的群體性事件就其直觀表現形式而言,主要特點可以歸納為常態化、突發性、復雜性、反復性、公開性、復合性、組織化傾向、對抗性與暴力傾向、參與主體多元化、利益訴求多元化等等,通過這些特征的歸納,為政府的決策者認知群體性事件提供了一個概略的圖譜。但這些歸納僅是以白描手法刻畫紛繁的群體性事件表象,對表象背后所隱含因果關系的提煉還不夠。
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沒有無因之果,也沒有無果之因。群體性事件之所以發生,其主要的、直接的因素是所謂的利益受損的個體或群體對自身境況的不認同,他們認為這種損失并不是自致性損失,而是非自致性損失。①自 致性損失主要指個人或團隊的損失主要是由自身而非外部因素造成的,如自身的才智高低、勤奮與否等等;非自致性損失是由于外在因素而非自身的因素造成的損失,如不公平的規則、不公正的處理,等等。就自致性損失和非自致性損失產生的社會風險而言,自致性損失由于損失是自身而非外部原因造成的結果,面對這樣的損失,損失的承擔者一般抱怨自己,而不會歸罪于政府或社會,大多不至于出現反叛社會的行為;非自致性損失由于損失不是自身原因造成的,而是外在原因造成的,導致他們對利益調整的結果乃至利益調整的方式、利益調整的動機缺乏認同,此時,利益受損群體就容易出現反叛社會的行為,矛盾的雙方或多方往往試圖通過“小題大做”獲取政府與社會更多的關注,置身其中的群體經常處于集體無意識之中,②集體無意識是人格結構最底層的無意識,是人類的一個思維定式。作為正常個體往往無法去做一件眾所周知的違背道德或者是違法的事情,但如果群體中某個個體做了,并且沒有出現大家認為會出現的后果,就使得群體中其他個體產生非理性的思維,通過他的、你的無意識的匯集,把“不正常”認同為“正常”,形成“集體無意識”。不惜以激進的方式向政府與社會施加壓力,希冀以此實現個人或團體利益訴求的最大化,獲得心目中公正的、公平的補償——包括經濟的、政策的、法律的。
在國家迅猛走向現代化的過程中,各種利益的調整與沖突無法避免,對于群體性事件的理解,既不必悲觀——長此以往、國將不國;也不必過于樂觀——姑息遷就、無所作為,畢竟矛盾存在于事物的發展過程之中,矛盾運動構成了事物發展的動力,從社會宏觀之因出發,群體性事件就不再是個別干部心目中除之而后快的洪水猛獸,它只是經濟社會發展過程中略顯另類的節拍。在群體性事件化解過程中,既要看到群體性事件中各利益主體之間的矛盾沖突能夠引發經濟社會局部失序,又要看到它為政府與社會及時調整經濟社會發展中的偏差提供了可資利用的平臺。只有基于此,才能夠取得群體性事件化解策略的平衡。
在長期的應對群體性事件過程中,各級政府部門從指導思想、工作方法、工作機制等層面已經探索出基本成形的工作模式。在指導思想上,自始至終以維護地方乃至國家政治經濟社會穩定為出發點,堅持黨委領導、政府負責、各部門分工合作,動員相關社會力量參與,力求控制事態發展,防止由利益關聯的同質群體提出的相對單一的訴求蔓延為非階層性的、無直接利益關聯性群體的綜合、復雜的企盼;在工作方針上,堅持力求做到早發現、早介入,適時引導,把各類群體性事件消除于萌芽狀態;其基本工作要求是可散不可聚、可解不可結、可順不可激、冷靜觀察、穩妥處置;在工作機制上,注重工作反應機制的系統化建設,制定等級反應預案,建立健全信息情報收集研判系統、快速反應與處置系統、責任追究制度,務求對群體性事件的處置做到信息情報資源共享,指揮控制達到及時權威有效。各級政府所采用的此種應對模式是對工作經驗的總結,在具體的實踐之中取得了較為顯著的效果,在今后的群體性事件應對中仍具很高的應用價值。但此種模式也有值得反思的地方,仍具改善的空間。
目前群體性事件應對模式,重心是以封堵為表現形式的管控,是從事件的直接表現形式上思考問題,忽視從群體性事件發生的基本誘因上思考化解之策。譬如,如何防止同一訴求的群體性事件在同一地區反復發生,或在不同地區重現;如何建立健全政府與民眾更加暢通有效的溝通管道;如何在經濟社會劇烈的利益調整中,減少代價承擔者的數量、緩解他們的壓力;如何對經濟社會改革成本的承擔者給予及時適當的補償;如何有效降低群體性事件發生時矛盾沖突的烈度等等,這些都不是僅僅通過封堵控制就能夠解決的,需要國家與社會在經濟社會的頂層設計中予以考慮,通過穩步有序可控的各項改革,深化社會管理層面的創新,持續有效地疏導利益群體之間的矛盾,在消解利益群體間沖突所帶來的現實危害的同時,提煉各利益群體在沖突中的合理訴求,從而使得各項工作處于不斷的糾偏糾錯中,促進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
1.經濟的發展為諸多利益群體經濟權利的改善提供了可能
亞里士多德講:不平等或不正義是引發政治、社會動亂的主要原因。馬克思主義者認為在諸多的不平等中,經濟權利的不平等是矛盾的主要方面,經濟權利的不平等必將導致社會權利、政治權利實質上的不平等,并最終引發人們的不滿。今年9月份以來,在美國爆發的“占領華爾街”運動,恰如其分地證明了這一點。基于歷史與現實正反兩方面的經驗,通過疏導來化解群體性事件,應注重為事件中各利益群體提供盡可能平等的經濟權利。我國經濟建設在過去三十年,特別是最近十年發展速度迅猛、發展質量顯著提高,為公共財政培育了巨大的稅源,財政收入增長非常快,各級政府的財政收入得到了極大地改善,以2005年到2008年全國財政收入增幅為例,增幅分別達到 19.9%、22.5%、32.4% 和 19.5%,2010年全國公共財政收入達到8萬多億元,完成預算的112.4%,比2009年增加近1.5萬億元,增長21.3%[2]。公共財政收入的增加,有利于為經濟社會變革代價的承擔者提供經濟補償,也為打破城鄉之間、地區之間的身份壁壘,①身份壁壘指以戶籍制度為主要標志,人為地把人口分割為城市人口、農村人口;一線城市人口、二線城市人口等,并以此區分處于不同身份人所能享受的經濟社會權利,如區分養老保障和醫療保障水準、區分商業機會和教育機會等等。縮小不同利益群體間公共服務水平差距,逐步實現公共服務均等化提供了可能。
最近這些年,政界和理論界都提出讓公共財政的陽光照耀到每一位公民,讓改革開放的成果惠及到每一個中國人。中央政府相繼出臺了取消農業稅、免除義務教育階段學雜費、提高職工最低工資水平、提高個人所得稅征收標準、推行農村合作醫療以及提出建立健全非公企業的工資協商機制、正常增長機制、支付保障機制等系列舉措,這些措施的逐步落實,改善了眾多利益群體的經濟狀況,有效疏導了社會矛盾積蓄的社會沖突,緩解了不少利益群體的焦慮情緒,增加了各利益群體對社會主流價值的認同,也為各級政府化解群體性事件提供了較為寬裕的社會回旋時間。
2.社會管理理念的不斷創新,為群體性事件的化解提供了切入點
以人為本為出發點和歸宿、以科學發展為路徑、以社會和諧為目標的施政理念,在當前具體的社會管理創新中,進一步分解為“服務為先,多方參與、共同治理,關口前移、源頭治理,統籌兼顧、協商協調,依法管理、綜合施策”[3]的社會管理理念。基于這些理念審視當前的群體性事件,群體性事件主要是一些利益群體為了某些具有同質性的利益,企圖通過違反現行社會規則、破壞現行社會秩序、危害公共安全來實現其利益訴求的社會現象,其利益訴求主要集中在經濟利益方面,基本不涉及國家基本政治制度的設計。由此,在現有的政治制度框架下,堅持科學的管理理念,通過梳理群體性事件發生的機理,持之以恒地改進具體工作中的不足,不斷提高政府的管理水準,是能夠有效地化解群體性事件形成的社會張力的,并且能夠逐步構建經濟社會的自我糾偏機制,從而在不斷的糾錯糾偏中推動社會的進步;在消除群體性事件現實危害的過程中,發揮其中所蘊含的積極作用,最大限度激發社會活力,促進社會公平正義的實現。
群體性事件的化解,無論在宏觀層面還是在微觀層面,都必須注重對群體性事件發生原因、結果及已有的應對工作機制的梳理,吸納其中的合乎事物發展規律的要素,不斷促進經濟社會趨向于和諧。
1.宏觀層面應注重建構能夠自我糾偏的體制機制
群體性事件綜合反映了經濟社會等領域的矛盾,折射出當前社會管理者的工作水準,揭示了社會沖突的烈度,暴露了政府工作中的某些偏差、失誤乃至錯誤。這些都為經濟社會的變革提供了一個方向,為政府的工作提供了一個思路。譬如,在涉及民眾切身利益的改革中,政府、民眾及社會中的利益群體如何站位;基層民眾如何通過有效的途徑向政府與社會表達利益訴求;在經濟體制改革中,如何減少政策的負面影響,避免利益主體間的不公平、不公正競爭;由非自致性原因導致的損失,如何進行補償;政府在具體的社會管理活動中,如何進行自律和他律等等。這一切都需要開展有針對性的改革,建立健全相關的制度體制機制,主要包括:健全基層民主制度,完善基層民眾的政治參與體制,從而完善政府與民眾的互動機制,疏通基層民眾的利益表達渠道;建立健全社會保障體系,為經濟社會的發展提供一個系統的“減震器”、“穩壓閥”;構建社會輿論監督和引導機制,促進媒體本著解決問題的態度,發現問題、揭露問題。其目標指向并不僅僅是防“患”于未然,還要通過矛盾的有效化解,促進社會的進步。
2.微觀層面應注重事態管控與疏導的平衡
毛澤東同志在《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一文中指出:要嚴格區分兩種不性質的矛盾——人民內部矛盾和敵我矛盾,對于人民內部矛盾應采用“團結——批評——團結”的方式化解。群體性事件從本質上講,仍屬于人民內部矛盾,針對群體性事件本身所具有的現實危害性、訴求含有合理性要素等特點,在具體的化解工作中,要把握好事態管控與疏導的平衡運用,既重視事前防范和事態控制,也注重消除形成矛盾的緣由,并通過指揮、控制、通信、情報、信息一體化,進一步優化情報信息的收集傳遞與研判,提高對事件的快速反應能力,保證各利益主體訴求的真實表達,防止各環節截留對己不利的信息,保證基層民眾的合理訴求在傳遞過程中真實有效,保證處置系統采納的數據真實有效,促進事態控制與矛盾化解的各項措施連貫有序。其目標指向不僅僅是控制事態的發展、滿足合理的利益訴求、對輕微的違法行為予以教育、對嚴重的違法行為依法辦理,還要促使政府認清自己的權力邊界、促使社會中各利益主體認清其權利的邊界、促進經濟社會的有序運行、力求降低社會的運行成本、降低各利益主體的交易成本。其主要舉措包括:建立健全社會預警機制、快速處置機制、社會控制機制、矛盾調解機制、社會宣泄機制、善后干預機制等等。
千百年來中國治理黃河的歷史給我們以啟迪,僅僅靠堵的辦法不能化解水患,其結果是土壅川決,僅僅靠分流疏導以殺水勢也不行,其結果是泥沙淤積、河床漸高。根本的治理策略是:既要治理水土流失,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又要筑堤束水、以水攻沙,以求在現實的空間中解決矛盾。對群體性事件的化解也是如此,一味地管控,不敢面對矛盾的本質,結果往往是事倍功半;一味地追求以疏導方式來緩解矛盾的發生,而不敢在法治視野中進行必要的梳理,不能把握矛盾的節點,也不利于問題的最終化解。古話講大水出好河,人類社會就是在矛盾的激蕩中不斷地糾偏糾錯,并最終趨向公平與正義的和諧之道。
[1](美)威廉.劉易斯.發展計劃[M].何寶玉譯.北京:北京經濟學院出版社,1988.78.
[2]2010年全國公共財政收入基本情況[EB/OL].http://www.mof.gov.cn/zhengwuxinxi/caizhengshuju/201108/t20110803_583782.htm.
[3]周永康.加強和創新社會管理.建立健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社會管理體系[J].求是,2011,(9).
Control and Channelization:Change of Perspective on the Management of Group Incidents
YANG Xiao-guang
(Henan Police College,Zhengzhou Henan China 450046)
Nowadays the management of group incidents has not only been the focus of concerns of academia and society as a whole,but also that of the government.Governments at various levels have fashioned a model with stress on prevention and control of group incidents and an end in stability of society during the long-time administration of group incidents.The huge success of such model in maintaining social stability,however,has been compromised by its high costs and unsustainability.Governments at all levels should change their minds in dealing with group incidents with concentration not only on its downside in weakening social stability but also on its inherent positives.In other words,the establishment of a set of correlated mechanism should top their agenda with equal emphasis on prevention,control and channelization through which social conflicts can be transformed into the impetus for the sustainable social development.
Group incidents;Control;Channelization;Shift of perspective
D616
A
1008-2433(2011)06-0113-04
2011-09-08
楊曉光(1972—),男,河南周口人,河南警察學院“小城鎮治安研究所”教師,法學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