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電話本

□ 照日格圖

母親的電話本

□ 照日格圖

在所有親戚中，我們家是最后一個通電話的。那時我正讀高中，宿舍樓下只有一部IC電話，下了晚自習(xí)想給家里打電話，最起碼要等到晚上11點。而時針指向11點，寢室的熄燈鈴聲會急促地響起來。家里裝好電話后，我特想給家里打電話。只是，每當(dāng)我昏昏沉沉地排到IC電話那里，熄燈鈴也響了。一連試了幾次都沒成功，所以只好作罷。

一次周末回家，母親用接近責(zé)怪的語氣說:“有時間的話可以給家里打個電話，咱家裝電話都快10天了，電話鈴還沒響過一次呢?！蔽一貙W(xué)校時，母親還讓我買一個電話本給他。母親不識字，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她要電話本做什么呢？我用奇怪的眼光看了看正在喝茶的母親，她的眼睛里充滿了期待。所以不管這個要求合不合理，我都只能答應(yīng)她了。

之后那次回家時，我把電話本鄭重地交給了她。母親寫不好我們宿舍的電話號碼，讓我把宿舍電話給她寫好，還說有什么緊急的情況可以直接打給我。我想，母親不識字，所以在一個電話本上只能記一個電話的號碼，未免有些浪費了。雖然心里想，嘴上也沒說什么，就當(dāng)是給母親買了個玩具。

工作以后，我們都用手機，想給母親也買一部。母親不要，她說：“有個固定電話，能聯(lián)系你們就可以，想在什么地方都能聽到你們說話。”母親打手機時顯得比較笨，如果碰上我關(guān)機或者欠費她就聽不懂提示漢語，會一次次重撥過來。

去年冬天，我領(lǐng)女友回家，母親自然是特別高興，說在過年之前請親戚朋友們來我們家聚一聚。我看見母親的手在電話上麻利地按著號碼，幾乎沒有按錯的。女友很奇怪，想看看其中的奧妙在哪里。

“秘密在這里。”母親笑著，給女友拿出了她的電話本。電話本已經(jīng)破舊不堪，母親把它的每一頁都折成了不同的形狀。

女友知道母親不識字，就想細看母親的電話本。起初，母親怎么也不肯，說她不會寫字，所以每一個電話的頁碼都亂成了一團。但女友執(zhí)意要看，母親才把電話本遞給她。

電話本是7年前我上高中時給她買的，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數(shù)字。女友問母親：“您是怎么記住這些號碼的？”母親說：“也沒啥竅門，多看幾遍就記住了。”電話本的最后一頁比起前面那些寫滿數(shù)字的頁面干凈多了，只有三四個電話號碼。仔細一看，是我高中、大學(xué)的宿舍電話和現(xiàn)在使用的手機號碼。

高中和大學(xué)的電話號碼連我自己都不記得了，不識字的母親卻把它珍藏在被她翻爛了的電話本里。母親還說：“那些不重要的人我可以記在一個頁碼上，一頁上記得人越多，電話本的壽命就會更長一些。兒子的電話可不一樣，不能和別人混在一起，還必須記在電話本的最后一頁，這樣我再怎么沒文化也不會找不到了。”

放下母親的電話本，我和女友面面相覷，竟不知道說些什么好。小小的電話本就是母親的心。在那方凈地上，母親甚至都不會寫兒子的名字，她能做的，是記下所有與她兒子有關(guān)的電話號碼。

□ 編輯朱墨軒□ 美編龐 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