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再生金屬產業回眸與前瞻（七）

記者：在我國再生金屬產業中，貴金屬回收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領域，盡管貴金屬與常用有色金屬從總量上相比很小，但卻是一個價值極高、技術要求高、環境風險大而且具有戰略意義的領域。各發達國家無不對鉑族貴金屬的回收給予高度的重視，請談談貴金屬回收的現狀和它的發展趨勢。

翟昕：在整個再生金屬產業中，貴金屬的數量的確很小，但是卻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品種。首先，貴金屬在各發達國家都被視為重要的戰略金屬來儲備，貴金屬在國防工業和尖端領域中的作用是無法替代的，作為一種稀缺的資源，貴金屬從礦山的開采到消費以及回收利用是各發達國家高度重視的領域。貴金屬材料以小、少、特、精為特點，廣泛應用于國民經濟和國防建設的各個領域，成為現代工業的“維他命”。隨著科研人員，對其催化活性及其獨特電學、光學性能的進一步認識，貴金屬在高新技術中的應用范圍將進一步拓寬。貴金屬被譽為21世紀人類可持續發展的關鍵材料。而鉑族金屬的資源是稀缺的， 這一點，對于我國來說尤其如此。

首先，貴金屬的礦產資源分布極不均勻。目前世界鉑族金屬儲量和儲量基礎分別為71 000噸和80 000噸。南非鉑族金屬儲量居世界首位，其次有俄羅斯、美國和加拿大，四國儲量合計占世界總儲量的99%。世界鉑族金屬資源量估計在10萬噸以上。2010年，全球的鉑總需求量為245.1噸，而鉑的產量為188.5噸，南非和俄羅斯生產的鉑和鈀分別占世界總產量的82%和78.8%。

我國的鉑族金屬的礦產資源極度匱乏，探明金屬儲量僅占全球總儲量的0.48%。金川有色金屬集團公司是我國最大的鉑族金屬提煉中心，“十一·五”的期間，共生產出鉑族金屬9 671千克；我國的鉑族金屬一部分來自于有色金屬冶煉中的副產品提取過程，還有一部分來自于從各種廢料的回收利用，我國最大的貴金屬回收利用基地——湖南永興2010年的鉑族金屬產出量就達到了2 600千克。

表1 2008~2010年鉑金的供應與需求（單位：噸）

表2 2008~2010年鈀金的供應與需求（單位：噸）

建國以來，我國的貴金屬需求逐年增加，但由于我國的貴金屬資源的匱乏和貴金屬材料加工技術的相對落后，鉑族金屬制品如鉑銠合金絲以及各種需從國外進口，花費大量的外匯。1978年以后，隨著我國工業的轉型和三線建設的戰略調整，一大批從國外進口的各種貴金屬材料按照國家調撥的方式進入民用領域或者被分離成為純金屬重新進入消費領域。我當時作為國家物資總局稀貴金屬再生利用研究所的工作人員參與了有關部門和企業積存的貴金屬制品的調撥和回收利用工作，將這些鉑族金屬材料集中起來進行重新加工或者進行合金材料的重熔與分離，對那些已經塵封多年的鉑族金屬材料數量之多和品種之豐富記憶猶新。當時在我國的浙江溫嶺、仙居、河北清河、湖南永興、江蘇徐州、云南昆明形成了貴金屬回收的主要基地，而廢舊熱電偶的收集回收成為貴金屬回收的一個熱點，上世紀80年代以后，隨著沿海口岸的開放，大量廢舊電子設備進入中國，拆解和提取其中的貴金屬成為一個利潤相當可觀的行業。

記者：金、銀、鉑、鈀、釕、銠、鋨和銥八種貴金屬在有色金屬中占據重要地位。貴金屬之所以“貴”，除了資源稀缺和價格昂貴之外，良好的化學穩定性能也是其“貴”的原因。貴金屬在工業上的廣泛應用使其在現代工業中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成為電子、化工、醫藥和國防等工業不可替代的重要材料。鉑族金屬被譽為“第一高技術金屬”，它的用途和回收提取工藝是衡量一個國家工業化程度、科學技術水平和經濟發展階段的重要標志。

翟昕：盡管貴金屬礦產資源一般品位都很低，但在幾千年的歷史活動中人類已經開采出來的貴金屬的數量極大，鉑族金屬約為4 000噸，金約10萬噸，銀約110萬噸，全球已經產出的金、銀數量早已超過已知的地質儲量（金約為2.4倍，銀約為3.2倍），其中大部分都是本世紀內生產的。

據統計，2010年全球從礦產資源中獲得了188.5噸的鉑，而從各種工業制品中回收的鉑達到了57.2噸；全球鈀的總產量約為222.1噸，回收利用量達到了57.4噸。世界礦產鉑族金屬的產量每年約500噸，而目前世界鉑族金屬累計生產總量約為8 500噸，這些鉑族金屬資源都已經用在了工業用途上，還有一部分的鉑鈀成為了首飾或錢幣沉淀在民間。

我國已成為世界第一的鉑消費大國，年消費量占世界總產量近一半，主要依靠進口。鉑族金屬大部分都在工業領域循環使用，其存在形態主要為工業原料（主要指含貴金屬的各類材料和化合物）、工業產品（包括電子信息產品、化工產品、醫藥產品等）、工業廢棄物（各類報廢電子產品、報廢催化劑等）。因此，貴金屬資源的循環利用，實際上指的是貴金屬廢棄物—貴金屬工業材料—含貴金屬的工業產品—貴金屬廢棄物的閉合循環過程。

鉑族金屬的回收利用主要是針對鉑族金屬在加工及制成品使用過程中失去性能后產生的物料，這類資源種類繁雜、形態各異。與自然界賦存的鉑族金屬礦藏相比，這些二次資源的品位是高的，而且成分相對簡單，回收利用的工藝也相對簡捷得多，投資和成本也都比較低。

在上一期的雜志上，我談到了從玻璃纖維工業的玻璃熔融和噴絲工藝的耐火磚中回收鉑銠的過程，直到今天為止，鉑族金屬仍然在這個工業門類中扮演著十分重要的角色，鉑族金屬的另一個重要用途是石油化工生產中的催化劑。目前，環保催化劑(汽車尾氣凈化器）與化工催化劑（包括合成材料、有機合成和合成氨等生產過程中用的催化劑）和石油煉制催化劑并列為催化劑工業的三大領域。

我們首先來看看石油化工行業對鉑族金屬的需求。最近幾年，全球煉油催化劑市場需求正以年均 2.8%的速度增長，2010年市場規模35億美元，消費量410萬噸。加氫精制催化劑的增勢最猛，以年均 4.4%的速度快速增長，其中的主要原因是發達國家低硫燃料油標準進入最終實施階段，同時中國、印度和墨西哥等國也開始對燃料中的硫含量進行限制。煉油廠高硫原油的加工量的日益增加和發展中國家汽油消費量的擴張，大大促進了各種催化劑市場的快速增長。

我國已經成為全球第一大石油煉制國，催化劑用量十分驚人，從石油化工部門回收貴金屬是再生金屬產業的一個亮點。石油煉制過程使用的催化劑以含鉑催化劑為主，用于重整、異構化裝置，如鉑-錸重整催化劑就是一種常用的石油催化劑，其中鉑含量在2.0%~3.4%；錸含量在3.4%~4.0%之間。石油深加工過程要使用鈀催化劑，銀催化劑、釕催化劑以及銠催化劑。除石化催化劑外，醫藥、農藥、香料、染料等各種精細化工工業中也需要大量的貴金屬催化劑，這些催化劑以鈀為主，其次是鉑。這些年來，我國的一些科研單位和回收利用企業在石油催化劑中的鉑族金屬回收上已經做了大量的工作，而且回收利用技術和裝備正努力趕上國際先進水平，特別是在貴金屬的提純分離及相關的回收利用裝備上都有較大進展。

記者：我在一些資料中看到，在眾多的尾氣凈化催化劑中，由于鉑族金屬熔點高，化學性質穩定，有優良的催化作用，可以反復利用，因而被廣泛用作汽車尾氣凈化催化劑。據統計，1980~2006 年，全世界用于汽車尾氣凈化催化劑的鉑族金屬達3 500噸。1980年，汽車催化劑鉑族金屬用量不足35噸，而到2006年，就已上升到292噸。在這期間，世界礦產鉑族金屬約8 300噸，其中用于汽車尾氣凈化催化劑的數量就占到了40%，可見汽車催化劑對鉑族金屬的需求量非常可觀，今后的發展是一種什么樣的趨勢 ？

翟昕：據權威機構的調查，2010年，全球汽車尾氣凈化催化劑的鉑需求量達97.2噸。在歐洲，鉑主要用于柴油機汽車尾氣凈化催化劑上。我國現在已經成為世界最大的汽車生產和消費國，因此，貴金屬催化劑的消耗量相當大。另外，我國正在大力研發和推廣電動汽車，業內人士認為，2011年將成為中國電動汽車市場的起跑年，而電動汽車的燃料電池需要使用大量的貴金屬催化劑，因此，我國對鉑族金屬回收的需求更加強勁。

我國于1983年制定了汽車尾氣排放標準和測量方法，2000年在全國實施等同于歐I的排放標準，2002年實現了汽油轎車電噴化并全部配備了三元催化凈化器，從2010年起實施歐IV排放標準。據中國環境保護產業協會報告的數據，自從我國實施機動車排放標準以來，已經銷售了4 000多萬輛裝有三元催化劑凈化器的乘用車和幾十萬輛裝有尾氣后處理裝置的柴油車。

目前廣泛應用在汽車尾氣凈化裝置上的三元催化器，是汽車排氣系統中最重要的機外凈化裝置，它可將汽車尾氣排出的CO、HC和NOx等有害氣體通過氧化和還原作用轉變為無害的二氧化碳、水和氮氣。當高溫的汽車尾氣通過凈化裝置時，三元催化器中的凈化劑將增強CO、HC和NOx三種氣體的活性，促使其發生氧化-還原化學反應，其中CO在高溫下氧化成為無色、無毒的二氧化碳氣體；HC化合物在高溫下氧化成水(H20)和二氧化碳；NOx還原成氮氣和氧氣。三種有害氣體變成無害氣體，使汽車尾氣得以凈化。

2004~2006年全球從汽車失效催化劑回收的鉑、鈀、銠分別為42.3噸、47.8噸和5.8噸，占礦產供應量的8.6%~11%，僅2008年再生的鉑、鈀、銠分別為27.78噸、30.48噸和6.10噸，汽車尾氣催化凈化器是鉑族金屬消費的大頭，也是鉑族金屬二次資源的主要來源。

記者：我國作為一個汽車生產大國，汽車尾氣催化凈化器的用量很大，那么當前我國汽車尾氣催化凈化器生產狀況和今后的發展趨勢又如何？

翟昕：應當看到，汽車催化劑的生產在我國還僅僅是起步階段，國外企業一直處于強勢地位。而令人欣喜的是，國內催化凈化器生產企業的發展也十分迅速。這里特別要說到的是無錫威孚力達催化凈化器有限公司，他們建成了與國際接軌、高度機械化的催化劑及凈化器生產線，形成600萬升催化劑、200萬套機動車尾氣催化轉化器的年生產能力，成為中國汽車尾氣催化凈化裝置規模最大的生產企業。

另一個是昆明貴研催化劑有限公司，它的母體貴研鉑業脫胎于我國鉑族金屬研究的權威機構——昆明貴金屬研究所。這個始建于1938年的研究機構是我國專門從事貴金屬多學科領域研究開發的綜合性科研院所，是中國貴金屬領域內知識創新、技術創新的主要力量，具有很強的基礎研究以及應用技術綜合配套開發的能力，2000年，由昆明貴金屬研究所發起成立了貴研鉑業，他們的目標就是要建成貴金屬高新材料產業基地。2010年，他們的催化劑銷量大幅增長，市場占有率近10%。他們的構架的愿景十分宏大，其中之一就是實現機動車貴金屬催化劑產業升級，成為國際知名汽車尾氣催化劑供應商，還有一個是要建成國內最大規模的鉑族貴金屬二次物料回收的產業基地，為此，他們提出了貴金屬回收利用的具體戰略目標：形成年處理3 000噸貴金屬二次資源物料，達到年回收5噸貴金屬的生產規模。昆明貴金屬研究所從轉制到上市到今天成為國際知名的貴金屬公司的歷程可以說映照出了中國鉑族金屬研究、應用、研發以及回收利用的整個發展歷程。

記者：在貴金屬催化劑的回收方面，國內企業目前的主要特點是什么，再生金屬產業在這方面的進展如何？

翟昕：我國雖然已經成為全球最大的汽車市場，國外的零部件生產企業也紛紛來華投資建廠，國際知名的催化劑生產企業都在從事或者正在建設報廢催化劑的回收利用企業，其戰略意圖不言而喻。之所以盯住了貴金屬催化劑的回收，關鍵在于中國巨大的市場，要占領貴金屬制品從回收到產品銷售一整套服務的制高點。相對于國外企業咄咄逼人的氣勢，國內企業無論是催化凈化器的生產還是貴金屬的回收與再生，都處于一種退守的態勢。

國內的鉑族金屬回收利用企業都比較弱小，我有許多的朋友和同事曾經都是“一個戰壕的戰友”，他們當年能夠沖破體制的羈絆，選擇鉑族金屬回收這一充滿風險和挑戰的行當是要有一種勇氣的，盡管經過這么多年的打拼，但在技術、資金、回收渠道、市場影響力以及各種人脈關系上至今仍不夠強大，即使有幾家企業“日間勞碌夜間思，朝夕寤寐要上市”，可是面對如此強大的競爭對手和如此嚴酷的社會環境，他們想來想去仍然選擇了“地下工作”的方式，平日里低調做人，業務上小心翼翼，但仍然處在一種“拿不上臺面”的境地。這里我想到了最近兩年我國政府對再生資源產業的支持力度超過了以往任何一個時代，正在高調推進的“全國城市礦產示范基地建設”的項目、全國再生資源回收體系建設項目以及兩型社會建設示范企業等等。到今天，已經有數十個地方和園區獲得了各種稱號，并有數十億的資金支持，可是這些基地中，卻沒有一家是貴金屬回收利用的基地。

貴金屬回收卻始終沒有引起高度關注和扶持，這不能不說是一個缺憾。盡管我國的鉑族金屬回收利用企業近年來發展很快，但是與國外一些不僅能夠制造各種催化劑，同時又能從各種催化劑以及其他廢料中回收貴金屬的老牌企業來說，我們還是顯得稚嫩了些。從目前我國在機動車污染控制裝置生產企業的分布來看，江蘇、上海、北京、浙江的企業數量分列前四位，而長三角地區的生產企業大約占到總數的一半，是催化劑的主要生產基地。從我國貴金屬回收的企業具體情況來看，大多數企業還僅僅處在簡單的回收處置階段，大多數企業回收利用的規模都比較小，產品單一，回收渠道受阻，經營和生產處于間歇狀態，由于石油化工催化劑產部門都在著手在自己的系統內建立回收利用企業，因此，廢舊催化劑的回收的渠道并不十分通暢，市場的發育不太健全；盡管乘用車陸續配備三元催化劑在我國已有10年，大量的汽車面臨淘汰退役，再加上近幾年汽車產量的快速增長，但我國的貴金屬回收尚未脫離初級階段。

值得注意的是，國外一些催化劑生產銷售企業正在加快建設中國貴金屬回收利用產業的布局，不僅要掌控中國催化劑的銷售市場，更要掌控貴金屬回收的市場和資源。幾家國外大型催化劑生產銷售企業紛紛在華建設貴金屬回收企業，其發展態勢值得關注。說到此，我惦念著分布全國各地的從事貴金屬回收利用的朋友們，今后如何面對更廣闊的市場和日益激烈的競爭環境？此時此刻，真是“新松恨不高千尺”！如何讓我國貴金屬回收利用的產業化道路走得更快捷更健康，這是再生金屬產業也是政府主管部門面臨的一個重要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