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納斯達克”跌下神壇中國產權市場“定力”可嘉

□ 本刊記者羅薇

“中國納斯達克”跌下神壇中國產權市場“定力”可嘉

□ 本刊記者羅薇

編者按：一場轟轟烈烈的“中國納斯達克”神話在人們還來不及從其橫空出世的錯愕中反應過來就猝然倒地，這一事件讓中國多層次資本市場體系的參與者和關注者心情復雜。近日，就該事件的前因后果，《產權導刊》雜志與新浪網產權交易頻道深入本次事件的風暴眼，希望能為業界盡量還原這一事件真實的一面。

12月21日，曾經熱鬧異常的河南省技術產權交易所分外清冷。就在這一天，該交易所發布《河南省工信廳關于區域性（河南）中小企業產權市場恢復運作的公告》，明確暫停一個月的國家區域性（河南）中小企業產權交易市場將于次日重新開盤，但其交易規則已發生根本性的變化。“新規則完全是產權交易市場的交易規則，完全顛覆了原有的交易規則中股權拆細和連續交易的方式，這等于宣告了這個號稱為‘中國納斯達克’的市場的徹底夭折”，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業內人士對記者指出。

政府給力

2009年10月21日，工信部出臺《關于開展區域性中小企業產權交易市場試點工作的通知》，正是這個《通知》讓成立以來一直比較沉寂的河南省技術產權交易所看到了希望。這家成立于2002年的技術產權交易平臺由河南省科技廳批準成立，掛靠省科技廳，2004年遭遇困境變身為民營資本為主的股份制公司，直到目前尚未取得國資監管部門批準的從事任何國有產權交易的資質。

2010年4月19日，河南省政府正式下文成立“區域性中小企業產權交易市場試點單位工作指導委員會”，其中河南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李克為主任，副省長史濟春為副主任，成員涵蓋了河南省的25個廳級單位主要領導。“力度之大、規格之高”被業界認為這個市場將是河南省政府重點打造、全力推進的一項重要工作，到7月6日，隨著工信部《關于河南省中小企業產權交易市場試點工作實施方案的復函》的正式下發，這個被宣傳為“中國納斯達克”、“中原納斯達克”的市場步入籌備的快車道。建設銀行、中國銀行、農業銀行和中信銀行分別與交易所簽約，承諾向掛牌企業提供股權質押貸款資金累計達1800億元，同時這四家銀行的網點及其交易網絡將實現全國代理和同步結算。

河南省技術產權交易所董事長陳有亭的講話顯示出了他們的宏大理想：“試點工作在我們河南先行先試，讓一個極其重大的機遇來到我們面前......試點工作在河南推進的同時，還將向中部其他省份及浙江、山東推廣......穩步推進標準化和連續交易......我們會員單位已達489家......擬籌建的營業部共有120家。”

尷尬落幕

這個市場的開盤，不僅吸引了眾多投資者，也沖擊著包括從業者和股民在內的整個中國資本市場：“中國的納斯達克就這樣誕生了？”“怎么證監會連個通告也沒發？”“怎么不叫證券交易所而叫產權交易市場？”

難怪有這些問號，這個市場的交易規則跟滬深證券市場太像了，幾乎如出一轍。記者拿到的該市場一家名為“河南融金中小企業產權交易有限公司”的綜合交易商的宣傳資料上也明確指出，“產（股）權交易類似于A股市場的股票交易，交易規則基本相同。”

市場開盤前期的強勢宣傳以及市場具備的強大吸引力，讓開盤當日的場面的確很火爆。當天9時剛過，首批掛牌企業開始集合競價，掛牌企業的首筆成交價格隨即不斷變化，1倍、2倍、3倍、4倍！9點半之后交易開始，掛牌的41家企業全部以高于2元的價格首筆成交，而此后的價格狂飆更加驚心動魄，盤中各股漲幅大多超過100%，甚至200%、300%，靈寶金業更是以1149%的漲幅“驚艷全場”。一位投資者對記者回憶當時的感受直呼“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當時的場面，再次重溫了20年前上交所開盤的激動時刻”。

不過開盤的激動并沒有延續太久，之后幾天的交易情況與開盤首日相比少了些許瘋狂，交易額逐日大幅下降。上市企業盤子太小容易被機構操縱股價、流動性風險過大、信息披露不完整、格式不統一等問題開始顯現，開盤僅幾天之內，已經發生兩起異常交易行為。而更大的風險還在于政策風險和法律風險。《公司法》規定，發起設立股份公司股東不能超過200人。同時，《證券法》規定，發行股票后股東累計超過200人或者不超過200人但向不特定對象發行的，為公開發行，未報經證監會核準擅自發行的，屬于非法發行股票。“按照河南省技術產權交易所的交易規則，自然人投資者均可開戶買賣在該所掛牌的產（股）權，這意味著超過200人幾乎是肯定的，一旦進入市場交易，股東超過法定人數如何處理？如何登記？這些都是不得不面對的問題”，業內人士指出。

事實證明，正是這一市場存在的政策風險和法律風險讓其在開盤六個交易日之后戛然而止，11月22日，河南省工信廳出臺暫停交易公告，停盤期限為一個月。“據說是證監會給國務院寫了報告，指出了這個市場存在的種種問題，國務院隨即成立了由證監會牽頭的調查組，進駐河南調查此事”，上述業內人士說，“證監會就是抓住這個市場以產權市場之名，行證券交易之實的問題，認為這一市場涉嫌非法證券交易”。

河南省工信廳中小企業局局長王永連則告訴記者，在市場開盤之前，工信部與證監會有過溝通，“只是我們對證監會的有關規定理解上有偏差。我們認為作為區域性中小企業產權市場的試點，首先是落實《國務院關于進一步促進中小企業發展的若干意見》，有效緩解中小企業融資難問題，其次是這個市場交易的是‘產（股）權’，而不是股票，所以不應該受到《證券法》的限制，但證監會始終認為交易的就是股票，最后也沒達成一致意見”。

一位證券市場從業人士對記者指出，“交易規則和軟硬件等設計均與證券市場高度相似，幾乎沒有差別，硬生生的制造出一個‘產（股）權’的概念根本經不起推敲。”他認為這個市場存在的問題是成體系化的。首先是作為證券交易脫離了證監會的監管體系之外，其次是違反了《公司法》、《證券法》以及國家出臺的關于產權交易市場的相關法律法規，第三是所謂的綜合類會員扮演的是保薦機構和券商的角色，但僅僅是通過交易所的認證即可上崗，這會引發很多風險，比如交易會員對交易規則的認同度和遵從度，在證券市場，券商是必須通過證監會嚴格審核的，僅有交易所認同幾乎是不可想象的。“從今年7月份拿到實施方案的確認函到首批企業上市僅有4個月的時間，有的企業甚至完成股份制改造僅有一兩個月，要知道在證券市場上市僅上市培育就要至少一年的時間，這樣倉促掛牌的企業肯定會有很多不規范的地方，會隱含多種問題。很多媒體將其譽為體現高效率的‘河南速度’，這是很危險的。做證券交易不是做快餐，不是工業化生產。另外，這和他們自詡的中國納斯達克也名不副實，納斯達克的交易商是全美經紀商協會的會員，是個有著嚴格的規范制度的自律性組織，并且經過證監等相關部門的審核。把自己稱為中國的納斯達克未免有混淆視聽之嫌，對掛牌企業和投資者等關聯方也是很不負責任的。”

池魚之憂

市場的戛然而止，最擔心的正是付出成本的市場關聯方。首批共掛牌41家企業，總資產1億內的企業掛牌總費用在300萬到600萬之間；開盤以來共有2.2萬多人開戶，參與買賣的投資者在3000人左右；中介機構在人員招聘、軟硬件建設方面的投資也較大。

按照河南技術產權交易所網站12月21日發布的《區域性(河南)產權交易市場各關聯方處置公告》，掛牌企業除因企業掛牌產生的中介費用，其余費用將由交易所返還，省政府還將對掛牌企業予以重點上市后備企業、發行集合債權等政策支持，各類會員機構將由交易所退還會費。《關于自然人投資者股權收購公告》則明確，自然人投資者可選擇將手中的股權以成本價由政府收購。

“這一市場帶給相關關聯方的損失可能是直接的、短期的，但帶給中國產權市場的影響不僅有直接的和間接的，還有可能是長期的”，一位同樣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產權市場人士憂慮地說。

“由于河南技術產權交易所和區域性（河南）中小企業產權市場的名稱中都有‘產權’二字，就把產權市場的概念給攪亂了，讓公眾甚至有關部門對產權市場產生了誤解，”一家外地產權市場人士對記者說，“這個市場搞得如此熱鬧，但河南省沒有一家產權交易機構參與其中，足以說明他們對政策界限掌握得非常到位。工信部共確定了5家區域性中小企業產權交易市場，但另外4家始終沒有動作，為什么？因為這4家都是國資委認定的國有性質的產權交易機構，都不會越過紅線一步的。嚴格執行國家的相關規定是中國產權市場始終遵循的共同理念。”另一位產權業界人士指出，“其實產權市場一直都在致力于為中小企業投融資服務，當初工信部出臺這樣一批試點，當然會對這些機構的中小企業投融資業務有一定促進作用，但決不會在規則上有大的改變。即便現在擱置下來也不會受太大影響，以前怎么做的以后還會怎么做。”

反思多多

反思之一：民營資本是否適合做產權交易平臺？

作為區域性中小企業產權交易市場試點承載機構——河南技術產權交易所是民營企業性質。從法律法規的角度講，對于民營資本介入產權交易并沒有明確限制，只要符合公司成立的相關條件就可以在工商部門注冊為公司制的產權交易所，但由于缺乏法律規范和民營資本的逐利性，在公信力等方面存在疑問。而民營機構不能介入國有產權交易則是明確的。

其實，產權市場早已經介入了非上市公司股權交易，希望能在幫助中小企業解決融資難的問題上做出自己的貢獻。

2008年底，天津股權交易所成立，它的做市商制度和“小額、多次、快速、低成本”的融資模式讓其成為目前國內最成功的非上市非公眾公司股權交易平臺。截止目前，該交易所掛牌企業61家，在各地建立分市場6個，共為企業融資超過20億元，其中直接股權私募融資超過15億。浙江、上海、廣州、湖南等都相繼設立了非上市企業股權綜合服務專業機構。但這些機構都始終未越“雷池”一步。

“從目前看來，天津股權交易所具備一定優勢，一是其發展比較穩健，交易制度和規則經過兩年的實踐已經比較成熟；二是市場已經頗具規模，為企業融資的實際效果不錯，吸引了地方政府和多家融資企業的參與。”一位業內資深人士對記者說。

反思之二：政府的公信力何在？

上交所、深交所都是直屬證監會管理的交易市場，既然區域性（河南）中小企業產權市場是中國的“納斯達克”，理所當然應在證監會的監管之下。省政府組成的區域性中小企業產權交易市場試點單位工作指導委員會，包括了所有相關職能部門，偏偏沒有河南省證監局。我們只能理解為是有關組織者缺乏相關知識，但還是難抹去“有意為之”的嫌疑。作為地方政府，與中央保持一致應是天職，絕不能自行其是。

反思之三：職能部門互相矛盾？

工信部無疑在整個事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其初衷是好的，通過試點探索促進中小企業投融資的新路，但顯然低估了這一問題即將造成的影響。這多少說明了政府相關部門在跨多種行業多種知識的實際操作中的專業能力還有所欠缺，還說明政府各職能部門間缺乏正常溝通。老百姓會想，為什么一家政府部門出臺的政策會受到另一家政府部門的打壓？我們還能相信這些紅頭文件嗎？

作為中國證券市場監管者的證監會，對造出如此大聲勢的這個市場事前一點都不了解？如果解決在萌芽之中，還會造成如此大的震動嗎？還會有這么多棘手的善后工作嗎？老百姓的錢還會被這么“玩”一把嗎？

反思之四：融資難應該怎樣突破？

融資難是中小企業發展的瓶頸，多年來難以解決。工信部和河南省政府的大膽嘗試雖然錯了，但愿望良好，為企業排憂解難的決心是令人欽佩的。兩年前國務院就已做出建設場外交易市場的決定，證監會應該加快這一步伐。但場外市場地域性強、涉及企業多，且在場外市場掛牌的企業大多處于發展初期，會給市場監管工作帶來很大挑戰，必須借助各地政府的力量。產權市場已經在操作股權交易中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儲備了專門人才，掌握了優質資源，證監會何不充分利用這些優勢，給以指導，最終建設成為證監會統一監管下的全國性非上市股權交易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