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動力成本與工業競爭力——理論模型及實證檢驗

曾國華,王躍梅

(1.浙江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浙江 杭州 310027;2.浙江財經學院工商管理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8)

一、引 言

擁有豐富而廉價的勞動力資源一直被認為是中國經濟比較優勢之所在,也被認為是支撐中國企業實現低成本生產進而形成以產品價格優勢為主的市場競爭力的重要基礎。在此背景下,中國勞動力價格的持續上升自然引起了人們的擔憂。有觀點認為,當前勞動力價格的上升是對中國勞動成本優勢的侵蝕,將導致中國經濟比較優勢的喪失以及危及企業的競爭力基礎,使之陷入發展的困境。《勞動合同法》引起的廣泛爭議,外商撤資、企業破產、產業轉移,顯示出勞動成本對中國經濟的巨大支撐作用。同時,我們不得不擔憂長期低價工業化導致的資源、需求雙重約束正日益成為中國經濟發展的枷鎖。不抓緊時間實現產業結構轉型、增長方式改變和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勢必影響中國經濟正常健康發展。

提高勞動者報酬已經成為政府和學者的共識,但似乎很難得到企業的支持,分歧根源在于對勞動力成本與競爭力關系認識上的差異。勞動力成本上升是否會損害企業的競爭力?其影響力度有多大?本文利用中國工業部門1999-2007年省級面板數據,分析勞動力成本與競爭力之間的內在邏輯,以期考察勞動力成本水平對于工業競爭力的影響力度。

二、相關文獻概述

雖然一部分經濟學家認為勞動力短缺是短期現象,尚未認識到或不肯承認勞動力成本已經在提高這個現實,但大部分研究學者在勞動力成本上升這個事實上達到了共識。國內一些學者通過對勞動力成本變動及其對經濟競爭力的影響進行了研究。一些學者認為,我國工業產品價格優勢來自工資收入與勞動生產率的不成比例,勞動力成本上升不僅是經濟發展的必然趨勢,也具有較大的上升空間和可能性[1][2]。蔡(2007)認為,如果勞動力成本的上升是生產要素稟賦變化的自然結果,則不僅不會削弱競爭力,反而通過推動增長方式的轉變,提高長期競爭力和增長的可持續性[3]。中國經濟在短期內并不會喪失在勞動密集型產業上的國際競爭力。

與國內學者偏重于定性分析相比,國外學者關于勞動力成本及其對于競爭力的影響則主要從定量、比較的視角切入,通過衡量單位勞動成本 (ULC),反映國家制造業部門的競爭力情況[4]。一般認為,ULC提高,會帶來國內外市場份額的下降和經濟增長的放緩以及失業率的上升[5][6][7]。但一些實證分析表明,單位勞動成本和市場份額增長之間得關系并不明朗,出口和GDP增長最快的國家往往經歷著相對單位勞動成本更快的增長,這被稱為“卡爾多悖論 (Kaldor paradox)”[8][9]。一些學者通過數學推導和實證指出,勞動力成本和競爭力之間的關系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取決于進出口需求的價格彈性和行業等其他因素[10][11]。

總體上看,國外關于勞動力成本與競爭力關系的研究并沒有形成令多數人信服的結論,而國內研究多聚焦在定性分析、比較研究視角,定量分析鮮有所見。

三、理論模型、指標選取和數據來源

(一)理論邏輯

利潤作為企業競爭力的最直接顯性結果,是衡量企業競爭力比較重要的因素之一。下面,我們將以工資和企業利潤為例,討論勞動力成本與企業競爭力之間的理論邏輯。

企業理論基于企業選擇生產過程中投入要素使得產出成本最小的假設。假如有兩種投入——資本 (K)和勞動 (L),完全競爭企業接受既定的勞動力價格w和資本價格r。那么,成本最小化問題可以寫成Min C=wL+rK s.t.F(K,L)=Q。

假設生產函數為F(K,L)=AKαLβ(α<1,β<1)。構造拉格朗日函數V=wL+rK-λ(AKαLβ-Q),分別對L、K、λ求一階條件,求出成本最小的勞動投入和資本數量,得出企業生產任意產出Q的總成本函數,將其帶入利潤函數后可得:

由此可見,企業利潤的大小取決于產量、工資率、利息率、技術水平以及勞動投入和資本投入的產出彈性系數。

(二)指標選取與數據來源

由公式推導可知,企業利潤的大小取決于勞動投入、資產投入和技術水平以及工資率等因素。通過適當變型,考慮基本模型如下:

其中,LP為工業競爭力,LC是勞動力成本,Employee和Invest分別表示勞動和資本投入,Tech為技術水平,ai是與行業相關、時間無關的未觀測個體效應。表1對相關變量進行了描述。

本文使用樣本為1999-2007年全國30個省份規模以上工業面板數據,原始數據均來自歷年《中國固定資產統計年鑒》、《中國科技統計年鑒》和《中國統計年鑒》①2007年后的中國統計年鑒數據缺少工業增加值統計,無法測算勞動者報酬。。

表1 變量描述

四、實證分析結果

估計結果顯示,勞動力成本與勞動生產率呈現穩定的正相關關系,勞動力成本提高1%,勞動生產率提高0.5%左右 (見表2所示)。

表2 勞動力成本與工業競爭力:省級面板數據分析結果

從勞動力成本提高對勞動生產率提升的幅度來看,東部高于中部,中部高于西部。將數據差分、增加勞動力成本二次項后再進行回歸,結果顯示勞動力成本二次項系數為正,且通過1%顯著性檢驗。這意味著勞動者報酬對勞動生產率是有正向強化作用,勞動者報酬越高,其對生產效率的提升作用越顯著。以資產總計作為規模的代理變量與勞動生產率呈顯著正相關,且西部資產規模對勞動生產率的影響高于中部和東部。技術變量與勞動生產率的關系不顯著。勞動力成本與工業競爭力呈顯著正相關,這與理論模型中的假設不一致。因此,我們可以推測,勞動力成本變動必然帶動理論模型中其他變量 (如產量或技術水平)的變動。勞動力成本和勞動生產率的同向變動,可以從兩個角度加以解釋:一是效率工資理論;二是資本替代勞動。按照效率工資理論的解釋,高工資將通過“欺騙-(解雇)威脅”(cheat-threat)機制激勵工人努力;通過增加工人的機會成本降低工作轉換率,借助于高工資實現對求職者的篩選;通過強化企業與員工間的感情回報機制,提高團隊的工作標準和平均努力程度。此時,在勞動者報酬成本增長條件下,企業有可能得到更多 (如圖1所示)。

圖1 勞動成本與勞動生產效率的邏輯關系

勞動力成本提高帶來生產效率提高的第二個途徑是資本替代勞動。通過對同一數據集的估計,勞動力成本提高1%,伴隨著0.5%的勞均固定資產投入的提高,并且這一結論無論在全國還是東中西部地區的實證中始終顯著。

五、結 語

勞動者的工資收入具有三重性,對企業是勞動成本,對勞動者是激勵手段,對全社會是消費能力。如果僅僅站在企業主的立場上,以降低勞動成本為宗旨拼命壓低勞動者工資,必然造成激勵不足,抑制創新能力的發揮,同時造成全社會消費不足,經濟循環受阻。本文實證分析顯示,勞動者報酬的激勵功能的發揮能降低交易成本、提高勞動者積極性,并促使資本有機構成的提高,進而促進生產效率的的提升。

(一)以“效率工資理論”為指導,提高勞動者報酬

當前,企業的勞資糾紛日漸頻發,其中絕大多數是由于經濟利益分配糾紛而引發的。提高勞動者報酬水平,有助于促進企業生產率水平的提高,強化雇傭關系和在交易成本方面形成節約,從而借助于企業雇用效率的提高在勞動者報酬水平保持增長條件下實現企業與工人發展的雙贏。企業應以“效率工資理論”為指導,借鑒福特汽車公司經驗,以高于勞動力市場平均水平的工資待遇吸引高素質勞動者。以高勞動生產率抵消勞動力成本上升的不利影響,降低相對勞動成本,形成新的企業競爭力。

(二)以政府引導鼓勵為主,加快企業自主創新,提升技術水平

在當前宏觀經濟形勢下,要破解經濟轉型與企業生產方式背離問題,需要政府主導下的組合拳。通過成本倒逼機制推動企業技術升級,利用稅收政策引導企業拉動R&D投入和人力資源投入。同時,政府需要改革稅制,降低企業稅負,提高個人所得稅起征點,扭轉國民收入分配向國家傾斜的局面,讓利于民,讓利于企業,以保證民眾的福利增長和企業的創新能力提升。以降低銀行貸款利率等一系列金融手段來引導企業對提高勞動者收入。

利益改革舉步維艱,但意義重大。把收入分配調整與擴大消費、轉換經濟增長動力結構結合起來,把利益調整與維護黨政威信、促進社會穩定結合起來,在轉型升級中確保低收入群體收入逆勢增長,普通勞動者工資增長同步于甚至高于經濟增長,促使經濟“活力上移、利益下移”,提升勞動群眾對改革開放與國家發展的信任度和支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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