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借用了你的手

王慶才

單位里搞慶典，完了去酒店會餐。沈美麗來得遲，剛好我們這桌有空位，她就坐下了。沈美麗穿一條短裙，兩條修長的大腿優雅地擺在桌下，柔和的黑絲朦朧中透著誘惑。沈美麗是單位里的一枝花，加之穿著又時尚、潮流，無論身在何處，都是那么地讓人矚目，何況一桌子人里頭，只她一個女性。這樣一個漂亮的女人和你共餐，你沒有一點想法，那根本不可能。但我怎么也不會想到會出現那種事。我想她不該穿那條短裙，太招人了。

酒過三巡，大家都有了醉意，有人講笑話，是那種帶點顏色的笑話，大家意味深長地笑，望著沈美麗的目光也有些不懷好意。就在這個時候，我的手機響了，掏手機時，沒抓穩，掉到桌下去了。我俯身去拾，就看到了那齷齪的一幕。是黑暗中伸出的一只手臂，那只手就像一只夜行的蝙蝠，棲息在了沈美麗的大腿上。

桌下暗淡的光線讓我無法辨認那只手屬于誰。就在我驚愣的那一刻，沈美麗猛然就站起了身。我抬起頭，面對的卻是沈美麗咄咄逼人的目光。

我說你干嘛這樣望著我？我想沈美麗一定誤會了。

沈美麗怪異的舉止讓大家也感到詫異，我想至少還有一個人比我更了解真相，可看所有的人表情都顯得很無辜。

沈美麗仍然目不轉睛望著我。

我說，你啥意思？

我不否認沈美麗的大腿很美，這之前自己那不安分的目光還在那性感的大腿上多次停留，但并沒有什么下流意識，我就是覺得她的大腿很美，美得挺秀、雅致。在我看來，那就是一件精美的藝術品，這使我的目光一度變得有些曖昧。沈美麗顯然對我的目光也是有所察覺的，為此她還下意識地扽了扽裙角。可這能說明什么呢？她就認定了是我。

沈美麗不依不饒，眼睛依然一眨不眨地望著我，這讓我有些面紅耳赤。

我說，不是我……我拾手機……看到那只手……因為緊張我有些語無倫次。我想得到大家的同情，但大家表現出來的卻是不解和困惑。我看到經理投來審視的、不信任的目光，那目光讓我感到一陣心虛。

沈美麗沒有做任何解釋，只是狠狠地剜了我一眼便離席而去了，大家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么事，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了，最后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那一刻，我真是無地自容??！

第二天早晨，我一進辦公室，就感到氣氛有些不對，大家看我的目光有些特別，這真讓我無奈而又氣憤。我想，沒誰愿意背上一個品行不端的罵名。

我問老趙，我是那樣的人嗎？老趙哼哼唧唧，說，你對沈美麗做了什么？我說我能做什么？我會對她做什么？老趙說，這我哪知道！他居然也懷疑我。記得有一次，單位有一位女同志丟了一枚戒指，懷疑是老趙拾去了，當時老趙有口難辯，是我挺身而出為他做的證！現在他這樣對我，顯然是過河拆橋。

我問小張，他應該了解我，我是什么樣的人他最清楚。小張說，我清楚什么？我就清楚沈美麗不會無故沖你發火！話說得好啊，忘恩負義的家伙，年前他要買車，缺兩萬塊錢，是我幫了他，而他卻用這種態度回報我。

我問王偉怎么看？王偉含糊其辭，王偉說自己什么也沒看見，就看見我鉆到桌下去了。他說得輕描淡寫，但語言卻最具殺傷力。

我還想問其他人，可一個個都躲著我。

……

我覺得無論如何也得同沈美麗談一談，把事情澄清，我可不想替人背黑鍋。

我去沈美麗辦公室，看到我她沒什么表情，似乎還在為昨天的事耿耿于懷。她要我向她道歉。她說，你道歉，你向我道歉！我當然得拒絕。我說，你真以為是我？她很不悅，說，你還想抵賴？我告訴她我不是想抵賴，是要澄清事實。她根本不聽，還堅持讓我道歉。她用那樣一種目光看我，她的目光讓我感覺到自己挺卑鄙的。

為了洗清自己，我想我應該把那個可恥的家伙揪出來。我腦子里閃出了當時在場的幾個人，不知誰的嫌疑大：老趙？不像。老趙憨厚老實，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來。是小張？小張雖然有些小聰明，但卻為人誠實，從不招惹女人，應該不會。我又想到了王偉，王偉這人雖然有些虛偽、自私，但并沒什么壞心。難道是陳建功？陳建功就是有些自以為是，但作風卻很正派，他會摸沈美麗的大腿？不大可能。還有經理，經理盡管表現得有些認真，甚至是苛刻，但還算正直。一桌人我都想到了，一開始覺得都有嫌疑，可最后又都排出了。就在我一籌莫展的時候，忽然想起一個細節，那個摸了沈美麗大腿的手比較特別，那只手除了纖弱，手背上好像還有顆不太明顯的黑痣。這一發現讓我興奮不已，我開始留意別人的手。老趙、小張、王偉、陳建功……看這些人的手很容易，他們的手天天在我眼皮底下晃。我觀察了所有人的手，都沒有黑痣，最后就剩下經理了。我去了經理辦公室，我掏出煙來請他吸，這明顯是個陰謀，可經理并沒有接我遞過去的煙。我知道，現在有素質的男人大多已經不吸煙了。我和經理隔著辦公桌說著話，我不止一次提到了手，我說，通過人的手，可以洞悉一個人的健康情況。他好像對我的話題并不感興趣，他的兩只手始終沒有拿到桌面上來。直到我離開，都沒能看到他的手。

第二天我拿了一份材料，這一次他不得不動手翻閱。但讓我想不到的是，經理的手背上原本該有黑痣的地方竟貼了一塊膏藥。

經理見我一直盯著他的手看，說，不小心崴了，傷了關節。

在我看來，他這是做賊心虛，是掩耳盜鈴，是欲蓋彌彰。我告訴經理，一貼膏藥未必會對損傷的關節起作用，沒準會適得其反。我的意思很明確，但經理并沒有要揭掉膏藥的意思。看來我只有耐心等待了，不相信那塊膏藥他永遠不揭，不相信一塊膏藥能把黑痣沾掉？

我苦苦等待了一個星期，經理手上的膏藥終于揭掉了。那天早晨我和經理差不多是同時走進寫字樓的，經理的手就在我的面前輕輕甩動著，但我沒能見到那塊令我討厭的膏藥。這讓我無端的有些激動。我說，經理，你的手好了？我真摯的表情讓經理深受感動，他說，好了！還伸出手來讓我看，他的一只白白胖胖的手完好如初。我看到了那顆隱藏的黑痣，或者說是一個丑陋的污點，我眼中的興奮還沒有來得及完全舒展，就僵住了，我當時驚愕的樣子可想而知。因為那顆黑痣并不在經理的手背上，而是在我自己的手上。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怎么可能……他會移花接木……這分明是嫁禍于人……待那顆黑痣在我的眼中真實地落定，我不由渾身一陣戰栗，我想起來了，那顆黑痣原本就長在我的手上，從出生那日起就一直陪伴我到現在，按說我對它是再熟悉不過了，而我卻熟視無睹，甚至把它遺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