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從科學技術與現代性的特殊關系看,現代性的風險在很大程度上也就是科學技術的風險。通過現代性的反思性視角,分析當代科技風險的根源,提出了應對當代科技風險的思考,而其中人們所面臨的最迫切的任務是發展能夠負責任地使用科學技術來提升人類生活的安全和質量的智慧,以及培養和保護這種智慧的社會制度。
【關鍵詞】科學技術 風險 現代性 反思
近幾十年席卷全球的“現代化”運動,伴隨以科技創新為核心的生產力發展,帶給人類的不全是福祉,這一過程還加劇了全球經濟和生態失衡。全球經濟失衡潛藏著全球社會的動蕩風險,而生態失衡將使整個人類面臨生存危機。隨著科學技術雙刃劍效應的凸顯,人們對如何消除科技危及人類自身安全的全球性風險,產生了越來越多的關注和思考,對科技發展的現代性設計充滿質疑,科技風險議題由此也成為全球性問題的焦點。
現代性與科學技術
有文字記載的歷史以來,技術與人類一直相伴而生,推動人類社會不斷向前發展。直至18世紀,以牛頓力學為中心的自然科學建立起來,從此技術在現代科學的基礎上獲得了新的形式和應用。一方面,科學通過技術的普及被應用于生產實踐;另一方面,技術由于科學的升華克服了經驗的局限性。科學和技術相結合,在現代社會成為“第一生產力”,創造了巨大的物質繁榮。在這個意義上,現代社會是現代科學和以科學為基礎的技術發展的結果。與之相應,作為現代社會之屬性的“現代性”的概念,深深打上了科技理性的烙印。
在肇始于啟蒙運動的現代性進程中,科學技術既是其原因又是其結果。人們確信依靠科學以及建基其上的技術,人類能夠在征服與改造自然的勝利中確證其主體性和理性的力量,人類也將由此擺脫束縛,獲得自由。正如哈貝馬斯所說,“十八世紀為啟蒙哲學家們所系統闡述過的現代性設計含有他們按內在的邏輯發展客觀科學、普遍化道德與法律以及自律的藝術的努力”。而這項設計卻至今遠未完成,它“過分地奢想藝術與科學不僅會促進對自然力量的控制,而且亦會促進對世界、自我、道德、進步、機構的公正性甚至人類幸福的理解”。①
為什么我們今天生活的世界與啟蒙思想家的設計大相徑庭?人們原以為,現代性意味著理性的興盛,理性主體能夠發現客觀真理和普遍規律,科學知識的增長能夠使自然和社會日益臣服于人類的需要,把人類從各種匱乏、壓迫和限制中解放出來。然而,二十世紀兩次世界大戰使人類遭受了空前災難,以科技創新為核心的生產力發展卻意味著“自然的終結”和生態的惡化。高新科學與技術變成了當代人類的圖騰崇拜,卻沒有理所當然提升人類的安全感和道德水平,反而使人類面臨先前年代無法想象的高科技風險……這一切令人驚懼地認識到啟蒙設計的局限和現代性的雙重性。如果說“現代性就是理性在現代社會各個領域中確立自身地位的進程”②,那么,當科學技術代表的工具理性僭越為現代社會中絕對的理性,科學技術成了衡量一切的尺度,現代社會反而由此身陷“工具理性的牢籠”,成為了現代性的風險或危機。可見,發達國家今日面臨的現代性危機或風險,乃是單向發展科技所致。從科學技術與現代性的特殊關系看,現代性的風險在很大程度上也就是科學技術的風險。
科技風險的現代性歸因
風險并非今日社會所獨有,而是與人類社會相始終。只是當今社會的風險與傳統社會的風險有所不同。這些風險不再是傳統社會中由自然災害、宗教恐懼等外在力量所致,而更多地來自于人類自身利用科技干預自然和社會的結果,是“人造風險”。這正如吉登斯所言“在工業社會存在的頭兩百年里,占主導地位的風險可以稱為‘外部風險’”和“在自然和傳統消亡之后生存的世界里,其特點是從外部風險向我所說的‘人造風險’的轉移。”③“人造風險”體現了科技發展的副作用,它源于人們的重大決策,并且是由現代社會整個專家組織、經濟集團或政治派別權衡利弊得失后所做出的理性的決策。④
我們反思科學技術風險的首要問題是理解風險形成的原因。對此,我們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進行深入分析。
對科技風險的反思是對當代日益增多的“核風險、化學產品風險、基因工程風險、生態災難風險”等全球性“技術公害”問題的現實回應。20世紀后半葉以來,顯而易見的科技風險問題,不斷出現在公眾和各種傳媒的視野中。科技風險作為一種現代性的意外后果,改變了社會對科技發展的態度。人們不再盲目支持科學技術的發展和應用,也不再把科學技術的副作用視為理所當然應該承受的發展代價。相反,人們吁求對科技發展模式進行根本質疑和反思,重新審視科技發展對社會的復雜影響。
從認識論層面而言,科技風險根源于西方確定性的科學世界觀和主客二分式的分析性思維方式。在工具理性與科技理性主導下的社會,人們確信自然是有規律的,自然的規律是人可掌握的,自然是人可控制的,人類運用科學技術服務于人類的結果總是在人們的預期中。然而事與愿違的社會現實和日益凸顯的科技負效應,迫使人們在理性的反思中,發現了主客二分式理解紛繁復雜的社會生活,簡單肢解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的相互關系,其實是誤把一種方法論程序當成了本體的現實。由此,今天人們不得不以一種反思性的方式生活,反思性是當代西方發達社會的代名詞。現代性的風險警醒人們,一方面要清醒地認識到科學技術作為最純粹的理性形式,不確定性其實是其內在屬性。換言之,風險是科學技術的內在屬性,人類運用科技改變歷史進程以及自然形態的企圖包含了更復雜的政治、經濟、文化等社會因素的影響,科技進步與社會發展之間并沒有相互對應的確定模式,其后果難以預期。另一方面我們也不能徹底否定科學技術,要理性地對待啟蒙以來的科技理性。
從制度層面分析,它源于科技一體化的體制結構和科學技術的市場化發展方向。20世紀后半葉以來,世界舞臺上演以科技創新爭強取勝的綜合國力競爭的情景劇。同時,科學與工業企業的合作、科學與政治的結合使科學活動向群體協作的“大科學”事業轉型,從科學發現到技術發明直至生產應用的周期逐漸縮短,體現為科學研究、技術應用和生產開發結合為一體。因此,在科學與技術的分界越來越模糊的今天,科學、技術與生產已經一體化。這種一體化的社會建制也使得當今時代科學研究的邏輯發生了深刻變化。在前現代時期,科學研究活動只是一群業余愛好者的閑暇活動,科學和社會的聯系也不緊密。而在“大科學”事業的研究活動中,科學家不再是首先將所研究的對象放在實驗室里進行實驗,實驗成功后再生產出來投入應用,而是先投入應用,然后再開始觀察、實驗、總結;也不再是先進行充分的研究,然后再投入生產,而是先制造出來,然后再進行研究。科學技術生產一體化,使社會成為實驗室。與之相應的是,在可能給人類帶來巨大風險和災難的科學技術領域,在特定背景狀態下,這種研究、應用和生產的邏輯顛倒,使得人類社會面臨的風險與災難將大大加深。
同時,科技革命的突飛猛進,無不與知識密集型、資本密集型產業相聯,而這兩類產業又都更加依賴它們所聚集的資本。正如法國學者讓–雅克·薩洛蒙所言:“在技術巨變的洪流中,人們很難再把嚴格意義上的知識風險同競爭中的企業利益分離開來。”⑤因此,科學研究的日益商業化和市場化,使得社會公眾對科學的客觀性及其后果充滿質疑。由此而生的是公眾對科技共同體的信任危機,這種信任危機凸顯了制度性的科技發展風險。
結 語
現代化的社會本身就是以科學技術為根基的,科學技術不僅與社會發展密不可分,而且滲透于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當代社會這種高度科學技術化的發展趨勢,使得反思科學技術的風險成為反思現代性的核心內容。日益嚴重的科技風險本質上是一個現代性的意外后果。在反思性的現代性語境中,我們既無法簡單地認同科學技術的控制邏輯,也無法簡單拋棄科學技術。我們所面臨的最迫切的任務是發展能夠負責任地使用科學技術來提升人類生活的安全和質量的智慧,以及培養和保護這種智慧的社會制度。筆者以為目前學術界有關科學技術的人性化、民主化與生態化發展的理論探討,都是針對科技發展的控制邏輯的反思,是對人類如何褒有運用科技強力的智慧尋求。如果說我們關于科技風險防范的制度思考和預期,作為一種理論上的方案和思考將對現實發生影響,那么在這個意義上,我們不斷深化反思科技風險問題及其對當代社會的影響,本身也是積極應對風險的自省行動。(作者為華中科技大學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遠程與繼續教育學院講師)
注釋
①哈貝馬斯:“論現代性”,轉引自王岳川,尚水編:《后現代主義文化與美學》,北京大學出版社,1992年,第17頁。
②楊大春:“反思的現代性與技術理性的解構”,《自然辯證法研究》,2003年第2期,第48頁。
③[英]安東尼·吉登斯:“風險社會:英國政治的背景”,安東尼·吉登斯克里斯多夫·皮爾森:《現代性——吉登斯訪談錄》,尹宏毅譯,北京:新華出版社,2001年,第193~194頁。
④貝克:“從工業社會到風險社會關于人類生存、社會結構和生態啟蒙等問題思考”,《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03年第3期,第28頁。
⑤[法]讓-雅克·薩洛蒙:“新環境下的科學政策”,張大川譯,《國際社會科學雜志(中文版)》,2002年第2期,第14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