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基本案情
被告人劉某,農民。
2006年11月16日下午,被告人劉某伙同肖某預謀后騎摩托車竄至某縣縣城欲實施搶奪。當晚8時許,二人尾隨被害人張某至首山浴池附近時,劉某將張某的一對金耳環搶走。后,劉某和肖某騎摩托車逃跑時,被張某的丈夫崔某攔下。劉某為讓肖某擺脫崔某,遂掏出隨身攜帶的尖刀扎向崔某,被崔某躲開后,尖刀扎中肖某胸部,致肖某死亡。
經法醫鑒定:肖某系被他人用銳器(單刃)物體作用于胸部造成心臟破裂至失血性休克死亡。
二、分歧意見
本案中,劉某搶奪后為窩藏贓物而當場使用暴力,其行為已經轉化為搶劫罪。對此,不存在爭議。但對劉某誤刺同伙肖某致其死亡的行為如何定性,存在三種不同意見:
第一種意見認為,對于誤刺肖某致其死亡的行為,劉某主觀上不具有傷害或殺害肖某的故意,應定過失致人死亡。我國《刑法》第263條第(5)項規定的“搶劫致人重傷、死亡的”,遭受“重傷、死亡”后果的應為被害人,而非加害人同伙。本案不適合該條規定,因此劉某的行為應定搶劫罪與過失致人死亡罪,兩罪并罰。
第二種意見認為。劉某主觀上具有傷害他人的故意,客觀上使用尖刀刺中他人并導致死亡后果,因此對于肖某的死亡,劉某應當承擔故意傷害致人死亡責任。由于我國《刑法》第263條第(5)項規定中的“人”僅指被害人,而非加害人同伙,因此劉某的行為應定搶劫罪與故意傷害罪,兩罪并罰。
第三種意見認為,我國《刑法》第263條第(5)項規定中的“人”并非僅指被害人,劉某誤刺同伙肖某致其死亡的行為屬于搶劫罪中的加重情節,適用《刑法》第263條第(5)項的規定,劉某的行為僅構成搶劫罪。
三、評析意見
筆者同意第三種意見,理由如下:
首先,拋開先前的搶奪行為,劉某為刺崔某而誤刺同伙肖某致其死亡的行為構成故意傷害致人死亡。本案中,由于劉某主觀上沒有明顯的殺人故意,因此對于劉某尖刀刺向崔某時的罪過形式,應當認定為故意傷害。劉某為傷害崔某而誤傷同伙肖某并致其死亡的行為在刑法理論上屬于行為人主觀認識與實際情況不一致,隸屬于錯誤理論中的“打擊錯誤”。根據刑法理論,打擊錯誤是指由于行為本身的差誤,導致行為人所欲攻擊的對象與實際受害的對象不一致,但這種不一致仍然沒有超出同一犯罪構成。對于打擊錯誤的處理,理論上存在具體符合說與法定符合說兩種觀點。根據具體符合說,如果行為人要承擔故意責任,那么行為人所認識到的內容與實際所發生的結果就必須具體地符合。具體到本案,劉某所認識到的內容是傷害崔某,但實際的結果是肖某死亡。因此,劉某對崔某承擔故意傷害未遂的責任,對肖某則承擔過失致人死亡的責任:由于只有一個行為,故二者屬于想像競合犯,從一重罪論即故意傷害(未遂)論處。根據法定符合說,如果行為人所認識到的內容與實際所發生的結果在構成要件的范圍內重合,就應當認為行為人存在故意。在本案中,劉某主觀上具有傷害他人的故意,客觀上也實施了傷害他人的行為并致其死亡,二者在刑法規定的故意傷害(致人死亡)罪的犯罪構成要件范圍內完全一致,因而劉某誤刺同伙致其死亡的行為構成故意傷害罪(致人死亡)。筆者認為,具體符合說的觀點不可取。原因在于具體符合說明顯存在結論欠缺妥當的弊端。如同本案,劉某主觀上具有傷害他人的故意,客觀上也實施了傷害行為并產生他人死亡的后果,認定其行為為故意傷害未遂,顯然有悖利:會的一般觀念。因此,筆者贊同法定符合說的觀點,認為劉某誤刺同伙致其死亡的行為屬于故意傷害致人死亡。
其次,劉某誤刺同伙肖某致其死亡的行為不能單獨進行評價。根據刑事訴訟“禁止重復評價”的法理,對同一個行為在同一個訴訟程序過程中不能作二次或二次以上法律評價。本案中,劉某為窩藏贓物而持刀刺向崔某,盡管最終的結果是刺中了同伙肖某,但劉某也因該暴力其行為轉化為搶劫犯罪。在認定劉某行為構成搶劫行為時,事實上已經對劉某持刀刺人的暴力行為進行了法律上的評價,法律不能對該暴力行為再次進行評價。因此,對劉某誤刺同伙肖某致其死亡的行為只能在搶劫罪的情節內進行評價,而不能單獨評價為故意傷害致人死亡。
最后,將我國《刑法》第263條第(5)項規定中的“人”理解為任何人(當然暴力實施者本人除外)并不違反罪刑法定的原則。一種觀點認為,“致人重傷、死亡”中的“人”應當僅指財物所有人、保護人及其親屬等相關人,而不包括加害人同伙或無關第三人。筆者認為這種觀點值得商榷。第一,我國刑法及相關司法解釋并未明確將該項中的“人”限定為財物所有人、保護人及其親屬等相關人,對“人”的理解應當根據刑法用語本身的意思來解釋,“人”這一概念本身不存在任何模糊性,不得探索用語的意圖;第二,即使根據一般人的理解,該項規定中的“人”指財物所有人、保護人及其親屬等相關人,那么將本項中的“人”理解為任何人就屬于擴充解釋。根據刑法解釋原理,只有同時有利于國家與被告人的,才應當進行擴充解釋。也即,進行擴充解釋時必須有利于保護法益與被告人。我們將《刑法》第263條第(5)項規定中的“人”泛化解釋為一般人,顯然有利于保護法益與被告人。如果將規定中的“人”限定為財物所有人、保護人及其親屬等相關人,那么當行為人因為失誤致使第三人或加害人同伙重傷、死亡時,則需單獨對該行為進行評價。此時,一方面違反“禁止重復評價”法理,另一方面讓被告人承擔兩個罪名,實施數罪并罰,顯然對其不利。因此,《刑法》第263條第(5)項規定中的“人”應當包括加害人同伙。
綜上所述,劉某搶奪后為窩藏贓物當場使用暴力誤刺同伙肖某并致其死亡的行為屬于《刑法》第263條關于搶劫罪規定中的“搶劫致人死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