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代的龍眼和荔枝

葉少飛 路 偉

（1.紅河學院政治學與國際關系學院，云南 蒙自 661100，2.紅河學院人文學院，云南 蒙自 661100）

漢代的龍眼和荔枝

葉少飛1路 偉2

（1.紅河學院政治學與國際關系學院，云南 蒙自 661100，2.紅河學院人文學院，云南 蒙自 661100）

漢武帝平定南越后，龍眼和荔枝成為交州貢物。東漢和帝時桂陽郡臨武令唐羌上書天子，稱交趾七郡貢送龍眼和荔枝勞苦人民，請求罷除，和帝同意廢止。兩漢都城均位于中原，產于南方的龍眼和荔枝果實通過驛傳系統運送至京師，成為宮廷珍品，并用以賞賜外國。

交趾七郡；貢送；龍眼；荔枝

漢武帝元鼎六年（前111年）平南越，設置儋耳、珠崖、南海、郁林、交趾、合浦、蒼梧、日南、九真九郡[1]188，昭帝始元五年（前82年），罷儋耳郡[1]223，元帝時（前46年）罷珠崖郡[1]3337，其余七郡一直保留到東漢，轄于交州，其范圍大致在今兩廣以及越南北部和中部地區。南越入于版圖，產于其地的珍奇水果龍眼和荔枝也隨之進入漢朝。成書于梁陳間的《三輔黃圖》對龍眼和荔枝在兩漢時代的貢送情況做了記載：

漢武帝元鼎六年，破南越，起扶荔宮，……龍眼、荔枝……皆百余本，……荔枝自交趾移植百株于庭，無一生者，……其實則歲貢焉……至后漢安帝時交趾郡守，極陳其弊，遂罷其貢。[2]18

《后漢書?孝和帝紀》記載：

舊南海獻龍眼、荔支，十里一置，五里一候，……時臨武長汝南唐羌，縣接南海，乃上書陳狀。帝下詔曰：遠國珍饈，本以薦奉宗廟。……其赦太官勿復受獻。[3]194

李賢引謝承《后漢書》對此作了補充：

（臨武）縣接交州，舊獻龍眼、荔支，及生鮮獻之，驛馬晝夜傳送之，……頓仆死亡不絕。道經臨武，羌乃上書諫曰：臣聞上不以滋味為德，下不以貢膳為功，故天子食太牢為尊，不以果實為珍。伏見交趾七郡獻生龍眼等，鳥驚風發。南州土地，惡蟲猛獸不絕于路，至于觸犯死亡之害……帝從之。[3]195①

《三輔黃圖》記載罷貢龍眼荔枝在漢安帝時，《后漢書》記載在漢和帝時。前者記載貢送行為始于漢武帝，但是《史記》《漢書》均沒有關于貢送龍眼和荔枝的記載。漢武帝時期的文學家司馬相如在其名作《子虛賦》中提到漢朝長安宮苑栽植有荔枝[4]3028，據此推測貢送行為當有其事。而在傳統的貢物之中，文獻所見水果僅見橘、柚。《漢書?地理志》引《禹貢》：

“淮、海惟揚州。厥包橘、柚，錫貢。”顏師古曰：“柚，似橘而大，其味尤酸。橘、柚皆不耐寒，故包裹而致之也。錫貢者，須錫命而獻之，言不常來也。”[1]1528

秦開五嶺時間很短，隨后趙佗割據稱王，因此龍眼和荔枝這樣的熱帶水果未曾貢送中央。文帝時南越 武帝趙佗曾貢物漢朝：

“謹北面因使者獻白璧一雙，翠鳥千，犀角十，紫貝五百，桂蠧一器，生翠四十雙，孔雀二雙”，應劭曰：“桂樹中蝎蟲也。”蘇林曰：“漢舊常以獻陵廟，載以赤轂小車。”師古曰：“此蟲食桂，故味辛，而漬之以蜜食之也。”[1]3852

南越貢物中沒有如龍眼荔枝這樣的果品。桂蠧以食用之物供奉宗廟，即和帝詔書所言“遠國珍饈，本以薦奉宗廟”，在平定南越前，南越貢物也只是偶然情況，武帝時淮南王上書曰：

“越人名為藩臣，貢酎之奉，不輸大內，一卒之用不給上事。”應劭曰：“越國僻遠，珍奇之貢，宗廟之祭皆不與也。大內，都內也，國家寶藏也。”[1]2778

元鼎六年，漢武帝置南越為九郡，其地正式貢物漢朝。龍眼和荔枝樹木入于長安宮苑，其果實以其路遠味美成為和帝所言的“遠國珍饈”，用以供奉宗廟。

《三輔黃圖》和《后漢書》都說到同一個問題，即進貢龍眼、荔枝等南方特產，勞苦人民，最后和帝下旨罷省。但是范、謝二人記載的細節上區別卻比較大。首先范曄《后漢書?和帝紀》所言是龍眼、荔枝。謝承“舊獻龍眼、荔枝”指的應當是干果，“及生鮮獻之”說的當是龍眼荔枝鮮果；唐羌上書稱生“龍眼等”。生龍眼是新鮮果品，幾天就會變質，不能食用；龍眼和荔枝不需要特別的加工方法，只要在短時間內通過日曬或者烘烤，就可以將鮮果制成干果以長期保存，而且口味很好，只是形色差異很大。同樣的距離，二者的運送難度是不同的。

其次，范曄所言龍眼、荔枝來自于南海郡。南海郡在今廣東省一帶。唐羌上書稱生龍眼來自于交趾七郡，七郡都出產龍眼和荔枝。

第三，范曄稱龍眼、荔枝為驛道“十里一置，五里一候”送來；謝承言“驛馬晝夜傳送”，唐羌上書則又有“鳥驚風發”一詞。“鳥驚”可以認為是走山野之道路，“風發”則是指運行風帆的水上航行。這樣的情況符合唐羌龍眼、荔枝來源于交趾七郡的說法，七郡中南海、合浦、交趾、九真、日南五郡臨海，都可以海運物品。

這樣一來，我們要提出三個問題，第一，龍眼和荔枝來自什么地區，運送到京師洛陽的龍眼和荔枝是干果還是鮮果；第二，龍眼和荔枝的運送方式是什么；第三，運送到京師洛陽的龍眼和荔枝是怎么使用的。

一 龍眼和荔枝的來源地

史料記載運送龍眼和荔枝的道路要經過荊州刺史部的桂陽郡臨武縣，即現在的湖南省臨武縣。桂陽郡與南海、蒼梧二郡相鄰，二郡都有可能運送荔枝到臨武。范曄說龍眼和荔枝來自于南海郡，但是蒼梧郡的邊界距離臨武縣要更近一些[5]。如果所運送的龍眼和荔枝是新鮮果品，因為鮮果保存和距離的緣故，在南海郡之外，還有可能來自于蒼梧郡。

南海和蒼梧二郡應當是貢送龍眼和荔枝鮮果的來源地。

運到洛陽的荔枝和龍眼更多的應該是干果。漢朝光武帝曾在元正朝賀時賞賜南單于荔枝和龍眼[3]2944。漢朝以夏歷的十月為正月，夏歷的十月已是初冬，這時已經沒有新鮮龍眼和荔枝，賜給南單于的只能是干果。龍眼和荔枝干果保存時間長，交趾七郡都可以將其經過臨武送到京師。蒼梧郡、郁林郡和南海郡可由陸路到臨武，合浦、交趾、九真、日南四郡則由海路到南海郡，再從陸路到臨武，也可以經溱水到臨武[5]。這樣就如唐羌所說龍眼和荔枝來自于交趾七郡，“鳥驚風起”地運送是符合實際情況的。唐羌只提到貢生龍眼，大概是因為生龍眼要特別趕時間，勞役人民太甚，而專意為此。

二 龍眼和荔枝運送的方式

（一）運送道路

漢代南海航運發達，海上絲綢之路極為繁盛。《漢書?地理志》記載：

自 日南障塞、徐聞、合浦船行可五月，……自武帝以來多獻見。有譯長，屬黃門，與應募者俱入海市明珠……[1]1671

繁盛的貿易使得漢武帝派遣官方人員參加進來。從中能夠看出漢朝可以從日南郡障塞（今越南順化附近）或徐聞（漢合浦郡郡治，今廣東徐聞縣）、合浦（漢屬合浦郡，今廣西南部沿海一帶）出海與南洋諸國貿易。日南郡、合浦郡都有海港，而南海郡的番禹（今廣州）更是南海交通第一大港[6]234。從徐聞也可以經海路到日南郡[7]。龍編和盧容就是交趾郡的港口[8]，這樣日南和九真或直接航海至番禹，或經陸路到交趾，出海至番禹，再通過陸路或溱水到達臨武縣。

鄒逸麟記述西漢時通往南越地區的道路有兩條，首先是由長安出武關，經南陽盆地出襄陽，下漢水至江陵，由荊江溯湘水經靈渠下漓水、郁水（今西江）至番禹（今廣州）。由此入海，再往南海諸國；另還有從長江溯湘、贛等水而上，越過五嶺幾條山道如橫浦關（今梅嶺關）、陽山關、潢溪關等，進入嶺南地區[6]214。

秦末戰爭爆發后，趙佗移檄令閉橫浦、陽山、湟溪三關[4]2967。西漢時橫浦關在豫章郡南野縣，陽山、湟溪兩關在桂陽郡[4]2969。漢高祖十一年（前196年）陸賈出使南越，道復開。高后時，漢朝與南越發生沖突，趙佗帥軍攻擊長沙王。漢朝遂遣軍擊南越，因為暑濕，士卒大疫，兵不能逾嶺，《史記索隱》曰嶺即陽山嶺[4]2969。

西漢大軍要經過陽山關進攻南越，可通大軍道路的路況當是比較好的。因此西漢時經臨武過陽山關應該是西漢時到南越的主要通道。元鼎五年秋滅南越時，漢軍分路進攻：

“衛尉路博德為伏波將軍，出桂陽，下湟水；主爵都尉楊仆為樓船將軍，出豫章，下橫浦；故歸義粵侯二人為戈船、下瀨將軍，出零陵，或下離水，或抵蒼梧；使馳義侯因巴蜀罪人，發夜郎兵，下牂柯江：咸會番禺。”[1]3857

路博德大軍走的是秦陽山關或湟溪關，楊仆走橫浦關，粵侯出零陵不在秦三關之列，當為新開道路。《后漢書?鄭弘傳》記載：

“舊交址七郡貢獻轉運，皆從東冶泛海而至，風波艱阻，沈溺相系。弘奏開零陵、桂陽嶠道，于是夷通，至今遂為常路。”李賢注曰：“東冶，縣，屬會稽郡。太康地理志云漢武帝名為東冶，后改為東候官，今泉州閩縣是。”[3]1156

這指從會稽郡海路入交州，此事在漢章帝建初八年（83年）。鄭弘時為大司農，奏開零陵、桂陽到嶺南的道路，其在西漢已可通行，鄭弘奏開道當是以之為國家驛道，成為官道。隨后和帝時交趾七郡的龍眼和荔枝就是從桂陽郡驛送京師。

在此要說明的是，東漢運送的荔枝和龍眼產于交趾，經從南海郡、桂陽郡到達洛陽。唐玄宗時貢送的荔枝產于四川，經子午道運送至長安，與漢朝不同[9]。

（二）運送方式

范曄《后漢書?孝和帝紀》說運送荔枝龍眼是“十里一置，五里一候”，謝承說“驛馬晝夜傳送之”。這里涉及到的漢代交通設置有置、候、驛、傳四種。

《漢書?孝文帝紀》記載：“太仆見馬遺財足，余皆以給傳置”。顏師古曰：“置者，置傳驛之所，因名置也。”[1]116可見置是傳和驛的合設。漢時的傳是用車，供政府官吏或特許之人因公乘坐。驛是一種傳達消息的設置，有驛卒，每三十里設一處。由此可見，置和傳也應當是三十里一設。[10]但是傳、驛合設為置，耗費巨大。范曄《后漢書?孝和帝紀》中送龍眼和荔枝“十里一置”明顯超過了三十里一置的標準，與漢朝規制差距極大，要超過原來交通系統的兩倍，不但浪費，而且沒有必要。即便是運送龍眼和荔枝的鮮果，驛馬奔馳十里之間即換乘，也嫌過分。

《漢書舊儀》云：五里一郵，郵人居閑，相去二里半。郵乃今之候也。[4]2046“五里一侯”即“五里一郵”，是漢代正常的交通設置。謝承記載的“驛馬晝夜傳送”的當是龍眼和荔枝鮮果；如果是干果，可以用車運送，不用趕時間。

漢代龍眼和荔枝不管以什么樣的方式送到京師，在當時都是一件困難的事。海運的風險自不必說，陸路運送也是極為艱辛。盡管漢朝有發達的驛傳系統，但是人民仍然為運送龍眼和荔枝付出了“遭虎狼毒害，頓仆死亡不絕”的沉重代價。因此唐羌上書漢和帝，請求罷省。奏章上報后，唐羌即棄官還家，不再應任何征召，拒絕為勞苦人民的專制者服務。

三 龍眼和荔枝的使用

唐羌上書說 “此二物升殿，未必延年益壽”，可見龍眼和荔枝運送到京師洛陽后是作為宮廷奇珍水果食用的。又說“故天子食太牢為尊，不以果實為珍”，和帝下詔言“遠國珍饈，本以薦奉宗廟”，那么東漢應該還將龍眼和荔枝作為祭祀物品使用。如果漢朝經常在祭祀時使用龍眼和荔枝，時令季節時肯定用鮮果，但是常用的應該還是干果。此外龍眼和荔枝還做賞賜使用。《后漢書?南匈奴列傳》記載：

元正朝賀，拜祠陵廟畢，漢乃遣單于使，令謁者將送……太官御食醬及橙、橘、龍眼、荔支。……歲以為常[3]2944。

賜給南單于龍眼和荔枝干果數量應該很大，并且成為一種常規行為。此事在光武帝建武二十六年（公元50年），在漢和帝罷省貢送龍眼和荔枝之前。由此可推斷交州貢龍眼和荔枝應該源于西漢，已有規制，故而在東漢創建不久就貢送而來。但是《史記》、《漢書》、《后漢書》、《漢紀》、《后漢紀》中賞賜龍眼和荔枝的記載只有這一次，沒有賜給朝廷大臣，當是極為珍貴的。

因為距離的遙遠和道路的艱難，交趾七郡貢送龍眼和荔枝給人民帶來了巨大的苦難，最終因為耗費巨大，人民勞苦疲敝，被和帝下令罷省。但是兩漢時期交趾七郡與漢朝中央的一條交通要道也因此被清晰地勾勒了出來。交趾七郡的龍眼和荔枝近由南海、蒼梧起運，最遠則自日南郡而來，經海路運至南海郡番禹，再經陸路或水路經過桂陽郡陽山關，到達臨武縣，然后北上送至京師洛陽。從番禹到長安、洛陽的道路秦代就開始通行，在漢章帝時將經過桂陽郡的道路置驛，是一條大軍通行之道和繁忙的商旅要道。

注釋：

①范曄. 后漢書[O]. 北京：中華書局，1959. 中華書局本《后漢書?孝和帝紀》注引謝承《后漢書》斷句為“舊獻龍眼、荔支及生鮮，獻之，”汪文臺輯、周天游校《七家后漢書》（河北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斷句為“舊獻龍眼、荔支，及生鮮獻之，”以文意看，當以后者為是。

[1]班 固. 漢書[O]. 北京：中華書局，1962.

[2]三輔黃圖[O]. 文淵閣四庫全書（468冊）[O].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3]司馬遷. 史記[O]. 北京：中華書局，1959.

[4]譚其驤. 中國歷史地圖集（第二冊）[M]. 北京：地圖出版社，1996：35-36.

[5]鄒逸麟. 中國歷史地理概述[M]. 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9.

[6]藍 勇. 中國歷史地理學[M]. 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292.

[7]王子今. 秦漢交通史稿[M]. 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4：190.

[8]嚴耕望. 唐代交通圖考[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680.

[9]白壽彝. 中國交通史[M]. 上海：上海書店，1984：89-100.

Longan and Litchi in Han Dynasty

YE Shao-fei1, LU Wei2
(1.Politics and infernational relations college,Hong he University,Mengzi 661100,China;2.College of humanities,Hanghe university,Mengzi 661100,China )

On the time of the country of Nanyue conquered by the empire Han Wudi, longans and lychees were paid intribute to Han Dynasty. In the Eastern Han Dynasty, Tang Qiang, the county magistrate of Linwu petitioned the Emperor He for exempting the tribute of longans and lychees the Seven Shires of Jiaozhi paid, for people couldn’t absorb the additional hardships. The Emperor He agreed. According to the historical documents, the Seven Shires of Jiaozhi delivered longans and lychees to Luoyang by post system. The two kinds of fruit from the four shires of Rinan, Jiuzhen, Jiaozhi and Hepu should be shipped to Nahai shire, then through Yangshan Col and Linwu Country, to Luoyang in the end. The fruit from Cangwu, Yulin and Nanhai should firstly be sent to Linwu Country by horse or vehicle or boat. In the fact, a major route of transportation from Jiao Province to the capital of Eastern Han Dynasty became important.

Seven Shires of Jiaozhi; deliver; longan; litch

K234.1

A

1008-9128（2011）03-0028-03

2011-01-02

葉少飛（1982-），男，陜西西安人，講師。研究方向：中國政治制度史和中國思想史。

[責任編輯 張燦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