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律師按條件收費對我國律師風險代理制度的啟示

□ 阮友利

（復旦大學，上海 200438）

英國律師按條件收費對我國律師風險代理制度的啟示

□ 阮友利

（復旦大學，上海 200438）

按條件收費是英國借鑒美國律師采用的按判決金額收費方式而實施的一種將律師收費與其所代理案件結果相聯系的收費方式。這樣的收費方式，增大了普通民眾接近司法的機會，提高了其接受高質量法律服務的可能性，對促進社會弱勢群體的利益保護有著積極的意義。借鑒其成功的經驗，將有助于推動我國律師風險代理制度的完善。

按判決金額收費；按條件收費；風險代理

一、英國律師的按條件收費

按條件收費，是指律師與當事人達成協議，如果代理的案件敗訴，則不收取費用，如果成功，則除了收取通常的服務費用外，另外再收取一筆費用，加收的這筆費用通常稱為“額外收費”或“成功收費”，其數額可以是雙方議定的固定金額，也可以按通常收費的某個百分比計算，但律師收取的服務費用與當事人最終從案件所得到的數額沒有關系。英國從1995年開始允許律師以按條件收費的方式收取律師服務費用，澳大利亞的維多利亞州、南澳大利亞州、新南威爾士州及昆士蘭州也允許律師使用這種收費辦法。按判決金額收費，①在我國一般將這種收費方式譯為勝訴酬金制，也有譯為按比例的勝訴酬金制。是指律師與當事人達成協議，如果代理的案件敗訴，則不收取費用，如果勝訴，則按法庭判決金額的某個百分比來收取律師費。一般的計算方法是按訴訟結果乘以一定的百分率來計算律師所應收取的費用，實踐中普遍使用的是滑動計算法。如案件如果沒有經過審判而直接和解結案，律師可以得到和解數額的1／3；如果是經過審判后原告勝訴，律師可以得到法院判決數額的40%；當原告的請求在經過上訴后仍得到支持時，律師可以得到法院判決數額的50%。律師和當事人也可以商定根據案件結束時所得到的全部數額按一個固定的百分率計算律師費用，或者綜合考慮律師所提供的服務是否需要特別的技能、特別的努力等因素，采用隨所得數額增加而更改所采用的百分比等方法。這種費用收取方式在美國被律師在代理民事案件時所普遍使用，在美國則已有百年的歷史。②1850年，美國聯邦最高法院承認了按判決金額收費契約的合法性，1908年美國律師協會也認可了這樣的收費方式。目前，按判決金額收費已為美國各州所普遍認可，只是各州在對這種收費制度的具體實施和管理上存在著一定的不同。英國政府和司法界經過多年的論證，最終決定引入這樣的律師收費機制，但結合本國的實際進行了變通。

以上兩種收費方式的相同之處在于二者都是以律師所辦理案件的成功作為律師收費的前提，在范圍上可以適用于除刑事案件及家事案件以外的民事案件，收費數額上有一定的限制。二者之間最大的差別在于律師收取的費用是否與律師所辦理案件最終所追索到的數額相聯系。這樣的收費方式確實為普通民眾、收入不高而又無資格獲得法律援助的人獲得高水平的律師服務、尋求司法救濟提供了更多的機會，也能在很大程度上促使律師為其所代理的案件付出更多的投入，但不能否認，兩種收費方式對社會帶來的消極影響也是客觀存在的。因此，無論是實行按判決金額收費還是實行按條件收費都需要進行適當的調控。在美國，這種調控主要是通過法院的相關判決及律師業的自律等對按判決金額收費進行引導和規范，而英國則是通過立法、律師業的自律以及法庭對訴訟費用的評定等方式對按條件收費進行管理。

二、按條件收費在英國的出現與應用

（一）幫助訴訟和包攬訴訟

在英格蘭，普通法原本是禁止以與案件結果相聯系的方式作為律師收取服務費用的依據的，這源自于普通法中的“幫助訴訟和包攬訴訟規則”。所謂幫助訴訟是指在訴訟中無合法權益的人為他人提供資金或其他形式的幫助，以支持他人進行訴訟。包攬訴訟則是幫助訴訟的一種特殊形式，是指幫助、支持他人進行訴訟，被幫助人則以允許幫助訴訟人分享訴訟所得利益或分享訴訟標的物作為回報。

在普通法的傳統中，幫助訴訟和包攬訴訟曾是刑事犯罪和侵權行為，這樣的法律規定與中世紀英格蘭的司法環境有密切關系。“當時，司法程序常常遭到濫用，一些有權勢的貴族和官員隨意干預訴訟，將訴訟作為騷擾和壓迫個人的手段，而包攬訴訟特別可怕的地方在于，包攬訴訟者在訴訟中有金錢方面的利益，這一強大的誘惑導致他收買法官和證人、提起無價值的索賠，而被告方卻缺乏有效的資源與之抗衡”。［1］這種基于公共政策考慮而形成于中世紀的幫助訴訟和包攬訴訟規則也隨著社會環境的變化而發生了改變，法院逐漸傾向于拓寬可以被視為在別人的訴訟中擁有合理利益的人和組織的范圍。英國上訴法院的丹寧勛爵曾評論說：“我們法院中的許多訴訟案件都得到了某些協會、組織或者國家的資助，比較而言，當事人自費提出訴訟或抗辯的人反而較少。對雇主提起訴訟的工人，許多是由工會支付費用；汽車司機則由保險公司支付抗辯的費用。這種做法完全是正當的，也被人們認為是合法的，只是在訴訟失敗時，幫助他人進行訴訟的人必須支付對方的訴訟支出”。［2］英國《1967年刑事法法令》正式廢除了這兩項罪行，但同時規定：“對于那些被認為是違反公共政策或屬于不合法的契約，有關的法律規則，并不受到影響”。③英國《1967年刑事法法令》第14條第2款。在罪行廢除之前，法律委員會曾發表報告指出：“幫助訴訟罪和包攬訴訟罪在我們的法律中只是徒具空名……我們法院審理的案件，有許多都得到了他人的幫助，包括國家的幫助，他們與訴訟結果并沒有直接的利害關系，但這種幫助訴訟的行為卻被社會認為是完全合理的”。報告還列舉了幫助訴訟的例子，如工會、商會、第三方法律責任保險、國家撥款的法律援助計劃。只是幫助訴訟和包攬訴訟作為刑事罪行的規定雖已被廢除，但依據案件結果進行收費依然被認為是違反公共政策的不合法行為。《1974年事務律師法》（Solicitors Act 1974）第59條及《1988年事務律師執業守則》第8條仍然禁止訂立依據案件結果為收費標準的收費協議。英國皇家法律服務委員會在1979年曾審議過按判決金額收費的建議，但最終予以拒絕。其理由是按判決金額收費會助長不法行為。“律師對案件結果有直接個人利害關系的事實可能會導致產生不良行為，如捏造證據、不當地指導證人作證、使用專業上存在偏見的專家證人（特別是醫學證人）、對證人進行不當訊問和盤問、進行無根據的法律辯論、企圖錯誤地引導法庭進程以及采取競相兜攬生意的方法提供法律服務等”。直到《1990年法院和法律服務法》制定后，按條件收費協議才真正具有了合法性。

（二）英國對按條件收費的規范

在英格蘭，對按條件收費進行規范的法律、規則、守則主要包括：《1990年法院和法律服務法》、《1999年司法服務法》、《1995年按條件收費協議規則》（后被《2000年按條件收費協議規則》所代替）、《1995年按條件收費協議命令》（后被1998年新頒布的 《按條件收費協議命令》所代替）、《2000年按條件收費集體協議規則》、《2003年按條件收費協議（雜項修訂）規則》及律師協會的《費用資料守則》等。根據這些法律與規則，英國對律師按條件收費進行了以下規定：一是按條件收費協議適用于除家事及刑事案件外的所有民事法律程序（最初只有三類法律程序中可以使用按條件收費的方式，即：無力償還債務的案件、人身傷害案件、在歐洲人權委員會和歐洲人權法院提起的法律訴訟，1998年后才擴大到現在的范圍）。二是根據按條件收費協議辦理案件的事務律師和大律師，只有權收取已議定的成功收費以及收取已議定的或準予收取的經評定的正常費用，事務律師要求當事人支付律師的任何費用或全部費用時，當事人有權評核其費用。最高準予收取的成功收費是事務律師正常收費的100%。事務律師和大律師都不準按法庭判給的損害賠償的某個百分率收費。三是按條件收費協議必須采用書面形式，且必須包含特定的內容，否則該協議不可以執行。這些內容包括：⑴該協議與哪項具體的法律程序或法律程序中的哪部分相關，包括它是否與任何反訴、上訴或強制執行某項裁決或命令的法律程序相聯系；⑵在什么情況下應支付法律代表的費用及開支 （或其中部分的費用及開支）；⑶遇有以下情形，哪些費用（如果有的話）應予支付：①約定的情況有部分沒有發生 （在訴訟失敗的情況下）；②不論指明的情況有沒有發生（即支出／代墊付費用）；③協議因任何原因而終止；⑷ 按照上文⑵或⑶項而應支付的費用的數額或該等費用的計算方法，尤其須證明應支付的費用數額是否設有上限 （即參照代當事人所追討得的損害賠償額而設定的上限）。四是按條件收費協議中必須確認事務律師在與當事人簽署協議之前已經與當事人討論過以下這些特別的要點：⑴當事人是否有資格就與協議有關的法律程序取得法律援助、在什么情況下可獲得法律援助、這些情況是否適用于當事人目前準備進行的法律程序；⑵當事人在什么情況下需要根據協議支付訴訟代理人的費用和開支；⑶當事人在什么情況下需要支付法律程序中他方的訴訟費用；⑷當事人在什么情況下可以請求法庭評定訴訟代理人的費用及開支以及需要履行的手續。④⑷和⑸中關于當事人保障、契約中特定內容方面的規定現在已主要由律師協會的《1999年事務律師費用資料及當事人保障守則》來調整， 因為從2005年11月1日起，《2000年按條件收費協議規則》、《2000年按條件收費集體協議規則》及《2003年按條件收費協議（雜項修訂）規則》均被廢除，廢除的主要原因是為了簡化按條件收費機制，減少與按條件收費協議相關的附屬訴訟的發生。目前，按條件收費協議須遵守《1990年法院和法律服務法》第58條。五是民事訴訟案件中的獲勝方可以向敗訴方追討自身因須冒支付對方訴訟費用的風險而投保的事后保險的保費、⑤《1999年司法服務法》第29條：“凡在任何法律程序中頒發有利于其中一方的訴訟費用命令，而該訴訟方已購買保險承保該法律程序中之法律責任，則該訴訟方可獲得支付之訴訟費用必須包括該保險的保費在內，但（如屬法院之法律程序）受法院規則的調整和限制”。自身與己方律師商定的成功收費（或額外收費）數額，但該數額可以經法院評定后削減。

（三）律師按條件收費協議在英國的實施

從英國實施按條件收費的情況來看，目前按條件收費協議主要被律師運用于比較簡單的人身傷害案件上，需要耗費相當多的工作去衡量請求是否有充分依據案件的請求人則往往難以獲得律師以按條件收費協議方式提供服務。實踐證明，律師按條件收費方式的推行節省了政府在法律援助方面的開支，但同時也引發了一些新的現象，如出現了大量與按條件收費相關的附屬訴訟 （主要是一些因質疑按條件收費協議有效性及合法性而發生的訴訟，與英國訴訟費用承擔采取“輸者支付規則”有關）及法律開支保險得到較快發展。⑥英國在訴訟費用承擔上采取的是“訴訟費用補償原則”（也稱“輸者支付規則”、“英國規則”），即民事訴訟中敗訴的一方當事人不僅要支付己方的律師費，而且法庭常常還會命令其支付勝訴一方的律師費，采取這種原則的主要目的是為了阻止無理纏訟、輕率或依據缺乏的請求或抗辯、補償勝訴方因訴訟而導致的部分費用、鼓勵當事人和解等。由于只依據按條件收費協議并不能保障當事人不用在訴訟失敗時支付對方當事人的律師費，因此，隨著按條件收費協議的推行，一種在案件發生后購買的法律開支保險（簡稱“事后保險”）便應運而生，這種保險的運行情況對英國律師是否選擇按條件收費方式進行收費有很大影響。

三、英國律師按條件收費對我國律師風險代理機制的啟示

目前，我國所謂的律師風險代理并沒有一個明晰的界定，與國外類似的概念相比較，我國現在所允許的律師風險代理實際上一種按結果收費的律師費用收取方式。⑦“按結果收費”（outcome－related fees）泛指在民事訴訟案件中律師能否從當事人處收取律師費用取決于所代理案件是否成功，如果成功就可以收取費用，失敗則不能收取費用的收費方式。它包括了“按判決金額收費”、“按條件收費”及“按推測收費”（speculative fees，這是指律師在訴訟成功時才有權收取正常的費用，如訴訟失敗，便無權收費，蘇格蘭采用這種收費方式已有很久的歷史）三種形式。我國的相關法律、法規、規章及規范性文件最初并未對律師是否可以運用此種方式收取律師費用做出明確規定，直至2004年3月20日頒布并實施的《律師執業行為規范 （試行）》才對風險代理做出了正式規定。2006年12月1日起實施的 《律師服務收費管理辦法》中對相關內容進行了修改。⑧2006年12月1日起開始實施的《律師服務收費管理辦法》中涉及風險代理的規定主要是其中的第11、12和13條。從該辦法第13條的規定來看，我國顯然是允許律師按判決金額收費的。與英國對按判決金額收費的審慎態度不同，我國似乎并未對實施這種收費方式對社會正反兩方面的影響進行過非常充分的論證，只是同國外的規定相比較，風險代理可適用的范圍有較大的限制。根據我國的國情，借鑒英國律師按條件收費的相關規定，筆者認為，我國律師風險代理機制應從以下幾個方面加以完善：

⒈實行按條件收費與按推測收費相結合的風險代理。無論是按條件收費還是按判決金額收費，風險都是確定收費百分比的最關鍵因素。律師和當事人相比較，其對于案件所面臨風險的判斷較之委托人顯然更有優勢。同按判決金額收費相比，按條件收費使委托人對律師通過代理案件所能得到的報酬有更為明確的預期，這有助于降低實行按判決金額收費可能引發的因律師最后所得的報酬遠高于委托人心理預期而引發的委托人與律師之間因律師費用問題發生糾紛的可能性。雖然從理論上說似乎沒有律師愿意按推測收費的方式去接辦案件，但賦予律師進行此種收費的合理性卻可以給律師更多的選擇，特別是對那些剛進入律師隊伍的律師而言，這樣的方式有利于增加他們接到案件的可能性，也有利于律師之間的相互競爭，從而提高律師隊伍的整體服務水平。

⒉細化風險代理合同的相關條款。在風險代理合同中，除了《律師服務收費管理辦法》中規定的應當在合同中約定雙方應承擔的風險責任、收費方式、收費數額或比例之外，還應當增加以下規定：“在風險代理合同中必須包含能夠確認在合同簽訂前律師已經就當事人是否有資格就與合同有關的法律程序取得法律援助，在什么情況下可以獲得法律援助，這些情況是否適用于當事人目前準備進行的法律程序進行過說明的條款”，以避免對當事人法律援助權的可能侵害，保障當事人在尋求法律援助與聘請律師實行風險代理方面的程序選擇權。

⒊擴大風險代理可適用的范圍。按照我國現有的關于律師風險代理的相關規定，律師在辦理請求給付撫恤金、救濟金、工傷賠償、請求支付勞動報酬等民事案件時是不能采用風險代理方式來收取費用的，規范制定者做出此種規定的本意可能是考慮到這類案件請求人的特殊性。但實際上，這樣的規定可能并不利于此類案件中請求人利益的保護。這幾類民事案件中的請求人常常處于較為弱勢的地位，他們自身的法律知識普遍較為欠缺，一般也請不起律師，有些人可能也不符合現行的獲得法律援助的條件 （即使能夠獲得法律援助，以我國目前法律援助的現狀，其實際可以獲得的法律服務的水平也相當有限），而這些案件中請求的實現又往往具有一定的急迫性，由于不允許律師對此類案件實施風險代理，這些人群的合法權益常常難以得到有效維護（因身體、經濟或其他原因無法通過相應的法律程序進行維權或者被迫接受不利的解決方案）。實行按條件收費式的風險代理則可以較好地平衡這些弱勢人群利益與律師利益的關系（有了前兩項的改變，此類案件請求人有了更多的選擇，律師也有了辦理此類案件的更大動力）。但鑒于此類案件請求的特殊性及請求人的特殊情況，應在允許律師對此類案件進行風險代理的同時，對律師在此類案件中額外收費的比率做出特殊的限制 （比如只能在正常收費之外加收正常收費5%以內的額外收費），以更好地對這些弱勢人群進行保護。

［1］托馬斯·J·米塞利.按判決金額收費造成了過多的訴訟？［J］.法律研究雜志，1994，（01）：10.

［2］雷切爾·阿特金森羅賓，C·Ao懷特.人身傷害訴訟、按條件收費與法律支出保險［J］.民事司法季刊，2000，（04）：125.

（責任編輯：王秀艷）

Conditional Fee and On Perfection of the Lawyer Risks Agency Systemof Our Country

Ruan Youli

Conditional Fees is the UK that draw lessons from the U.S.implemented contingency fee a lawyer charges and their agents will be the outcome of cases linked to the charging method，such a charge method has increased the chance that ordinary people access to justice，improved the possibility that they accept the legal service of high quality，protect positive meaning in promoting the interests of the social weak tendency crowd.it facilitates promoting the completion of agency＇s system of the risk of lawyer of our country to use its successful experience for refer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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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926.5

A

1007－8207（2011）06－0070－03

2011－03－12

阮友利 （1969—），男，湖北紅安人，復旦大學法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民事訴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