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澤將,杜穎潔
(廈門大學管理學院,福建 廈門 361005)
十五大以來,民營經濟在國民經濟發展中的作用和地位日益顯著。2005年,國務院發布《關于鼓勵支持和引導個體私營等非公有制經濟發展的若干意見》,為促進我國民營經濟發展提供了重要的制度保證。伴隨著民營經濟崛起的一個典型現象是,民營企業家開始逐漸向政治層面進行有意識的靠攏,其參政議政的要求越來越強烈。實際上,民營企業家、資本市場的投資者、社會公眾廣泛相信,與政府的關系是某些企業成功的重要前提[1]。
學術界目前關注的大多是民營企業家參政議政的決定因素[2][3],對民營企業家參政議政與企業(真實)業績之間的關系則關注不足。本文手工搜集了2004-2008年中國民營上市公司關鍵高管參政議政的1452個經驗數據,實證研究了參政議政究竟能否提高上市公司的真實業績。本文的貢獻可能在于:(1)對民營企業家參政議政的經濟后果 (真實業績)提供了一個新的研究視角,一定程度上為理解我國經濟轉軌背景下民營企業家的相關行為提供了新的經驗證據;(2)基于中國的現實背景,拓展了度量企業經營業績 (真實業績)的計量方法。
在中國,“關系”作為一項重要的資源,歷來為相關企業所重視 (理所當然,代表委員是一項重要的“關系資源”)。與國有企業和集體企業相比,民營企業將“關系”放在更加重要的位置,同時在建立“關系”上也花費了更多的資源[4][5],原因在于在中國這樣一個法律制度不完善的國家,如果民營企業家獲得了某種政治身份,其產權會得到更好的保護,潘紅波、夏新平和余明桂(2008)的經驗證據支持了這一假說[6]。民營企業家作為一個“理性經濟人”,隨著其經濟地位的日益提升,參政議政的要求和呼聲也越來越高,一個根本的作用在于以自己政治地位的提高來促進企業績效提升,盡管建立這種政治地位是要花費一定成本的[7]。因此,參政議政顯然是民營企業家在權衡了成本收益后的最優選擇。民營企業家參政議政可以積極有效地與政府相關部門進行溝通,降低了民營企業進入金融業的壁壘,提高民營企業的資本獲得能力,促進民營企業的發展[8]。為此,本文提出假設1:限定其他條件,民營上市公司關鍵高管的參政議政會提升企業的真實業績。
我們應該注意到,我國的人大代表、政協委員等共有五個級別的區分,即國家、省、(地級)市、縣 (含區和縣級市)和鄉鎮。毫無疑問,不同級別的參政議政,民營企業家獲得的關注程度不同,其活動的政治舞臺亦差別很大,民營企業家能夠獲得的資源、優惠和政治影響力更是不完全等同。通常而言,參政議政的級別越高,民營上市公司的關鍵高管具有的政治影響力越大,其可以為企業爭取的資源相應會增多,民營上市公司遭受“掠奪”式產權破壞的可能性越小,因此企業績效得以提高的幅度將會越大。基于上述分析,本文進一步提出假設2:限定其他條件,隨著民營上市公司關鍵高管參政議政級別的提高,企業真實業績也隨之提高。
(一)模型與變量
研究參政議政對民營上市公司真實業績的影響,有兩個關鍵問題——如何衡量參政議政和真實業績。本文在計量參政議政時,采用了兩種方法——虛擬變量法和賦值法。采用虛擬變量法時,當公司存在董事長或總經理曾經或現在擔任黨代表 (比較鮮見)、人大代表或政協委員 (但不包括人大或政協常設機構成員)時,賦值為1,否則取0。采用賦值法時,通過兩個步驟確定公司的參政議政級別:(1)公司的董事長或總經理曾經或現在擔任黨代表、人大代表或政協委員 (但不包括人大或政協常設機構成員),則賦值分別為鄉鎮級1、縣級2、市級3、省級4、國家級5;(2)選取公司董事長或總經理參政議政級別的較大者,作為參政議政級別賦值。關于真實業績的衡量,本文借鑒Cornett、Marcus和Tehranian(2008)的做法,應用息稅前利潤扣除可操縱應計項目的方式加以衡量[9],其中可操縱應計項目采用分年度和行業 (制造業采用二級分類)的修正Jones模型進行計算。
在上述計算真實業績的基礎上,本文構建如下的模型 (1),用以檢驗本文的假設1、2:

模型 (1)中,真實業績 (TPE)是本文的被解釋變量,主要的解釋變量是參政議政 (DBWY),包括虛擬變量 (DBWYDUM)和賦值變量 (DBWYMAX)。此外,本文還納入如下類別的控制變量: (1)公司治理變量,包括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 (FIRST),第二至第五大股東持股比例之和(BIG2-5),董事長和總經理是否兩職合一的虛擬變量 (PLU,兩職合一賦值為0,否則賦值為1),地區制度環境的替代變量——市場化指數 (INST)[10]; (2)上市公司財務特征變量,如上市年限(AGE)、公司規模 (SIZE,取年末總資產的自然對數)、資產負債率 (LEV,年末總負債除以總資產)、經營現金流量 (CFO,經營現金流除以總資產)和成長性 (GROWTH,年度營業收入增長率);(3)民營化的方式 (WAYPVT),若民營上市公司在IPO時最終控制人為自然人或民營企業,則取值為0;否則稱為“非純民營上市公司”,取值為1);(4)行業和年度的控制 (涉及5個年度,設置4個啞變量;涵蓋19個行業,設置18個行業啞變量)。
(二)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選取2004-2008年全部民營A股上市公司作為初始樣本,并按照如下順序進行了剔除: (1)金融保險類上市公司;(2)ST、*ST等特殊處理的上市公司;(3)同時在B股或H股交易的上市公司;(4)高管簡歷缺失和財務數據缺失的上市公司。最終本文得到1452個樣本觀測值,其中2004-2008年樣本觀測值個數分別為301、321、312、217和301。為了消除極端值可能帶來的影響,本文對所有連續變量在1%分位數上均進行了winsorize處理。此外,本文使用的交易狀態和行業數據來自于CCER數據庫,息稅前利潤數據來自RESSET數據庫,其余數據來自于CSMAR數據庫。
(一)描述性統計結果
在本文選擇的樣本中①,關鍵高管參政議政的觀測值共226個,約占樣本總體的15.56%。真實業績TPE最大值為0.4097、最小值為-0.2574,說明民營上市公司的真實業績背離程度還是比較大的,績優、績差的觀測值差距明顯。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均值為32.42%,第二至第五大股東持股比例之和的均值為19.31%,約占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均值的60%,說明“一股獨大”的現象比較突出。董事長、總經理兩職合一所占比例為16.19%,而83.81%的存在兩職分離。納入本文樣本的民營上市公司中,改制上市的民營公司約占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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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參政議政 (關鍵高管)與真實業績的多元回歸結果

表1 參政議政與真實業績的回歸結果
表1列示了民營上市公司的關鍵高管參政議政對上市公司真實業績的多元回歸結果。模型的調
① 限于篇幅,具體的描述性統計結果表格略去。如有需要,可向作者索取。整的R2均大于0.75、均在1%水平上顯著,說明了本文采用的模型整體效果較好。表1的Panel.A揭示,參政議政啞變量DBWYDUM與TPE在1%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說明只要存在關鍵高管參政議政,就可以顯著地提高民營上市公司的真實業績,從而假設1得到了經驗證據的支持。在中國轉軌經濟背景下,民營企業相對于國有企業而言很多政策是具有歧視性的。民營企業為了獲得生存與發展,必須爭取到一定的資源,以更好的促進企業發展。而通過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或各級黨代表等方式參政議政,則是民營企業家表達自身訴求、爭取更多資源的重要方式之一。此外,如果民營企業具有了參政議政的“光環”,其潛在的信用將明顯提高,并且可以更好的與政府相關部門溝通與協調,這無疑可以在很大程度上促進企業真實業績的提高。表1的Panel.B顯示,參政議政的賦值變量DBWYMAX與TPE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正相關,說明關鍵高管參政議政的級別 (國家級、省級、市級、縣級等)越高,民營上市公司的真實業績亦會隨之顯著增加,從而假設2也得到經驗證據的支持。
(三)參政議政 (關鍵高管)與真實業績的多元回歸結果:按照政府干預 (GOV)的分組檢驗
政治聯系領域內諸多文獻指出,政府官員類政治聯系和代表委員類政治聯系 (參政議政)對會計業績的影響不一致,前者損害企業會計業績,后者促進企業會計業績的提高[11]。為了盡可能“干凈”的檢驗民營上市公司關鍵高管參政議政對企業真實業績的影響,本文將研究樣本按照政府干預 (GOV)存在與否劃分為兩組——不存在政府干預組 (GOV=0)和政府干預組 (GOV=1)。其中,當公司的關鍵高管曾經或現今在黨委 (含紀委)、政府、人大或政協常設機構、法院檢察院任職時,本文認為存在政府官員類政治聯系 (政府干預,下同),賦值為1,否則取0。本文按照是否存在政府干預分組,檢驗政府干預存在與否情況下參政議政對真實業績的影響。
分組檢驗的實證研究結果表明①限于篇幅,具體的回歸結果略去。如有需要,可向作者索取。,在GOV=0的分組中,民營上市公司關鍵高管參政議政的虛擬變量DBWYDUM與TPE在5%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 (系數=0.0156,T=2.5733,P=0.0102),而在GOV=1的分組中,DBWYDUM和 TPE正相關但不顯著 (系數=0.0074,T=1.1184,P= 0.2643),這揭示了在GOV=1分組的參政議政并不能顯著改進民營上市公司的業績,其可能的原因在于:當政府干預和代表委員類政治聯系 (參政議政)共存于民營上市公司時,何者能夠發揮關鍵作用具有不確定性,盡管參政議政有助于提高民營上市公司的業績,但政府干預或政府官員類政治聯系卻有損于公司的業績[11],兩者相互“抵消”,導致對上市公司真實業績的影響不顯著。而參政議政賦值變量DBWYMAX與啞變量DBWYDUM是一致的,此處不再贅述。
本文以中國深滬兩市2004-2008年民營上市公司關鍵高管參政議政的經驗數據為基礎,實證研究了是否參政議政、參政議政級別高低對真實業績的影響。研究結果表明,參政議政顯著提高了民營上市公司的真實業績,參政議政的級別越高,對民營上市公司真實業績的促進作用越大,特別是對不存在政府干預的民營上市公司,參政議政對真實業績的改善更為直接和顯著。
本文的研究說明了民營企業家參政議政對企業而言具有積極的作用,這從另一個角度揭示了民營企業家熱衷于參政議政的原因。為了更好地促進民營企業快速健康發展,從大政方針和宏觀政策上就應該積極鼓勵和引導民營企業家參政議政,使他們能夠更好地提出適合自身發展要求的建議和想法,促進國民經濟整體的快速發展。本文限于研究主題,沒有深入分析參政議政是如何產生的,同一上市公司的關鍵高管參政議政層級若發生變化,將會對真實業績產生什么樣的影響?這些均是本文以后進一步研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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