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斯伯丁女士,是在2008年5月一個煦陽高照的下午。那天,外語學(xué)院院長陪著一位一襲白衣的美國女士來到會議室,據(jù)說她是依阿華州德瑞克大學(xué)英語系的教授,來為我院師生做一個英語創(chuàng)意寫作的講座。作為寫作老師,我懷著極其濃厚的興趣早早來到會議室,坐在前排認(rèn)真傾聽斯伯丁女士的一言一語。靠近了看她,除了皮膚有些亞洲人的黃色,那挺直的鼻梁,深邃的眼睛,輪廓清晰的臉型,棕黃色的頭發(fā),還有純正的加利福尼亞口音,都展示著她美國白種人的特點。后來才知道她是混血兒,母親是韓國人,父親是美國人。她那天的講座生動有趣,給師生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把牛排的菜譜寫成一首詩,更讓大家體會了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美妙。
凱羅·盧一斯伯丁女士出生在加利福尼亞,母親小時候隨其父母移民到美國。當(dāng)時美國需要大量的種植園工人,那個時期很多韓國人來到了這片年輕的國土,開始他們艱難的追夢之旅。他們有些人在種植園做工,每天清晨都要乘上貨車的后車廂,去田里采摘他們永遠(yuǎn)買不起的蔬菜和水果。那一代韓國人的生活很艱辛,他們雖然沒有像中國勞工的歷史那樣血淚斑斑,但是,作為第一代移民奮斗的辛苦和心酸也深深影響了下一代。第一代移民不但飽嘗了身體的勞累,更多的是不被社會接納的壓抑和孤獨。在斯伯丁女士的作品中她也曾描寫了韓國移民的兒子在社區(qū)雜貨店里受到美國男孩兒的奚落。盡管今天的斯伯丁已經(jīng)成為一名成功的美國職業(yè)女性,但是她仍在自己的作品中念及外祖母所遭受的被社會隔離的無奈和酸楚。
外祖母初為移民的那些往事在斯伯丁女士的短篇小說《1924,燕子歸來》中都有所提及,文中的主人公是以其外祖母為原型。斯伯丁的外祖母是一個堅強的女性,她的身上體現(xiàn)了韓國婦女外柔內(nèi)剛、忍辱負(fù)重的性格。那時的韓國婦女,勇敢潑辣,她們?yōu)榱松嫛⒓彝ィヌ魬?zhàn)男人的體力極限。斯伯丁在她的作品中曾這樣描述:“她們有著強壯的四肢和強大的肺,她們靠潛入海里謀生,她們憋氣的時間是人們聞所未聞的。”由于長時間的潛水憋氣,“她們的眼睛像瞎女人一樣烏黑,好像在凝視著所有的一切,又好像沒有在看任何東西。”但是,斯伯丁女士心中的韓國女人不是生活的機器,她們有追求有夢想,像任何一個女人一樣渴望知識,渴望愛情,渴望拯救貧寒的家人。在她的《1924,燕子歸來》中,主人公就這樣訴說,她的頭腦中裝滿了夢,她渴望自己成為傳說中的韓國公主,能夠解救家人于貧窮和疾病。斯伯丁女士滿懷深情地用自己的作品回憶外祖母艱辛但是充滿夢想的移民生活。
斯伯丁女士的母親年幼時隨父母來到了美國,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做了一名教師。之后,嫁給了一位白人律師,育有兩兒兩女并讓他們都接受了高等教育。斯伯丁女士便是在譽滿美國的依阿華大學(xué)作家班獲得了創(chuàng)意寫作博士學(xué)位。有趣的是,繼幾位資深美國作家之后,目前這個作家班的主任是在美國人氣很旺的華裔女作家張嵐,斯伯丁女士為亞洲女性成為美國最大的創(chuàng)作中心的掌門人而感到深深的自豪,她曾經(jīng)帶筆者專門拜訪了張嵐。斯伯丁對韓國、對亞洲一直有著深深的愛戀,她發(fā)表作品時使用了母親的姓氏“盧”,顯出了她深厚的韓國情結(jié)。
斯伯丁很愛自己的父母,她兒時很崇拜父親,因為父親睿智幽默;而對于身為韓國人的母親,則有著更深厚的依戀,她的作品中處處流露出對韓國文化的尊敬和向往。在前面提到的《1924,燕子歸來》中,她對韓國的風(fēng)俗有詳盡的描述,比如春節(jié)前的大掃除,以及開春吃補藥一年都能夠健健康康。她這樣描述韓國的春節(jié)前的大掃除;“把所有的東西都搬到院子里——床墊、臺燈、裝糧食的麻袋、嬰兒、涼鞋、床單、陶器。大一點兒的女孩兒在屋里刷洗、掃地、整理地板。小一點兒的女孩子照看小雞和嬰兒……這一天,如果做醬,醬會格外好吃;如果播下一粒種子,它會長得又高又壯;如果你吃藥,那就永遠(yuǎn)不得病。”
斯伯丁女士于1996年博士畢業(yè)后,任教于依阿華州德瑞克大學(xué)英語系,教授創(chuàng)意寫作課程。她勤于教學(xué)和寫作,每日清晨五點,不管冬夏春秋,她都會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自家的閣樓里開始寫作,兩個小時之后再開始一天的常規(guī)工作,送兒子去學(xué)校,到辦公室處理日常的教學(xué)工作。由于她的勤奮,她在教學(xué)和創(chuàng)作方面都碩果累累。她的小說和詩歌發(fā)表在很多美國有影響力的期刊和詩文選集中,她還創(chuàng)作了暢銷書《巴倫西亞的新娘們》,該小說在2000年獲得A.E朗曼長篇小說獎。她的作品獲過很多大獎,如美國國家文學(xué)學(xué)會的獎項,Ploughshares雜志的最佳年度小說獎,以及在美國備受關(guān)注的Pushcart獎。最近,她和KeyFenton Smith合作,完成了一部紀(jì)實文學(xué)作品——《圣扎伽利的橋》,這部作品反映了依阿華州多元文化的融合。
雖然在美國出生,但斯伯丁教授的原鄉(xiāng)意識十分強烈,她的作品中充滿了第一代移民思鄉(xiāng)戀家的悲苦。在上面提到的《1924,燕子歸來》中,作者筆墨濃重地講述了作為第一代移民,主人公因為1924年的美國移民法而不得不與家人訣別時的痛苦心情,她羨慕每年如人心臟大小的燕子都知道“漂洋過海,回到家鄉(xiāng),有些鳥兒甚至能找到前一年楔在樹權(quán)間的巢,那土和草做成的小窩上還蓋著一層雪,還留有前一年鳥媽媽吐給小鳥的食物,它們的絨毛和最后一窩小鳥糞便的余味”,而他們這些移民卻要一去不返,從此和家人天各一方。
這樣感人至深的文字,不禁讓筆者想起了我國臺灣著名作家鐘理和先生,他曾發(fā)自肺腑地低吟:“原鄉(xiāng)人的血,必須流返原鄉(xiāng),才會停止沸騰!”斯伯丁教授通過自己的作品,傳遞了韓國移民艷羨燕子尚且能返鄉(xiāng)而自己不能再回到家鄉(xiāng)的痛楚,應(yīng)和了鐘先生激情澎湃的原鄉(xiāng)情。
斯伯丁教授的思想沒有狹隘地定位于韓國文化情結(jié),她對于中國、亞洲甚至整個世界的不同文化都有著深厚真摯的尊敬。她對中國文化一直懷有濃厚的興趣,在她的作品中多次提到中國。她還曾申請德瑞克大學(xué)的教師發(fā)展基金,資助中國的老師去德瑞克大學(xué)訪學(xué)、交流。同時,她積極參與得梅因市社區(qū)華人協(xié)會的活動,和當(dāng)?shù)氐娜A人有著緊密的聯(lián)系和深厚的友誼。她的家就像當(dāng)?shù)刂袊魧W(xué)生或訪問學(xué)者們思鄉(xiāng)的驛站,在那里他們可以進行深刻而平等的文化交流。斯伯丁女士的作品中也體現(xiàn)了多元文化的交流和融合。在《圣扎伽利的橋》這部作品中,斯伯丁教授和她的合作者采訪了九個移民家庭的孩子,講述他們怎樣“在半夜里被媽媽叫醒,告訴他們只能帶三件東西,而其它的一切——他們的衣服、玩具、書、朋友還有別的親人都不能帶走。他們要在24小時之內(nèi),離開自己的家鄉(xiāng),搬到世界的另一端居住,那里的人們不懂他們的語言,不懂他們的風(fēng)俗,和他們長得都不一樣”。這九個孩子來自波西尼亞、蘇丹、荷蘭、老撾、巴西、印度等國家,他們講述了自己為何從遙遠(yuǎn)的祖國來到了美國的腹地——依阿華州。圣扎伽利就是其中一個男孩兒,他隨家人逃離戰(zhàn)爭連綿的原波黑共和國,而其中的“圣扎伽利的橋”指的男孩兒家鄉(xiāng)的橋,在這部作品中,作者也暗示移民在一個新的國土,也要走過一座橋,一座語言的橋、文化的橋,和當(dāng)?shù)厝巳诤蠟橐惑w,被社區(qū)所接受。作品以細(xì)膩體貼的筆觸,講述了九個孩子的移民故事,感人至深,沒有寬廣包容和博愛若谷的多元文化意識,作者是不可能完成這樣一部作品的。
韓國的國花是木槿花,木槿樹枝上會生出許多花苞,一朵花凋落后,其它的花苞會連續(xù)不斷地開,因此,韓國人也稱它“無窮花”,象征著世世代代生生不息,歷盡磨難而矢志彌堅的民族精神。作為韓國后裔,斯伯丁女士依然保留著韓國婦女堅強勇敢、矢志彌堅的美德,她辛勤耕耘、刻苦創(chuàng)作,就像一朵美麗的木槿花,在美國多元文化的文壇上絢爛地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