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賠償金再探討

　　【摘要】死亡賠償金的性質是《侵權責任法》出臺前后探討比較多的問題之一，“同命不同價”提法的不科學性導致社會拷問法律公平。死亡不是對命價的賠償，而是對死者有關親屬的財產損害賠償。我國死亡賠償金制度在完善上應該確立必須遵循的基本原則，綜合考慮影響收入狀況的各種因素，以及逐步擴大并規范法官的自由裁量權。
　　【關鍵詞】死亡賠償金 同命不同價 自由裁量權
　　
　　途中發生車禍，三人均不幸遇難。事故發生后，各方當事人達成賠償協議，兩名城鎮戶籍的女孩各自得到20余萬元的賠償，而何源因是農村戶口，按照2003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最高院2003解釋）第29條的規定，其父母只得到10萬元左右的賠償。同一車禍，死亡賠償額出現天壤之別，一時間在全社會引起了軒然大波，“同命不同價”拷問法律公平的質疑聲鋪天蓋地出現在各個報刊及網絡上。究其原因，一是對法律認識的不足，二是對死亡賠償金性質認識的錯誤。有鑒于此，本文從法律本旨入手，結合國外關于死亡賠償金相關理論和立法，厘清死亡賠償金的性質，得出“同命不同價”提法的不科學性，同時分析我國在死亡賠償金方面的相關規定，提出完善死亡賠償金制度的立法建議。
　　死亡賠償金的性質及“同命不同價”提法的不科學性
　　死亡賠償金的性質。三女孩死亡賠償引發“同命不同價”爭議的原因一定程度反映出人們對死亡賠償金性質的認識不清。從各國立法實踐來看死亡賠償金適用，德國、美國大部分州、英國及我國臺灣地區等相關立法主要體現為對被撫養人的撫養費補償；賠償死者預期收入的國家比較少，如以肯塔基州為代表的美國少數幾個州。世界各國法律對此已基本形成共識，即死亡賠償金是對死者有關的一些親屬的賠償，其實質是指加害人給死者近親屬所造成的物質性收入損失的一種補償和救濟。因此，死亡賠償金有兩個突出特征：
　　死亡賠償金的受償對象是死者近親屬。根據生命權的特征，生命權一旦受到侵害，任何法律上的救濟對死者來說都毫無意義。所以，死亡賠償并非對主體生命權本身的救濟，而是對死者近親屬的救濟，使之得到財產上的補償和精神上的撫慰。
　　死亡賠償金的內容是對死者近親屬財產損害的賠償。由于受害人提前死亡，間接斷絕了其近親屬可能得到的撫養費用，并且在正常的余命年限中可以留給其繼承人的財產也由于其提前死亡而不能實現。所以，侵權人應該就這些財產損失對死者近親屬進行賠償。
　　“同命不同價”提法缺乏科學性。如前所述，死亡賠償金是因為死者提前死亡而對死者近親屬進行的財產損害賠償，是對物質利益逸失的填平，而并非是對命價的賠償。我國最高院2003解釋第29條規定，因侵權導致受害人死亡，死亡賠償金按照受訴法院所在地上一年度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或者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標準，按20年計算。據此標準，三個女孩其中兩個得到20萬左右的賠償，一個得到10萬左右的賠償，其實是根據死者生前的個人收入不同對死者近親屬進行的財產損害賠償，因此，法院最終確定的死亡賠償金也會千差萬別。從這個意義上講，同樣的生命，死亡賠償金確不盡相同，其實也體現了法律的本旨是權衡利弊，尋找一條大多數人都能接受的出路。
　　基于上述情形，“同命不同價”拷問法律公平的提法缺乏法律常識，沒有真正理解法律的本旨，其實是對死亡賠償金性質的誤解。“同命不同價”非法言法語，是社會對一種現象的概括，是對死亡賠償金性質發生錯誤認識的情況下對法律公平提出質疑的反應。然而，法律不是盡善盡美的，有時也很無力：由于人們無法接受同一事件中數人死亡卻得到不同的賠償額，《侵權責任法》第十七條規定，對同一侵權行為造成多人死亡的，可以相同數額確定死亡賠償金。這不是對死亡賠償金性質的否定，而是法律在特殊情況下處理社會矛盾的無奈選擇。
　　現行法關于死亡賠償金規定之不足
　　最高院2003解釋第29條規定是在借鑒我國司法實踐經驗的基礎上，參考世界各國成熟做法作出的解釋，其將死亡賠償金定位為財產性損害賠償，并且統一了賠償原則和標準，這與本文討論的死亡賠償金性質是一致的。應當肯定，最高院2003解釋的出臺為受害人近親屬提起死亡賠償提供了法律依據，為死亡賠償金的適用范圍提供了一個明確的標準，解決了立法上的存在沖突，同時，它也體現了對人的價值和權利的尊重。但該條司法解釋仍然存在如下問題：
　　賠償標準粗糙。死亡賠償金是以受害人生前個人收入狀況為計算標準的，而影響個人收入的因素很多，諸如行業、地域、學歷、職務、年齡甚至性別等，但最高院2003解釋第29條僅考慮戶籍因素，并且以定型化的方式確定死亡賠償金的賠償標準，既顯得粗糙又不能體現具體個人收入的差異，同時還不符合侵權責任損失填平的特征。
　　計算標準簡單。死亡賠償金是以受害人生前個人收入為計算標準，那么按照受訴人民法院所在地有關標準來計算是不是與此不一致？我國民事訴訟法規定，因侵權行為提起的訴訟，由侵權行為地或者被告人住所地人民法院管轄。假如某一侵權案件，侵權行為地和被告住所地分別在不同的省份，是不是會因為受理法院的不同死亡賠償金數額不同？還有可能的是，侵權行為地或者被告住所地與受害人的收入狀況毫無關聯。2009年12月26日，《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通過，該法第十六條、十七條作出了關于死亡賠償金的規定，但并沒有明確死亡賠償金性質，也沒有明確計算依據和計算方法，對死亡賠償金問題基本上延續了《解釋》第29條的規定，所不同的是增加了十七條的規定，十六條與十七條相互牽制的規定，似乎是對“同命不同價”的妥協。
　　我國死亡賠償金制度的完善
　　死亡賠償金制度并非對生命權本身的救濟，而是對因侵害生命權所引起的各種現實利益損失的補償。完善符合我國國情的死亡賠償金制度，主要從以下四個方面入手：
　　確立死亡賠償金的基本原則。死亡賠償金本質不是對命價的賠償，而是補償因侵權造成死者財產利益的減少，因個體情況的不同，法律不可能對死亡賠償金制度的各種情況和數量做出很具體的規定。據此，本文認為，死亡賠償金制度除遵循侵權責任的基本原則外還應確立以下幾個原則：
　　衡平原則。即，對不同行業、地域、學歷、職務、年齡、性別的死者，其死亡賠償金不應相差過大。在個案處理過程中，具體賠償數額可以由法官酌情掌握，同時考慮在侵權人的能力承受范圍內賠償。
　　合理原則。即，應該允許不同死者賠償金之間存在合理化差異。合理化差異與個體的主觀努力程度無關，從死亡賠償金的歷史、淵源和現實狀況來看，影響賠償金數額的一個主要的客觀因素是死者的地區差異和行業差異。
　　公序良俗原則。即，賠償所救濟的符合大多數人的價值觀，不違反社會公共利益和道德。公序良俗是民法的基本原則，在死亡賠償時這個原則也應在個案中得到貫徹，對蔑視他人權益違反公德的一些行為一定要給予懲處。
　　合理考慮收入計算的各種因素。在個案賠償糾紛中應當允許權利人對受害人的收入進行舉證。根據法律規定和個案，可以分兩種情況計算受害人的收入：
　　第一，首先根據受害人遭受人身損害前一年的收入計算，包括直接損失和間接損失；倘若受害人無固定收入的，按照其所在地前三年平均收入計算。這種計算標準類似于日本的做法。
　　第二，在權利人無法舉證的情況下，再根據個案，綜合考慮受害人地域、行業、學歷、經驗等因素，按照受害人住所地或經常居住地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或者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標準計算。為了防止到底是尊親屬死亡還是卑親屬死亡造成賠償數額的巨大差異，賠償年限有所限制，可根據最高院2003解釋第29條規定，賠償年限一般計算20年，70周歲以上的年齡每增加一歲減少一年；75周歲以上的，按五年計算。
　　規范死亡賠償金的計算標準。死亡賠償金的計算標準應該與被害人的收入狀況聯系起來，從民訴規定來看，受訴法院是侵權行為地或被告住所地，實務中人身損害賠償一般以侵權行為地作為受訴法院，倘若侵權行為地與被害人住所地不一致的，當事人主張以人均可支配收入或人均純收入高的地方的標準計算死亡賠償金，應該予以支持。
　　逐步擴大并規范法官的自由裁量權。死亡賠償金體現個體生命的價值，它的計算標準需考慮各種因素，要想使判決結果既彰顯法律的公平公正，又能取得積極的社會效果，這就要規范并逐步擴大法官的裁量權。對此，一方面要提高法官的業務素質，另一方面制定各種約束機制，值得欣慰的是，為解決審判實踐中大量存在的同類案件不同結果或差異比較大的問題，理論界和實務界正在探索既規范又科學的死亡金制度。（作者分別為榆林學院政法學院講師；福州大學法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