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 生 王 濤
“孤島”守望者
■哲 生 王 濤
一陣秋雨一陣涼,連著下了幾天雨后,天氣漸漸冷了下來。坐在駛往海島舟山的旅游大巴上,心情一直復雜、忐忑。在我的記憶中,舟山曾是我第一次“遠行”的地方:坐過讓我興奮不已的輪船,看著碧波蕩漾的海水,吃著島上鮮美可口的海味。如今,穿越了雄偉的跨海大橋,一路目睹了“海洋經濟示范區”大潮下,港口、海運、造船、島嶼開發的一派熱鬧景象,舟山已非昨日。
本應該為舟山如今的蒸蒸日上而歡欣雀躍,但一想到此行肩負的任務“尋訪海島的貧困村落”而心生憂慮。在大開發的時代背景下,海島的貧困究竟會是怎樣?
讓當地有關部門的工作人員推薦貧困海島似乎是一件十分為難的事。因為在他們眼里,經過這些年的大力開放,許多曾經貧困的邊陲海島在“政策大旗下”脫胎換骨,有的漁農民甚至住上了“別墅”。另外一些海島,在經過人員遷徙之后,已經成為了“無人島”。
在幾經周折之后,當地有關部門的工作人員推薦我去看看位于舟山本島與冊子島之間的一個小島——富翅。
富翅島隸屬舟山市定海區岑港鎮司前社區。與舟山本島最近岸距500米,長1.57公里,寬720米,有1個行政村,5個自然村,在冊人口638人。從冊子島南部望富翅島,形似蝙蝠。據傳,200多年前未圍涂,每當漲潮時,島上3座山均被海水隔開,如蝙蝠的雙翅與身軀分離,變成孤翅,稱之孤翅島。解放前夕,島民向往富裕生活,棄用“孤翅”改稱“富翅”,沿用至今。這些年來,隨著島上經濟的衰退,很多居民都離開了這里,留守的100多人中,大多是老人,成了名副其實的“老人村”。
行進在有“半島工程”之稱的連島公路上,一路隨行的司前社區的工作人員向記者介紹了“里釣、富翅、冊子、金塘”曾經的四座孤島,如今“天塹變通途、彩虹掛海峽”。其他的島嶼因為建設和開發的原因,顯得有些亂糟糟,而富翅則是四座島嶼中唯一未能趕上大好形勢的地方。

車子出了富翅收費站后,幾間一層高石頭墻體的瓦房便呈現我們眼前。村子特別的安靜,在時下時停的雨水吹打下,冷氣襲人。這個以島設村的地方,平日里罕見外人,因而也少有新聞,10多年了,少有記者來過。富翅島被小山圍繞,盡管有“山景”和“海景”的交相呼應,但村子里的年輕人早已遷往島外,偶爾來探望島內的親人。
村子不大,走了沒幾步,便到了海邊。據村民老陳介紹,這里曾經是用來渡輪的,如今路邊兩側都已經堆滿了柴禾雜物。沿著海岸,司前社區主任曹文光指著長長的小路說:“這條路走過去,房子全空著,沒人住。”
在曹文光的陪同下,記者來到了島上的低保戶陳文應家。這位已近80高齡的老人,患有心臟病,長期在家服藥,其妻子王阿連,患有高血壓。陳有一子二女,兒子已故,女兒都已出嫁。夫妻倆獨自居住在富翅島,因年老體弱,無法勞作,家庭生活十分困難。
見到記者一行,兩位老人連忙從家里搬出了板凳,招待我們坐下。由于屋內黑暗潮濕,雜物堆放后已無多少空地,再加上屋板破舊,又恰逢雨天,屋內已無法坐人,老人只好在進門口的屋檐下迎接了大家。
可能是因為年老的緣故,老人一直沉默著,沒有多久,我們就離開去了下一個貧困戶。
島上來陌生人,不多見。老陳見我們好幾個“外地人”來到村里,顯得有些欣喜。老陳從小在這里生活,他愛說過去的日子——那時候,島上住有近500人,很多居民靠開運輸船、捕魚船,在宕口打工過日子,到處都是歡聲笑語。
那時候,大橋還沒開通,出去坐20分鐘的渡輪,只要一元錢;
那時候,老人們生病了,還有個小小醫療站,還有人照顧……
老陳向記者反映,年紀大了,吃住都不是問題,就怕生病。以前子女半夜叫個船,直接可以運過去?,F在,真是叫天天不應。今年4月份,有位老人突發急病,大橋打不到車,鄰居只好打電話給老人在定海的女兒,女兒半夜叫出租車趕過來,把他送進了醫院。前前后后,折騰了三四個小時。
“怎么不跟兒女搬出去???”“來叫過,來叫過,住不慣啊。”老陳說,自己每次出島在兒女家住個兩天保準“溜”回來?!傲晳T了這里的生活,我走了,也要埋在這里?!?/p>
聽說村里住著一位70多歲的單身殘疾老人,身患心臟病,對村里的建設還十分關心,記者就急匆匆地趕了過去。
老人叫陳興悅,眼睛殘疾,因年老體弱無法參加工作,僅靠低保維持生計。走到老陳家門口,記者見到他正在忙著清洗剛剛從集市上買來的小黃魚。老陳告訴記者,2斤16元錢的小黃魚,腌著吃,可以吃上一個星期。
老陳把大家領進了屋子里,進門左側就是臥室。一張老式的木質板床已經殘舊,床邊桌子的油漆已經脫落,抽屜破損,可以看到里面的雜物。床頭床尾拉了兩根繩子,掛滿了老人的衣服。老人告訴記者,已經有10多年沒有買新衣服了,許多衣服是親戚給他的。聊起親人,老人有些心酸。
據悉,老陳有個兄弟在上海,“可兄弟還有嫂子,不好拖累兄弟?!闭f到這些,老人有些哽咽了。由于自小眼睛殘疾,又沒有得到有效醫治,多少年來,沒有一個親人在身邊的老陳一直承受了生活和心理的痛苦。
在孤島上生活了一輩子的老陳,如今早已習慣了“一塊腐乳、一把青菜”的生活,他動情地說:“多虧政府的關心,不然300多元一月醫藥費無法承擔?!痹诮邮苡浾卟稍L時,老陳家的電話響起來了。“電話是侄子給我裝的,方便聯系。今天你們要過來,也是侄子告訴我的。”
當說到村里的建設和發展,老陳有些嘆息:“前些年,造船廠的項目村里沒有能引進,實在太可惜了。本來每個人都有1萬多元的分紅呢!”據曹文光介紹,2006年,村里曾想引進一個5萬噸造船、10萬噸船塢的項目。但由于村民的極力反對,項目被迫流產。記者了解到,一些村民認為是由于補償款數額未能達到村民的要求而否決了項目;也有人認為是項目可能帶來的污染會影響村民的生活而極力反對。
原因究竟是什么,我們已經難以考證??煽粗艉O嗤墓I項目和周邊海島的開發建設,再看看村里幾十年不變的老樣子,這讓許多人感嘆。目前,村里一年僅僅只有4張廣告牌不到3萬元的收入,集體經濟在司前社區中位列最后。如果真是出于環保的原因,那么面對如此的經濟狀態,島內的村民還一如既往地堅守著對生活環境的保護,這不得不讓人肅然起敬。老人們孤守的不僅是富翅的靜,更在于她的凈。
離開老陳家時,記者給他留了500元錢。他含著眼淚,嘴里不斷地念著感謝。
在回杭州的車上,記者又一次看到了富翅路標。隔窗望著茫茫大海里的這座海島,心情猶如翻涌的波浪,久久不能平息。富裕生活自然是我們每個人所向往的,正如富翅這個地名的寓意一般,但我們絕不能為了所謂的脫貧開發而急功近利,以污染和破壞環境為代價。在“造血式”扶貧取得了巨大成就的今天,那些無法從中脫貧的“特殊人群”,更需要政府的“輸血式”救助。這是孤島守望者們的期望,也是我們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