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基本案情
2010年5月28日、6月15日,犯罪嫌疑人楊某編造謊言,以承包工程急需用錢為名,并承諾支付高額利息為誘餌,兩次騙得被害人馬某現金270000元,全部揮霍。另查明其還在2010年4月至7月期間以給自己辦理工作、給親戚還錢、幫妻子歸還公款、交納購房款等事項急需用錢為由,以承諾高額回報為誘餌,采用同樣手段八次騙得其他四名被害人現金426400元,共計騙得696400元。楊某將其中的大部分用于賭博而輸掉,其余款項被其揮霍一空。期間多名被害人曾向楊某數次索要被騙款項未果,楊某亦外出躲藏。2010年9月1日,楊某因被7名被害人索要被騙款而圍在家中,即向當地公安機關經偵部門打電話稱:因其欠他人200萬元(經查證屬實696400元)款,被債主圍堵在家中,要求出警解救。該隊答復讓其撥打“110”求救。“110”接報后指定某派出所出警解救。該所民警趕赴現場,經了解楊某的十次詐騙五人的全部犯罪事實,該所認為根據所獲情況該案應由經偵部門管轄。遂將案件移交經偵隊,案件告破。
二、分歧意見
該案在事實認定和證據確實充分方面,公、檢、法三機關均無異議,只是對楊某的自首情節能否成立存在分歧意見。
第一種意見認為,本案中楊某的行為根本就不具備自動投案的法定構成要件。其之所以能到案接受偵查,并非是因為其真誠悔罪,自愿接受法律懲處,而自動將自己絕對的無條件的交由司法機關或相關機關控制。而是在被七名被害人將其圍堵家中,其為脫身,才向公安機關經偵支隊電話要求解救。雖然楊某到案之后即如實供述了自己的詐騙犯罪事實,但綜合全案而言,其到案明顯具有被動性,屬于被被害人包圍、堵截后因走投無路,為了脫身,才向公安機關電話求救,在公安機關掌控之后才交代了自己的罪行,按照實際情況只能認定為坦白,根本不是因為要主動交代自己犯罪而向公安機關電話投案,因而不能認定為自首。
第二種意見認為,楊某雖然因為被被害人圍堵在家,為脫身后才被動向公安機關電話報警,但其并未首先向“110”或當地派出所打電話求救,而是直接向公安機關的經偵部門打電話,說明其有自動投案的主觀想法,具備自動投案的要件;其次當公安人員到場后,當時其犯罪事實并未被公安機關掌握,其主動交代了自己詐騙的犯罪事實,亦具備如實供述的要件。因而自首成立。
三、評析意見
根據案情,筆者同意第一種意見。準確認定楊某的行為是否構成自首,需要把握自首的構成要件。依據現行刑法之規定,一般自首的構成要件是“自動投案”和“如實供述自己罪行”,下面分別述之。
(一)對“自動投案”的理解與把握
自動投案是指犯罪分子犯罪以后歸案以前,主動向有關機關或者人員投案,承認自己實施了犯罪。并自愿置于所投機關或者人員的控制之下。我們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把握此要件:
1、在意志上,犯罪分子必須是自愿歸案。至于自動投案的動機是多樣的,可能是出于真誠悔悟,可能是出于對法律畏懼,可能是親友規勸等等。究竟是何種動機,不影響自首的認定。
2、在形式上,自動投案沒有什么限制。犯罪分子可以親自投案,可以委托他人代為投案,也可以先以信件投案等。
3、在時間上,自動投案是在犯罪發生以后犯罪分子歸案之前。這可能是犯罪事實和犯罪分子被司法機關發覺之前;可能是犯罪事實已經被司法機關發現,但犯罪分子尚未被發現;可能是犯罪分子正在通緝、追捕過程中;也可能是是犯罪分子在前往投案的途中等。
(二)對“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的理解與把握
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是指犯罪販子按照實際情況實事求是地供述自己的罪行,使得追究犯罪人刑事責任的訴訟程序得以順利進行,這是自首的本質特征。我們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把握此要件:
1、犯罪分子所供述的必須是犯罪的事實,而不是一般的違法行為或者不道德行為。
2、犯罪分子所供述的必須是自己的罪行,而不是他人的罪行。根據司法解釋,犯有數罪的犯罪嫌疑人僅如實供述所犯數罪中的部分犯罪的,只對如實供述部分犯罪的行為認定為自首。共同犯罪案件中的犯罪嫌疑人,除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外,還應當供述所知的同案犯的罪行。主犯則應當供述所知的其他同案犯的共同犯罪事實,才能認定為自首。如果犯罪分子所供述的是他人的罪行,可能構成立功,但不成立自首。
3、犯罪分子所做的供述必須是真實,而不能歪曲事實、隱瞞真相。根據《關于處理自首和立功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如果犯罪嫌疑人自動投案并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后又翻供的,不能認定為自首,但在一審判決前又能如實供述的,則仍視為自首。
構成一般自首,必須同時具備上述兩個條件。楊某案中,楊某的行為不具備自動投案的目的。根據案情,楊某屬于被被害人圍堵,為急于脫身,才向公安機關打的電話,其打電話的初衷是報警,而非投案,至于其首先選擇向經偵部門打電話亦不能改變其報警的性質,其行為屬于被被害人圍堵期間的被動報警,尚不具備自首關于自動投案的要件要求。
楊某亦非因形跡可疑被盤問后的主動交代罪行。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處理自首和立功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規定:“罪行尚未被發覺,僅因形跡可疑,被有關組織或者司法機關盤問,教育后,主動交代自己罪行的。應視為自動投案。”正確理解該解釋,首先要區分犯罪嫌疑人與形跡可疑人。形跡可疑人之形跡可以與待偵破案件毫無關系(沒有待偵破的案件也可以因形跡可疑而盤問),如派出所聯防隊僅因對象攜帶兇器而盤問,也可與待偵破案件似有相連疑點而盤問,如待偵破案件的罪犯右眉有疤痕,形跡可疑人正是在案發地附近出現的右眉有疤痕者,但是,形跡可疑人的疑點作為證據是無法證明形跡可疑人就是犯罪人的。或者說,形跡可疑人沒有犯罪證據,僅有一般證據。而犯罪嫌疑人具有證據,盡管證據不一定充分完整。形跡可疑人不是立案對象,而犯罪嫌疑人是立案對象。對形跡可疑人可以盤問,疏忽不盤問不是失職,而對犯罪嫌疑人必須立案、訊問,不立案、不訊問是失職。對形跡可疑人一般臨時起意問問,盤問主體可以是司法機關,也可以是其他機關,而犯罪嫌疑人一般經傳喚或拘留逮捕而來,傳喚或傳喚主體只能是司法機關。楊某案中,在楊某報警后,公安人員趕到現場時,必然會對其被圍的原因進行調查,此行為并非盤問。而當公安機關初步掌握了楊某存在詐騙的犯罪嫌疑后,及時移交經偵部門偵查,屬于公安機關依照職務發現的犯罪線索,根本不是僅因形跡可疑的盤問。
綜上所述,楊某的行為在主觀上和客觀上均不具備“自動投案”的法定自首要件。最后,再判斷一下楊某向民警的說明是否屬于“如實供述自己罪行”。“如實供述”是指實事求是地、客觀地將自己的犯罪事實予以陳述。“罪行”,即犯罪事實,是指客觀存在的犯罪的一切實際情況的總和,包括犯罪的全部活動及其結果。就此來看,法律規定所用術語要求犯罪嫌疑人對自己的行為有所認識,也即是犯罪嫌疑人已經知道自己的行為是犯罪行為。而楊某案中,楊某從根本上就沒有認識到自己的行為是犯罪,當成一般的欠款糾紛,才出現了主動報案的情況。故,此時的“說明”不能等同于“如實供述自己罪行”。實際上,思考這個問題也不能斷章取義,在前提條件“自動投案”不成立的情況下,認定“如實供述自己罪行”就不存基礎,而筆者在此提出以供同仁批評指教。
統觀全案,結合理論分析,楊某案中,楊某的行為既不具備“自動投案”的法定自首要件,也失去了“如實供述自己罪行”的前提基礎。實際上也不能按照“如實供述自己罪行”來理解。故此,楊某的自首因不符合法定條件而不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