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4月18日召開的全國勞動關系工作會議上,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副部長楊志明表示,中國要努力實現職工工資每年增長15%,力爭“十二五”期間實現職工工資“倍增”。而此前出臺的“十二五”規劃綱要提出了增長7%以上的量化指標,這也被不少學者解讀為中國的“收入倍增計劃”。我們這里就職工工資倍增計劃的背景、可行性及其影響等諸方面進行探討。我們認為:盡管這一規劃有利于中國經濟的轉型和可持續發展,但實現的可能性不大。
涵義和由來
按照官方口徑,工資倍增主要包含如下內容:中國要努力實現職工工資每年增長15%。按照這個年度增速,基本可以在“十二五”期間實現職工工資“倍增”。
“十二五”規劃綱要也提出,加快城鄉居民收入增長,特別是對于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和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提出了一個明確的量化指標:即增長7%以上。按照這樣的增長速度,10年時間居民可支配收入將翻番,這也被不少學者解讀為中國的“收入倍增計劃”。
兩個版本盡管在時間和增速上有所不同,但著眼點都是要在今后若干年的時間段內,實現居民收入的倍增。
工資倍增提出的背景
背景一:近年來經濟高速增長和職工收入的裹足不前已成為誘發社會不滿的要因。一方面是國內生產總值(GDP)和財政收入的高增速,居民收入增長的滯后。資料顯示,2006-2010年,中國GDP年均增長11.24%,而同期財政收入增速則達21.48%,期間2007年更是高達32.45%。
與此形成鮮明對照的是,過去5年中城鎮居民可支配收入增速為9.72名,農村居民可支配收入增速只有8.86%。剔除年均2.96%的物價上漲幅度,城鄉居民年均可支配收入實際增長速度分別僅為6.76%和5.9%。
另一方面是政府和民眾難以共同分享經濟發展的成果,政府鋪張浪費嚴重,國富民窮愈演愈烈。在公共財政開支中,對于作為行政管理經費重要組成部分的“三公”(公款吃喝、公費出國、公車消費)支出,每年高達1萬億元。僅以公車消費為例,每年公務用車購置費支出增長率為20%以上,大大超過GDP的增長速度。
綜合而言,經濟快速增長和分配的結構性失衡,已經成為影響社會穩定的重要因素之一,通過改革分配制度以提高勞動者收入的比重,成為執政者必須考慮的要素。
背景二:希望在通脹高企的情況下通過工資倍增以緩解或稀釋泡沫。眾所周知,目前中國經濟倍受通貨膨脹的困擾,經濟的“兩難”主要體現在:一是寬松信貸和被動貨幣投放造成的流動性過剩,以及由此帶來的通貨膨脹;二是各地方政府債務,在2008年經濟刺激政策指導下大上項目和基建造成的債務快速積累,以及地方土地財政支撐下的房地產泡沫。
兩者的矛盾使得中央政府和貨幣當局在緊縮還是寬松方面投鼠忌器,畏手畏腳。出于對經濟增長滑坡和金融風險的擔憂,政府通過提高職工工資折中的方法,~方面可以緩解通脹造成的民怨,另一方面也希望資產泡沫能慢慢消除。從央行近期的貨幣政策可以看出,央行對于利率工具的使用十分謹慎,擔心過高利率會捅破資產泡沫和加大國有部門債務壓力,以至于負利率已經維持了將近一年的時間。但隨著通脹壓力愈來愈大,在通過發改委行政干預價格的同時,政府不得不希望通過提高居民“名義收入”以減緩通脹造成的社會壓力。
背景三:國際經濟環境的變化迫使中國將目光轉向內需。隨著美國次貸泡沫的破滅,建立在消費信貸基礎上的歐美市場消費力萎縮,也意味著中國出口面臨巨大打擊。中國改革開放以來建立的是在勞動力成本較低優勢基礎上的外向型經濟增長方式,而目前矛盾主要體現在外需低迷而內需又無法填補外需缺口。
由于勞動者收入占比偏低,中國經濟結構中消費率始終比發達國家低20個百分點左右,在危機爆發前,投資和出口彌補了消費的不足。危機爆發后,中國政府采取了激進的4萬億經濟刺激計劃,其背后根本的原因在于民間消費的低迷迫使政府主動承擔起投資拉動的主要責任。
政府主導的投資拉動增長模式,盡管短期內避免了經濟的快速滑坡,但卻造成兩個更嚴重的后果:一是非國有部門的發展進一步被壓縮;二是過度投資造成今后幾年的產能過剩。因此,這種局勢促使中國不得不通過提振內需消化過剩產能,以避免短暫投資拉動后今后幾年經濟發展的不可持續,這應該是中國在“十二五”倡導發展內需的根本原因之一。目前產能過剩已出現跡象:3月末全國工業企業庫存產成品價值高達23671億元,同比上升了23.2%。
可行性分析與影響
●從經濟總量的增長和政府減負的潛力上,中國具備增加居民工資的經濟實力。
首先,連續多年的經濟高增長是提高勞動者收入比例的經濟基礎,換句話說,政府與勞動者的分配、國有部門和私營部門的分配失衡問題制約著大多數勞動者的工資增長。
其次,中國沉重的個人和企業稅賦如果能得到改革,將為增加勞動者工資提供客觀上的保障。目前,中國17%的增值稅為世界各國之最高,嚴重制約了企業提高勞動力工資的能力,高額增值稅的結果是把收入轉移到了政府,從而削減了新興中產階級的消費能力。如果財稅政策通過對民營中小企業實施大規模減稅,以充分發揮民營企業作為經濟主體的商業投資功能和就業安置功能,則為更廣泛的范圍內提高勞動者收入提供了政策支撐。
再次,中國在降低行政成本和腐敗成本上有巨大的潛力可挖(如圖)。近十年來中國財政收入高增長的同時,行政成本的支出占財政收入的比例一直維持在驚人的高位,具有巨大的削減空間。如果按照2010年8萬億財政收入中用于行政開支的比例削減一半,就可節約近2萬億元人民幣。
第四,面對龐大的財政供養人員,有必要重啟政府機構改革,在打通公務員出口通道和建立起汰劣留良機制的同時,防止公務員隊伍的進一步膨脹:同時通過加強對腐敗的遏制,可以有效防止國有資產流失。
●但從政治和經濟管理架構上看,“倍增”計劃短期內卻不具備可行性:
首先,從工資增長機制上看,由于中國目前市場經濟和計劃經濟交織混合的特點,政府難以對市場化運作的企業如同國企和政府機構那樣提出強制要求。
其次,現有政府管理體制下,如果重新分割國家財政收入和職工收入的蛋糕,牽涉到龐大的政府體制改革問題,難度極大。
再次,中國位居世界第二的宏觀稅負,在全球經濟衰退的大背景下,除處于壟斷地位的國企外,廣大中小企業生存尚存在問題,不具備大幅增加工資的能力。
最后,中國改革開放以來形成的經濟結構體系,在短期內難以實現由外向型向內需型轉變,勞動者工資缺乏生產效率提升上的保障。
國際分工和區域發展不平衡的局面決定了:如果中國繼續走世界工廠的路徑,就必須走勞動者低收入的“比較優勢”的路徑,這條路徑走得越久越難以實現轉型。
由于全球經濟發展的不平衡和國際分工,在中國成功實現產業鏈升級前,如果勞動者成本大幅提高,國際資本的逐利性決定了資本向資本高回報和勞動低回報的洼地流動,外商投資會逐步萎縮。
由于中國工業制造業盈利水平不高,且過多依賴于低廉的勞動成本,在這種情況下企業職工工資翻番無異于紙上談兵。
●在現有體制下如果強行推行工資倍增將弊大于利。
首先,在部門分配差距未改善前,推行該計劃將進一步加大私營單位和非私營單位職工的收入差距。
根據國家統計局發布的數據,2010年中國城鎮私營單位就業人員和非私營單位在崗職工年平均工資分別為20759元和37147元,同比分別增長14.1%和13.5%。
僅就平均水平來看,后者是前者的1.8倍,足見兩者差距較大。
就同行業的工資水平來看,非私營單位和私營單位的差距更大,非私營單位的職工平均工資遠高于私營單位。以金融業為例,非私營單位2010年在崗職工年平均工資達到80772元,而私營單位為31226元,前者是后者的2.6倍。
另外同樣是公共管理和社會組織,私營單位2010年職工年平均工資為8900元,而非私營單位為39329元,后者為前者的4.4倍。
其次,由于分配制度的扭曲和政府對資源的過度壟斷,政府和國有部門的“倍增”將加劇分配不公格局,甚至加劇階層沖突。
對于財政供養的機關職工來說,工資翻番只是政府行為,沒有什么難度。而數量更多的企業職工,勞動力價格隨行就市,且以效益定收入,政府不能也無法通過行政手段予以干預,故企業職工工資增長翻番的目的難以達成。
如果“職工工資增長翻番”最終異化為某一階層的特權,而與廣大企業職工無關,不但制度設計者的良好愿望會落空,而且會進一步加劇階層的對立。
最后,長期而言,沒有實質經濟增長支撐的工資倍增,只會進一步惡化通貨膨脹,對實體經濟造成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