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顏玲
徐舜壽我國飛機設計研制的開拓者
文/王顏玲

在中國航空工業尤其是飛機設計事業的發展歷程中,徐舜壽有著里程碑式的地位與貢獻。他是我國飛機設計研制的開拓者和第一個飛機設計研究機構的創建人之一,培養了大批科技人才。他曾組織主持完成各類軍用飛機的設計任務并解決了多項尖端技術,為我國航空工業的建設和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
我們有責任把徐舜壽的業績與精神記錄下來,告訴航空后來人,是他和那一代先驅者,在極為艱難的條件下,為中國的飛機設計事業夯實了第一塊基石。
提到徐舜壽這個名字,業外至今鮮為人知,但若提到其胞兄徐遲,卻是聞名遐邇。徐遲的文學作品,影響了幾代中國人,他的報告文學讓中國人了解了哥德巴赫猜想。徐舜壽則懷揣航空報國的遠大志向,一生奮力問鼎我國航空工業的“哥德巴赫猜想”——在中國航空工業尤其飛機設計事業的發展歷程中,他有著突出的歷史地位與貢獻。
1958年7月26日,我國自主研制的第一架飛機“殲教-l”順利飛上了藍天,開創了我國航空工業發展的先河。葉劍英元帥代表中央軍委參加了慶功祝捷大會。而擔任“殲教-1”飛機總設計師的就是當時41歲的徐舜壽。
1956年8月,徐舜壽主持創建了我國第一個飛機設計室,并擔任主任設計師。
飛機設計室成立不到一個月,新飛機的設計工作就開始了。對第一架飛機如何選型?徐舜壽認為,必須掌握“需要與可能相結合”的原則。根據空軍當時的訓練情況,搞一架中級噴氣殲擊教練機比較適宜。從國情來看,當時國內沒有高速風洞,新飛機不能超過臨界馬赫數,機翼不能后掠,后掠翼的氣動特性沒有成熟的計算方法,得靠風洞試驗,只能采用平直機翼。徐舜壽是個務實的飛機設計師,他認為,在當時的情況下,飛機結構也應當充分利用已仿制成功的殲5的結構來設計。局領導很快批準了徐舜壽的方案,新飛機定名殲教1型。同時批準410廠發動機設計室設計第一臺噴氣發動機定名噴發1A,供殲教1的動力裝置使用。
1958年7月26日,殲教1首飛成功。
殲教1從提出設計報告到首飛成功,只用了1年零9個月的時間,其速度之快,不僅中國飛機設計制造史上沒有,就是國外也不多見。盡管這是亞聲速飛機,但它闖出了研制一架新飛機全過程的寶貴經驗,探索了中國獨立設計飛機的道路,為后來的新機設計奠定了基礎。因此,雖由于空軍訓練體制改革,這架飛機沒有進入批生產,但至今為人們廣為稱道。
徐舜壽對設計室的工作思路非常明確:盡快建立設計隊伍,通過幾個型號的設計和試制,既能供空軍使用,又培養設計隊伍,提高工廠的試造能力。由他親自帶出的團隊、在他直接領導下培育出的飛機設計人員,如顧誦芬、馮鐘越、屠基達、管德、陳一堅……遍布我國自主設計機型的重要崗位,支撐著航空科研事業的脊梁。由他主持、組織和親自設計的飛機殲教-1、初教-6、強-5、殲-6、轟-6、運-7……書寫在新中國的航空工業發展史上。
徐舜壽出生于浙江省吳興縣(今湖州市)的一個知識分子家庭。其父徐一冰,早年追隨孫中山先生,加入同盟會,1908年從日本回國,與同人在上海創辦了中國第一所體育學?!袊w操學校。徐舜壽深受家庭的熏陶,從小養成了堅毅、好學和進取精神,他學習勤奮,酷愛數學,曾獲得吳興縣數學競賽第一名。1933年9月,16歲的他以優異的成績考取了清華大學機械系航空工程組,1937年6月畢業后到杭州筧橋飛機制造廠。
不久,抗日戰爭爆發,日本侵略軍大舉進攻上海,轟炸杭州筧橋,徐舜壽立志要“航空救國”。1944年9月,徐舜壽被派往美國實習,1946年8月回國,1949年春,他所在的南昌第二飛機制造廠被迫遷往臺灣,徐舜壽便以送妻小回鄉為由,毅然擺脫了國民黨的桎梏,在姐夫伍修權將軍(新中國成立后曾任外交部副部長、解放軍副總參謀長)的指引下,偕妻子宋蜀碧和女兒來到上海,在當時中國共產黨地下黨的幫助下越過封鎖線,輾轉來到已經解放的北平,從此,他以滿腔熱情投身于中國航空工業的發展和建設中。
1956年8月我國在沈陽創建了第一個飛機設計室。1958年3月,徐舜壽會同總設計師黃志千和陸孝彭提出了“強五”飛機的初步設計方案;1961年8月任新成立的601所(沈陽飛機設計研究所)技術副所長,為該所的創建和技術儲備做出了積極貢獻,他親自組織領導了米格-21飛機的消化摸透工作,狠抓專業建設,為后來殲八飛機設計成功打下了必要的技術基礎;1964年7月,調往第一飛機設計研究院的前身之一——603所(西安飛機設計研究所)任技術副所長兼首任總設計師,為運七飛機正確選型和總體設計做出了積極貢獻,為我國民用飛機的研制走出了一條路子。
徐舜壽一直不愿意擔任行政職務,任沈陽飛機設計研究所副所長期間,他幾次要求辭去副所長,只做總設計師。他在“文革”期間給上級寫信,提到“我細算了一下。我參加各種會議的時間占40%,不算出差與有病的時間,我用在科研業務上的時間只有60%。我用很多時間出差、開會,沒有時間來搞技術,這樣下去,我只能憑基礎工程和力學知識來領導技術……”“文革”初期,他被叫回沈陽601所接受批斗,后來造反派忙于批斗現任當權派,無暇管他。他就住在招待所,翻譯外文資料。忽然沒有了工作的他一直惦念著603所的科研,一再提出要求回到603所,“……我可以不當技術權威,回去拉拉計算尺,干點具體工作總是可以嘛。”
徐舜壽非常關注國際航空科研的動向,這和他培養航空界人才的理念有共通之處。他說:“我一貫的思想是,要飛機上天,主要憑技術。所以,對于一個技術干部行不行,我是主要看他技術過不過硬,能不能自己畫圖、計算或動手做實驗;對于一個技術干部有沒有發展前途,我是首先看他是不是喜歡鉆書本,善不善于查文獻,有無技術上的‘進取心’”。
徐舜壽翻譯了若干飛機設計的專業書籍,以期有更多的人了解飛機設計理論和新技術。他的譯著有:《飛機性能捷算法》(英文編寫,與王士倬合著,1939年)、《英語航空工程名詞字典》(1942年)、《飛機構造學》(組織翻譯,1950年)、《飛機強度學》(1954年)、《飛機壽命》(1965年)。翻譯都是利用出差途中、業余時間、療養期間做的。據顧誦芬院士回憶,抗美援朝期間,空軍部隊送修的飛機數量很大,四局技術科人員經常出差,去各地的工廠現場解決問題。徐舜壽利用出差途中的時間翻譯俄文版《飛機強度學》。在硬臥車廂里,把隨身攜帶的硬殼箱當桌子,以半小時翻兩頁的速度,在往返南昌的途中完成了書稿。前后兩本書的譯稿稿費均全數捐給了抗美援朝前線。
我用很多時間出差、開會,沒有時間來搞技術,這樣下去,我只能憑基礎工程和力學知識來領導技術……
飛機設計是徐舜壽一生摯愛的事業。他的追求是設計飛機,而且是設計中國人自己的飛機。
1949年以后,徐舜壽走南闖北,僅大的調動就有五六次。1961年徐舜壽調到601所任技術副所長。1964年的一天,徐舜壽對妻子說,他將調到西安附近的一個研究所。宋蜀碧略微有點吃驚,新機試制即將開始,為什么這時候調動呢?她問他,這時候你愿意調走嗎?回答是:“只要是搞飛機,到哪兒都行!”
為了設計出中國自己的飛機,徐舜壽不僅樂意克服所有生活上的困難,還堅守實事求是的精神,勇于直言。
1958年8月,在航空工業局討論飛機設計發展規劃會議上,受“左傾”思想的影響,有人提出馬上動手設計馬赫數為1.8、升限為20千米的超音速戰斗機。徐舜壽直言不諱地指出,我國還不具備研制這一級飛機的條件:在氣動力方面,國內還沒有跨、超音速風洞;在材料上還沒有高強度材料和耐熱合金;在結構設計上還不具備用電子計算機進行應力分析的條件;在工藝上還不會作整體壁板和蜂窩結構;現有的液壓泵,工作壓力僅為130個大氣壓等。他特別反對“不要超音速風洞也能設計超音速飛機”的意見。徐舜壽以求實的精神竭力勸阻無效后,又極力勸諫領導創造條件把事情辦得好一些。在他的規劃下,在沈陽建造了我國第一座跨、超音速風洞;為設計室配置了蘇聯MПT—9模擬計算機和103數字計算機。后來,上級又把飛機的速度提高到馬赫數為2.5、高度為25千米。終因技術水平和設計條件差距太大,只好半途下馬。民航總局副局長管德在《深切的懷念》一文中指出:在研制超音速戰斗機的過程中,徐舜壽“對于毫無根據地提高設計指標,加快研制進度;對于在設計中需要進行大量科學試驗才能解決的課題,盲目地拿到大會上動員科技人員‘搶關鍵’;對于任意廢除設計中的規章制度和簡化設計圖紙之類的做法,都明確表示過不同意見”,卻沒有引起領導的足夠重視。在反“右傾”檢查時,徐舜壽仍然堅持認為:“搞設計必須有科學程序,前后銜接,逐次接近”。他的這些觀點,都已被證明是完全正確的。
1968年1月6日,徐舜壽在“文革”中被迫害致死。時年51歲。1978年7月10日,他的追悼會和骨灰安放儀式在陜西603所舉行。如今,在徐舜壽學業的起點,清華大學航空航天學院,有一座徐舜壽漢白玉全身塑像。在他人生的終點,陜西閻良603所,有一座徐舜壽銅質半身塑像。
徐舜壽的功績是一代航空人奉獻精神的豐碑;徐舜壽的科研設計思想,哺育了我國第一代飛機設計隊伍,確立了他在中國飛機設計事業中一代宗師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