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奸案的證據標準和事實認定

　　一般認為強奸案件中往往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
　　與被害人一對一，導致在事實認定上存在很大的困難，同時這也是強奸案的主要特點。不過“一對一”并不是強奸罪認定中的特例，行受賄案件也存在這樣的特點，甚至在交通肇事案件中，由于被害人的死亡，有時只能是“一對零”。但是在行受賄案件中，有金錢財物可以作為物證，在交通肇事案中有勘查筆錄、損壞的車輛等證據可以佐證，而在強奸中，物證多數較為匱乏，言詞證據的地位突顯出來。而且在行受賄案、交通肇事案中要認定的是有無行為，而在強奸案中不僅要認定有無行為，還要認定行為有無違背婦女意志，證明的內容上也比前者要復雜。綜合上述分析。我們可以初步認為強奸案件的特點有兩個：一是物證匱乏，二是待證事實復雜。
　　一、強奸案件的證據種類分析
　　(一)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供述與辯解
　　從純粹邏輯關系上講，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客觀上可能實施了強奸行為，也可能未實施強奸行為，主觀上可能供認也可能否認。因此，二者相互交叉構成以下四種情況：1、客觀上實施了犯罪行為，主觀上供認；2、客觀上實施了強奸行為，主觀上否認；3、客觀上未實施強奸行為，主觀上供認實施了強奸行為；4、客觀上未實施強奸行為，主觀上否認實施強奸行為。有的案件中，犯罪嫌疑人供述稱自己犯罪了，愿意接受政府的懲罰，但根據全塞證據認定的事實卻是女方自愿與其發生性關系，未實施暴力、或以暴力相威脅。因此不能僅憑被告人認為自己的行為構成了強奸罪，就認為證據確實充分了，這完全有可能是被告人法律知識淡薄、對女方(而非被害人)的內疚、保護女方等多種原因。第2種情況、第4種情況的存在也提示我們，嫌疑人否認不能一概認為是其不老實、認罪態度不好，完全有可能是其未實施犯罪行為。但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是強奸行為(假如存在的話)的直接實施者，其供認或否認如能證’實或證偽，對于案件事實的認定具有重要的作用。
　　(二)被害人陳述
　　被害人陳述，因其自身利益與訴訟結果直接相關，在審查中更要客觀細致，不能因其是被害人所以相信其陳述的關于被害的內容就一定是真實的，其是證人證言所以其證言就一定是客觀的。被害人、證人完全有可能在另一起誣告陷害案件中以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出現。如同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供述與辯解一樣，被害人是強奸行為(假如存在的話)的直接承受者。其陳述如能證實或證偽，對于案件事實的認定亦具有重要的作用。
　　就像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供述與辯解一樣，被害人陳述根據客觀上是否受害，以及陳述中是否受害，也存在四種情況：1、客觀上受害，陳述受害；2、客觀上受害，陳述未受害；3、客觀上未受害，陳述受害；4、客觀上未受害，陳述未受害。第1種情況是常見情形。第2種情況在被害人受到嫌疑人的威逼利誘時也會發生，第3種情況的出現可能導致一個誣告陷害案。第4種情況無法成案不予討論。
　　(三)證人證言
　　強奸案件中證人證言比較少見，看到強奸發生過程、能直接證明犯罪的證人證言更為少見。大多數證人只是聽到被害人或嫌疑人向其陳述案件過程，以及被害人生活起居等情況。在實踐中，有些公訴人把同案犯的供述作為證人證言來使用，尤其是已判決的同案犯的證言。這是不合適的。被告人供述既包括單獨犯罪的被告人供述，也包括共同犯罪多名被告人的供述。即使在本案中只有一名被告人，在前案中被定罪的同案犯的供述也應與本案被告人供述一起作為被告人供述。因為，二者雖不為同一案件的被告人但系由于同一犯罪行為而被追究的被告人，其身份不屬于證人。
　　(四)勘驗、檢查筆錄
　　在強奸案件中，犯罪現場的具體狀況直接影響著犯罪嫌疑人能否順利實施犯罪行為。或者被害人能否呼喊求救、反抗等，因此在條件具備的情況下應對現場進行仔細勘查。同時，勘驗檢查筆錄應不局限于對犯罪地本身的檢查，應對周圍的情況也進行檢查，重點應從以下幾個方向展開：被害人有無逃跑、反抗的條件，有無反抗、打斗的痕跡，案發時周圍有無居住人口、過往行人，照明情況、可視距離等，如果現場在房間內，墻壁的厚度、隔音效果，隔壁能否聽到呼救等。必要時要進行偵查實驗。值得注意的是，勘查筆錄不等同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或者被害人對犯罪現場的指認，不能用指認的筆錄或照片代替勘查筆錄。
　　(五)鑒定結論
　　在強奸案件中普遍進行了DNA鑒定，即對從被害人身上提取的精液等生物特征標本與嫌疑人的DNA進行比對。這種鑒定具有較高的可信性，可以有效地證實性行為發生與否。但它對案件事實的證明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即它僅能證明性行為發生與否，而不能證明發生性行為是否違背婦女意志。比如，被告人承認發生了性關系，那么DNA鑒定的結論就只能是印證了被告人的說法，而不能證明強奸的成立。另外，從被害人體內提取精斑的DNA鑒定，若結論為肯定的，其只能證實性行為的發生，若結論為否定的，一般也不能證實性行為未發生，因為存在多種情況可以導致鑒定為否，比如檢驗不及時、檢材不充分等。在通知鑒定結論時，也要掌握一個技巧，一般要先反復訊問嫌疑人與被害人有無發生性關系，待其供述穩定后，再告知其鑒定結論，當然這要在法律規定的通知期限內實施。如果嫌疑人一直稱未發生性關系，但鑒定結論證實發生了性關系，則其辯解可信度自然會下降。其必理防線也會受到影響。
　　(六)物證、書證
　　強奸案件中物證、書證主要集中在證實雙方關系的證據上，比如電話通話記錄，網絡聊天記錄等。撕扯壞的衣服，也是物證。嫌疑人身上的傷是與其身體結合在一起歸屬于物證還是取其傷情鑒定做鑒定結論?在我看來，這兩種情況都是可以的，并不矛盾，與身體連在一起可以證明嫌疑人實施了暴力，鑒定結論可以證明暴力的程度作為一個量刑情節。
　　(七)視聽資料
　　強奸行為對于被害人來說是突然的，不可預料的，因此一般不會錄制視聽資料。對于被告人來說，多一點證據總是對自己不利的，也不會拍攝視聽資料。如果真的有視聽資料存在的話，那要弄清這種證據的來源，是誰出于什么目的拍攝，是被告人出于勒索被害人的目的、有觀看淫穢視頻的癖好，還是被害'人設局勒索被告人。
　　二、強奸案件的證據標準
　　強奸案件證據認定的標準，就是對證據質和量的判斷，指在證據質、量都要達到一定的程度，才能認定強奸罪的成立。
　　1，從證據的種類而言，前面所述七種證據中，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供述、被害人陳述、證人證言都不能認為是強奸罪成立必須具備的證據。
　　2，從證據的性質上來說，有罪證據的數目必須要多于或不少于無罪證據嗎?比如，嫌疑人辯解稱未實施強奸或發生了性關系但對方自愿，并提供了2份證據，被害人稱被強奸，并提供了1份證據。如果嫌疑人的2份證據均與案件關聯不大，被害人的1份證據經查證屬實且與案件關聯性大，同樣可以認定強奸罪的成立。可見認定強奸罪成立的關鍵不在于證據的數量而在于定案的證據是否確實。有觀點認為，我們認定證據A屬實要有證據B支持，還要查找認定B屬實的證據C。這種思路是極端的懷疑主義的體現，因為以此類推下去需要無窮的證據來證明A屬實，將沒有任何一項事實得到滿意的證明，事實上運用這種思路在訴訟中是不經濟的，國家也沒有無盡的司法資源任由它去消耗。所以，在訴訟中，我們如果能找到B來證實A，并且B本身沒有可值得懷疑之處，也未發現證實B虛假的證據C，我們一般就能認為A、B都是屬實的。
　　3，主觀建構的“客觀事實”是我們依據物證、人證根據自然規律、認識規律反推而得到的，這是一個由已知條件(各種證據)到待證結論(案件事實)的過程，它必然遵從邏輯規律，由條件到結論的過程是必然的唯一的，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在案證據必須是案件事實的充分條件，是“如果A那么B”這種邏輯意義上的充分條件，因此證據必須是充分的。
　　三、強奸案件事實認定中幾個特殊的問題
　　(一)相互矛盾的兩套證據如何采信
　　假設一個案件，被害人稱被強奸，且有效地指認了被告人，但被告人不承認發生性關系(且無鑒定結論等證實發生了性行為)，或雖發生了性關系，但稱被害人未反抗系自愿發生性關系，而且各自又沒有其它的證據予以證實或證偽，這種情況下如何認定事實?又或者，各自有“證據”予以部分佐證，如鄰居稱未聽到反抗、呼救等，可以印證被告人的供述，而被害人朋友證言稱被害人在被害后及時與其打電話求助如何處理、是否報警，可以印證被害人的陳述。這種情況下如何認定?因為鄰居的證言是間接證據，被害人朋友的證言是傳來證據，二者不是相互排斥的，僅僅能印證卻并不能證實被告人或被害人的說法，可能被害人確實被強暴卻未呼喊，也可能被害人未被強暴，向朋友打電話只是增強其陳述可信度的一個伎倆。那么，指向被告人犯罪的直接證據仍然只有一個，即被害人的陳述。根據《刑事訴訟法》的規定，僅有被告人供述的不能定罪，但沒規定僅有被害人陳述的不能定罪，因此在前述情況下認定被告人犯罪并不違反法條的明確規定。但這樣的認定，顯然裁判者不能內心確信被告人實施了犯罪行為。也許一個妥當的處理結果是證據不足，無法認定犯罪行為的發生。因為據以定罪的被害人陳述不是確實，也未達充分，不能必然得出被告人實施了犯罪行為的結論。當然這樣的處理方法有可能放縱了犯罪。但如果僅僅因為避免這一結果的發生而認定一個犯罪，那我們完全可以撇開任何證據標準而判定所有的被告人都是有罪的。
　　(二)被害人關于發生性關系的事前承諾可否排除違背婦女意志
　　人們作出承諾，僅僅表示他根據目前情況愿意在可預見的未來據以行事。不履行承諾有時并不是非正義的，因為承諾沒有法律約束力。很可能是由于承諾違法或者強制履行承諾違反了公序良俗，且對方可能也存在一定的過錯。發生性關系的承諾即是這樣一種沒有約束力的承諾。兩性關系是男女之間最親密的行為，在整個過程中，任何一方都有權隨時改變自己的意志，選擇退出，而不用承擔任何責任。因此在強奸案件中，法律上關心的不是雙方事前認識不認識、有沒有感情基礎等，而是被害人是否愿意。如果不愿意，即使開始發生性關系時被害人是愿意的，但是由于被告人實施了性虐待等被害人不愿意接受的性行為方式，而被害人在下一秒提出結束性關系。被告人仍暴力繼續發生性關系。則當然成立強奸罪。
　　(三)被告人認識錯誤能否阻卻強奸罪的成立
　　約會的場景千差萬別，被告人在特定的場景下認為被害人的反抗系虛假意思表示，其未認識到發生性關系違背對方意愿，比如雙方在某旅館里發生性關系，而該旅館在當地人看來是專門為尋找“一夜情”的人準備的，且在發生性關系的過程中，被害-人未強烈反抗，半推半就。被害人自愿與被告人共同進入某個暗含發生性關系的場所，實際上就相當于達成了一個發生性關系的協議。被告人在這種協議的指引下與被害人發生性關系，一般來說其主觀上沒有過錯，可以成立認識錯誤不成立強奸。但如果被害人強烈反抗，以至于任何一個理智正常的人看來。被害人都不再同意發生性關系，被告人的認識錯誤就不能成立了。這樣做不是不保護被害人，須知法律上的這種“不保護”是為了督促被害人更自愛、更謹慎交友，實現對被害人更有力的保護。一味地懲罰被告人只會使被害人更加地疏于防范、更多地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