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開國企改制中利用“低價承包”方式侵占國有資產的面紗

　　核心提示：王美忠、何偉峰共同貪污案是紹興市人民檢察院重建以來所查處的涉案金額最大的一起職務犯罪案，其涉及到土地建設工程承包、國有企業改制，方方面面關系相當廣泛復雜，辦案風險和難度系數較大，具體偵查過程中的細節十分繁雜，然而紹興市檢察干警迎難而上，克服重重困難，合理運用風險決策，靈活運用偵查謀略，沉穩應對各種復雜關系，最終將貪污犯罪分子繩之以法。其中積累的辦案經驗與謀略值得我們研究、學習。
　　
　　王美忠、何偉峰共同貪污一案，系2008年我院查處王美忠在1999年任職上三高速新昌段指控部兼副總指揮期間，與其弟王維忠共同受賄案中發現的。當時因同謀犯罪嫌疑人何偉峰潛逃，所以王美忠受賄案先行偵查終結，并移送起訴，王因受賄犯罪被判處有期徒刑6年6個月。2010年3月。我院在公安機關的協助下成功抓獲犯罪嫌疑人何偉峰，4月，已服刑2年的王美忠因共同貪污犯罪被再次立案偵查。2010年10月，王、何共同貪污案偵查終結，并查明王、何共同貪污國有資產1041萬元。2010年12月，紹興市中院判處王美忠貪污罪有期徒刑14年6個月，與前犯受賄罪所判有期徒刑6年6個月并罰，共執行有期徒刑18年；判處何偉峰判處有期徒刑10年6個月。所有贓款被追回。一審宣判后，王美忠、何偉峰都服判未上訴。判決生效。
　　本案是我市檢察機關重建以來所查處的涉案金額最大的一起職務犯罪案，而且贓款全部追回，為國家挽回特大經濟損失，在當地產生巨大社會影響，收到了良好的法律效果與社會效果。同時，本案作案手段十分隱密，是乘國有企業改制之機，利用“低價承包”方式為侵占國有資產披上“形式合法”的外衣，給偵查突破造成較大障礙。但是辦案人員迎難而上，克服重重困難，合理運用風險決策，靈活運用偵查謀略，沉穩應對各種復雜關系，最終將貪污犯罪分子繩之以法。
　　
　　一、立足初查，擱置爭議，合理運用風險決策
　　
　　2008年－2010年，針對王美忠受賄犯罪偵查中所發現的線索，我們對王所在國有公司轉制過程中的涉嫌貪污案進行了全面深入的初查。初查中，調取了與新昌交通實業公司改制前投資房地產相關的書證材料，具體包括國有土地使用權出讓合同、工程設計合同、商鋪平面圖、合作協議、記帳憑證、財務憑證、會議記錄、經營承包協議、項目進展情況、聯建協議、房產登記資料、資產清查、資金核實表、財產損失核銷申報審批匯總表、改制前的審計報告等。通過對初查情況的梳理分析，案件基本輪廓比較清楚：
　　2001年底至2002年初，七星新區管委會下屬的交通實業公司以1360萬元的價格拍得該縣南明路6-1地塊，用于開發房地產項目。并與浙江省石化實業開發公司聯系合作開發該地塊。此后，交通實業公司、省石化公司及省石化公司老總的朋友林某3方簽訂了合作協議，按“店中店”商鋪設計開發該項目，約定按土地款確定3方投資金額，收益按投資比例分成，并成立了名都商廈項目部。交通實業公司出資460萬元，何偉峰個人出資170萬元。登記在林某名下。2002年1月，名都商廈項目部陸續接受購房者預訂。“店中店”商鋪預售形勢良好。同年3月，何偉峰個人低價“承包”方式，承包了交通實業公司名下的名都商廈項目(此前，另兩個投資人省石化公司和林某在何、王的協商下，分紅后退出名都商廈項目)。同年3月7日，王美忠授意七星新區管委會的一名黨組成員在經營承包協議書上簽字。2003年11月。交通實業公司改制時。何偉峰所承包的名都商廈項目未納入公司清產核資及審計范圍。這部分資產達656萬余元。
　　初查結果表明。王美忠與其妻弟何偉峰存在相互勾結、侵占國有資產的重大貪污犯罪嫌疑，但是在是否立即以貪污罪立案偵查問題上，偵查人員之間存在一些爭議。爭議的焦點在于：何偉峰的個人承包名都商廈項目，經過管委會集體研究決定，又簽訂了承包協議，是貪污犯罪還是合法民事行為呢?房地產投資是存在不確定的風險行為，何在公司建設項目承包時是否形成現有利益，還是預期利益?王美忠作為公司老總，事實上導致國有公司改制過程中巨額資產流失，其行為是預謀還是瀆職呢?等等這些爭議一度使反貪局陷入重重困惑。最終，院領導在反復研究論證初查材料后認為：本案存在巨額國有資產流失已經是事實，并有重大犯罪嫌疑，至于案件的具體定性必須將關鍵人物何偉峰逮捕歸案后再作決斷。同時，必須查清何偉峰承包名都商廈工程的前因后果。從總體上看，王、何共同貪污犯罪行為主要分為兩個階段，即低價承包行為和隱匿資產不申報行為。前者是犯罪行為的準備階段，是前提，后者是犯罪行為的完成階段，是必然結果，兩者相互依存。只有查證其“低價承包”屬于惡意的非法行為，隱匿資產行為才能成立，如果其前面承包行為是合法的，那么就無所謂隱匿資產。在充分論證的基礎上，院領導果斷作出決策：擱置爭議，立案偵查。根據院領導指示。偵查人員迅速展開艱難的抓捕行動。
　　啟迪之一：反貪偵查是一個高風險的工作。風險決策極為重要，并且被廣泛運用。風險決策存在行為難度性和結果不確定性。在使用風險決策時，首先要深入把握案件。風險決策是科學決策。不是盲目決策、意氣決策，決策時要將已知的案件基本情況進行整合和歸納，用嚴整的邏輯思維加以分析，以此作為決策的依據，從而其“風險”的程度消化或者降至最低。其次要從嚴進行風險決策。偵查活動有其客觀規律性。每個偵查階段所做出的決策要牢牢立足于偵查實際。在現有法律框架下。是否立案、是否采取以及采取何種強制措施等都有明確標準，我們要在這些標準的指引下綜合案件實際情況進行決策。本案是風險決策的成功典范，其立案決策建立在長達近2年的初查基礎上，基礎夯實，有備無患。古人曰：“不打無準備之仗”，這是永恒的道理。
　　
　　二、察微析疑，巧用技偵，抓捕“關鍵”同謀共犯
　　
　　何偉峰是本案的關鍵人物。他身為交通實業公司的總經理助理，王美忠的妻舅，在本案中扮演了直接策劃人和經手人的角色。因此，首先必須抓捕何偉峰歸案。然而，抓捕何偉峰不是容易的事。何偉峰在商場滾爬急多年，社會關系復雜，社會經驗豐富，具備一定反偵查能力。他在2008年王美忠受賄案發時潛逃。潛逃后，其原有的車輛、通訊、身份證、銀行關系等都停止使用。我們對何偉峰的搜索一直沒有間斷。但是沒有實質性的進展，直至王美忠入獄服刑，何還是沒有歸案。
　　雖然多次抓捕失敗，但是辦案人員沒有氣餒，堅信何不可能就此人間蒸發，只是他在暗處，我們在明處。在潛逃期間，他一定與家屬有聯系，說不定還潛回新昌。據此，辦案人員改變策略，從其家屬人手，運用迂回戰術，通過“電話比對”方法進行排查，以便捕捉何的動向。首先調取何偉峰老婆、父母的通信資料，尤其是對其家屬利用通信工具對外聯系的通話記錄進行逐一排查，包括通話時間、對方號碼、主叫被叫、通話時長、雙方通話所在地、計費等。通過長達半年的比對和排查，最后篩選鎖定了幾個相對重要的通信號碼，然后請求公安部門協助，對這些可疑號碼重點監控與跟蹤，同時對高速路口、車站、碼頭等場所布控。
　　工夫不負有心人。2010年3月的一天，監控顯示，在湖州市某一個高速路口，可疑目標出現了。我們鎖定的重點手機號碼(流動號碼)正在車輛副駕駛室內使用，打電話的人與何十分相似。監控顯示屏清晰地顯示了車牌號，可疑車輛正向杭州方向開來。機不可失，我們立即出警，悄悄地前往何的住所蹲點守候。在監控指引下，蹲點人員如愿地將何抓捕。何偉峰看到辦案人員突然出現在其面前時，驚愕不已，并氣喘地說：“沒想到!沒想到!”何偉峰被抓捕歸案，王、何共同貪污案的立案偵查工作立即全面鋪開。
　　啟迪之二：新時期信息科技迅速發展，無疑給抓捕犯罪嫌疑人帶來諸多困難，但是人畢竟是社會中的人，無論多么狡猾的犯罪嫌疑人在特定的領域、特定的時間必將與特定的人發生聯系。在本案中，面對犯罪嫌疑人何偉峰潛逃達近2年之久，偵查部門有限地使用了電話比對、監控等偵查技術，終于將其抓捕。目前偵查技術主要是運用電子監聽、電話監聽、電子監控、秘密拍照或錄像、秘密獲取某些物證、郵件檢查、測謊等秘密或專門技術偵查。相對而言，公安刑事偵查比較多地運用技術偵查。檢察機關在這方面相對落后。偵查技術運用是一把“雙刃劍”。如不能依法科學合理的使用，就有可能造成不良后果。因此，在現有的法律框架內，檢察機關在職務犯罪偵查中適當使用偵查技術是可行的、必要的，但是要注意：一是一般只能適用于案件性質和危害后果嚴重或者疑難、復雜的犯罪案件，如犯罪數額巨大的案件、犯罪嫌疑人潛逃的案件、造成重大損失或造成惡劣社會影響的案件、疑難復雜的窩案、串案等案件：二是必須是在運用其他偵查手段難以突破案件的情況下才能考慮適用偵查技術，不能常態化；三是只能用于犯罪嫌疑人或者與案件有緊密關聯的人或物。其范圍應限制在與偵查目的有關的內容上；四是要嚴格規范審批與使用程序。
　　
　　三、迎難而上，因案施謀，分析尋找審訊“突破口”
　　
　　何偉峰被抓捕歸案，但是后續的審訊突破工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于2008年出逃時對王美忠受賄罪的情況已全部了解，后又多方咨詢律師、研究法律，找人偽造了大量無罪書證，目的是使該案游離于罪與非罪之間。因此，該案審訊工作將是一場硬仗。在院領導的直接指揮下，反貪部門反復研究，對如何審訊突破預先作了比較周密的分工和部署：一是分工配合。以老帶新，分為訊問組、調查組，訊問、查證情況每天對接：二是有效計劃。對于每次調查、訊問，尤其是訊問必須制作訊問提綱，每次訊問時間嚴格控制時間，訊問結束必須集中研討總結。三是注重細節，規范辦案。每次訊問按要求嚴格同步錄音錄像，對如實供述和欺騙謊占都要固定。果不其然，何的對抗情緒十分惡劣，要么瞎編亂造，要么閉口不言。經過九天的訊問，沒有實質性進展。我們從新研究對策，并對何偉峰頑抗的心理重新評估：何是“死腦筋”，個性倔強，自己預先認定的事很難改變，而且對其姐夫王美忠是言聽計從，發案時還多次獲得王美忠及其律師的教授。同時他們在公司改制過程獲得巨額非法收益，一旦如實交待將是人財兩空。在這種情況下，何采取以沉默方式對抗審訊就可以理解了。為此，我們立即改變審訊對策，采取迂回戰術，先集中兵力審訊王美忠。用審訊王的成果作為炮彈攻擊何，將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在以后的幾天，我們重點審訊王美忠，對何采取“冷卻策略”。每天派出辦案新兵程序性地提審，不同他交流，讓他自己去反省，但是要給他一個信號一托的時間愈長他將得到的處罰愈重，以便接下來的“迂回戰術”收到更好的效果。
　　2010年4月9日，正在浙江省第六監獄服刑的工美忠被我院押回接受審訊。王美忠長期擔任縣部門領導，社會閱歷豐富，而且在前受賄案中與我院偵查人員就有較量，比較熟悉檢察辦案的套路。同時，他對低價承包問題一開始就幻想鉆法律漏洞，而且是自己躲在幕后，利用不易泄露的親戚關系作案，既隱藏好自己，又掩人耳目；案發時他已多方活動，制造了許多假證對抗偵查，甚至通過律師、親友已串供，做好了比較充分的反偵查準備。針對這樣一個“老對手”，要順利地審訊突破的確有較大的難度。在前三輪的審訊較量中，我們都派出年輕的偵查新兵上場，但是都無功而返。經過分析，發現一個關鍵原因就是我們審訊人員自身的底氣不足，何偉峰拒不交待的陰影在審訊人員心理揮之不去，從而影響審訊效果。因此，局領導強調，所有上場審訊人員一定要有“何已全部交待犯罪事實”的心理狀態，不失時機的打出以下幾個“炮彈”：一是何潛逃后，多次返回新昌。都在我們的監控之下，之所以現在抓捕主要是看他“表演”一如何造偽證、串供、轉移資產等待非法行為；二是何已全部交待利用公司改制之機“低價承包”謀取巨額利潤的前因后果；三是王的老婆在整個犯罪活動中是重要知情者、參與者，根據具體情況也可以依法抓捕收押；四是根據現有證據材料，王已涉嫌多項罪名，現在我們第二次以貪污罪押回審訊，如果這次不老實配合，以后還可以第三次、第四次以其它剩余罪名押回審訊。五是如前一次一樣，王老實交待可以以自首情節處理(在前受賄犯罪中，王獲得自首處理)。在這種審訊思路下，幾個回合后，王放棄了頑抗態度，如實供述了低價承包及隱匿巨額資產主觀原因和行為經過，并有親筆供詞。
　　有了王的親筆供詞，反過來審訊何偉峰就功到自然成了。我們采取“借力打力”戰術，首先將王配合審訊的作法高度肯定，并將王的供詞在何眼前快速幌了幌，尤其是讓他看清楚王的簽字。何真的以為王已交待，精神立即崩潰。在辦案人員的批評教育下，不到2個小時，他不但承認其與王如何合謀，以低價承包并在改制中隱匿不報的方式，占有本屬于交通實業公司對名都商廈項目的投資權益的犯罪事實，而且交待了與王共同欺騙、隱瞞、占有了交通實業公司開發梅園新村工程中部分國有資產433萬元的犯罪事實。
　　啟迪之三：本案審訊過程中，與犯罪嫌疑人何、王短兵相接的時候，辦案人員見機行事，及時運用了兵法上的“迂回戰術”，收到良好效果。《孫子兵法》中說：“軍事之難事者以迂為直，以患為利。故迂其途，而誘之以利?！币馑际钦f軍事戰爭中最難的是用迂回作直道，變不利為有利。在偵查活動中，偵查人員如果不能用直接的方式去達到目的，那么采用迂回型偵查謀略是比較適宜的。該謀略技巧往往對于偵查初期手中的直接證據不多或者審訊對象正面防守比較強硬的情況下使用效果比較明顯。值得注意的是，偵查謀略的運用需要因案而異，因人而異，因時而異，隨機行事，至于如何捕捉時機。需要辦案人員在長期的偵查實戰中去理會、思考、研究，才能正確地認識和把握。
　　綜上所述，主要是何、王共同貪污案偵查過程中的幾個難點、關鍵點。本案涉及到土地建設工程承包、國有企業改制，方方面面關系相當廣泛復雜，辦案風險和難度系數較大，具體偵查過程中的細節十分繁雜，在此不能一一表述。綜觀全案，還有如下幾個特點：
　　一是領導重視，合理分工，協調推進。市院黨組高度重視本案偵查工作，多次專門聽取案情匯報，并研究討論和制訂案件偵查方案。根據工作實際成立了專案組，使預審、取證、抓捕、追贓等各項工作彼此互動，同步推進。
　　二是辦案人員責任心強，具有吃苦耐勞的奉獻精神。本案初查時間1年多，正式立案偵查6個月，因抓捕和外圍取證的行程總計近萬公里，平均每人加班40多日次，共計詢問證人50多人次，制作筆錄100多份。取回書證300多份，形成案卷材料7卷近千頁。
　　三是統籌協調各種復雜關系，確保案件順利查處。在偵查過程中，得到建設規劃部門、土地評估中心、房產登記部門、國資管理部門、體改辦、審計局、稅務局等30多家相關單位或部門的配合與支持。尤其是公安部門為抓捕、審訊突破工作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同時，市院批捕、起訴等部門有效配合，基層院也提供了人力、車輛、場地等方面的幫助。因此，本案是偵查一體化有效運作的成功范例。
　　四是嚴格規范辦案，提升辦案效果。辦案人員始終堅持依法辦案、規范辦案、文明辦案，并確立“由證到供－由供到人－由人追贓－以贓固證－以證促供”的偵查思路，全程同步錄音錄像、嚴格遵守辦案時效規定、嚴禁不文明不規范的審訊行為，從而保證了辦案質量和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