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6月,被害人高某某經外國人奧母乃、蘇乃、等溫介紹以100萬元的價格從“阿康”處購得一件紅寶石原料,并向三個中介人支付5萬元中介費,之后,高某某委托張菜某等人將紅寶石原料設計、雌刻成“紅寶石撰件”并支付加工費18萬元,還委托范某等人將該擺件拋光并支付2萬元。2007年10月,高某某委托將上述擺件送至國家首飾質量監督檢驗中心鑒定,鑒定結論為紅寶石擺件。2008年7月20口,被害人高某某攜骷“紅寶石擺件”及二十余件小型玉制品至上海市,并在被告人孫某某的安排下人住賓館。高某某將“紅寶石擺件”及玉制品放置在孫某某所駕轎車的后備箱內,后孫某某借故秘密開走了裝有“紅宅石擺件”和玉制品的轎車并關閉手機離開上海。當日晚22時許,高某某到公安機關報案。2008年7月23日,高某某收到孫某某發的短信,內容為:“高哥不好意思,把你的東西帶走,給我兩個月時間,做掉了把錢回(原文)給你,做不掉把東兩給你,我只想做點差價。”至案發,公安機關未能追回該“紅寶石擺件”及玉制品,被告人孫某某稱已將“紅寶石擺件”及玉制品全部銷贓,獲取贓款6萬余元并揮霍一空。
一、案件訴訟經過
被告人孫某某盜竊案經公安機關偵查終結,以其涉嫌詐騙罪,移送至某區人民檢察院審查起訴。某區人民檢察院受理后,認為被告人孫某某以非法占有為目的,秘密竊取他人財物,價值100余萬元,數額特別巨大,其行為觸犯《刑法》第264條之規定,應當以盜竊最追究其刑事責任。一審法院審理后認為,檢察機關指控的罪名成立,根據被告人犯罪的事實、性質、情節、社會危害程度和認罪態度判決被告人孫某某犯盜竊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三年,剝奪政治權利兩年,并處罰金人民幣十萬元。某區人民檢察院以一審判決認定事實錯誤、量刑不當為由,向某中級人民法院提出抗訴,理由是:(1)一審證據采信不當,認定事實錯誤。被害人高某某經外國人奧母乃等三人介紹以100萬元的價格從“阿康”處購得一件紅寶石原料,并支付5萬元中介贊。原判只認定被盜“紅寶石擺件”的加工費、中介費25萬元,而未認定被害人高某某出資購買紅寶石原料的100萬元,故一審法院認定事實錯誤。(2)一審認定事實錯誤導致量刑不當。檢察某分院檢察員的出庭意見除同意廢區人民檢察院關于應當把被害人購買紅寶石原料的100萬元計人盜竊數額的意見外,還認為一審剝被告人孫某某的罰金刑畸輕,故支持該區人民檢察院的抗訴意見,建議二審法院改判。二審法院經審理后認為,上訴人孫某某以非法占有為目的,秘密竊取公民財物,數額特別巨大,其行為已構成盜竊罪。原判認定事實錯誤,應予糾正。上訴人在二審審理期間申請撤回上訴,中于原判事實有誤,且上訴人堅持其上訴理由,故對上訴人之申請不予準許。判決撤銷某區人民法院刑事判決,認定上訴人孫某某犯盜竊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剝奪政治權利四年,并處罰金人民幣二十萬元。
二、通過比較分析各種證據抓住原判事實認定錯誤的抗點
某區人民法院和某區人民檢察院對孫某某盜竊案一審犯罪事實的認識分歧主要集中在盜竊數額的認定上。區人民檢察院認為,被告人孫某某盜竊的財物價值為100余萬元,數額特別巨大;而區人民法院認為,由于涉案“紅寶石擺件”及其小型玉制品的實物未查獲,故無法通過相關部門的價格認證來確認其實際價值,但有相關證據證明被害人為該“紅寶石擺件”支付了中介費5萬、加工費18萬、拋光費2萬,且被告人孫某某將其他小型玉制品銷贓后得款4萬余元,因此最終確認涉案被盜物品的價值及附加值不低于29萬元。
盜竊數額是盜竊罪的重要構成要件之一,也是衡量犯罪人刑事責任大小的一個重要標準。在查辦盜竊犯罪中,繳獲涉案贓物,繼而計算出被盜物品的價格。是追究犯罪分子刑事責任的基本辦案思路。本案的特殊性在于,被盜物品下落不明,且沒有相關書證證明“紅寶石擺件”的價格,也沒有直接證據證明被盜玉制品的價值。檢察某分院在審查該案時,對此曾有兩種不同意見,一種意見認為一審法院判決并無不妥,涉案“紅寶石擺件”的價值難以認定,法院退而求其次僅認定相關附加值,有一定合理性;另一種意見則認為,一審法院回避對“紅寶石擺件”價值的認定,而將購買、加工紅寶石過程中產生的費用作為盜竊數額來認定,顯然有本末倒置之嫌,認定事實不夠全面、準確。經認真分析討論案情,檢察分院最終認為一審判決認定有誤,應當支持抗訴。
該案關于“紅寶石擺件”價值的認定過程值得分析和總結,對于檢察機關如何在具體案情中把握“證據確實、充分”的證明標準,指導辦理今后類似案件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證據確實、充分,既是檢察機關依法提起公訴需要達到的證明標準,也是審判機關依法判決的證明標準。“兩高三部”《關于辦理死刑案件審查判斷證據若干問題的規定》細化了死刑案件中證據確實、充分的具體內涵,即:(1)定罪量刑的事實都有證據證明;(2)每一個定案的證據均已經法定程序查證屬實;(3)證據與證據之間、證據與案件事實之間不存在矛盾或者矛盾得以合理排除;(4)共同犯罪案件中,被告人的地位、作用均已查清;(5)根據證據認定案件事實的過程符合邏輯和經驗法則,由證據得出的結論為唯一結論。雖然該規定針對的是死刑案件,但其關于證據確實、充分內涵的界定同樣可用于指導辦理普通刑事案件。
定罪量刑的事實都有證據證明,是指與案件定罪量刑有關的事實,不能是憑空猜測或想象,必須有相應的證據予以證明:每一個定案的證據均已經法定程序查證屬實,是指用以定案的所有證據都按照刑事訴訟法及相關法律、司法解釋的規定,經過了調查,并且符合實際情況;證據與證據之間、證據與案件事實之間不存在矛盾或者矛盾得以合理排除,是指如果不同的證據之間相互矛盾,或者證據與相應的案件事實之間存在矛盾,這些矛盾必須得到合理的排除,或者進一步證明這些矛盾并不實際存在;共同犯罪案件中,被告人的地位、作用均已查清,是指共同犯罪相比單一主體實施的犯罪,表現形式更加復雜,參與犯罪的多個被告人在共同犯罪中的地位和所起的作用必須有相應的證據予以證實:根據證據認定案件事實的過程符合邏輯和經驗法則,由證據得出的結論為唯一結論,是指通過證據得到的案件結論必須是唯一的,這種證明的過程符合常規,不與人們的基本常識相悖,如果客觀上存在兩種以上的結淪,則表明案件的證據尚未能達到確實、充分的程度。
證明涉案“紅寶石擺件”及玉制品被孫某某盜竊的事實可大致劃分為三個階段,由相關證據形成證據鎖鏈予以證實:
第一組事實證據,證明被害人化費巨款購買“紅寶石”,并支付一定的中介費用。雖然缺乏諸如發票、銀行提款付款證明等類似書證來直接證明被害人購買的“紅寶石”的價值,但被害人關于以100萬元的價格從“阿康”處購得一件紅寶石原料并支付5萬元中介費的陳述,與中介人奧母乃、蘇乃、等溫三人的證人證言相互印證,可以證明“紅寶石”的購買價格。
第二組事實證據,證明被害人在購得“紅寶石原料”后花費巨資將其高附加值加工成“紅寶石擺件”。被害人的陳述以及相關證人的證言能夠相互印證此節事實,這也從一個側面表明“紅寶石原料”本身價值不菲,與第一階段的事實證據形成相互呼應。此外,證人楊某某的證言證實被害人委托其將該“紅寶石擺件”送至國家首飾質量監督檢驗中心進行鑒定,且該中心出具的鑒定結論證實其為紅寶石擺件,這也進一步證明“紅寶石擺件”系真實存在,而非贗品。
第三組事實證據,證明被告人孫某某竊取“紅宅石擺件”及玉制品。由于孫某某拒不交代“紅寶石擺件”及玉制品的真實去向,公安機關始終無法查獲被盜物品,僅有被告人自己供述銷贓得款4萬元。這一階段的證據相對前兩階段而言,證明力較弱,可信程度不高。被告人有可能藏匿“紅寶石擺件”及玉制品,也有可能以較高的價格銷贓,因缺乏相應的證據與被告人的供述印證,司法機關只能對贓物去向做存疑認定,但這并不妨礙司法機關對被盜物品價值的認定。
綜合對上述三組證據的分析,在盜竊犯罪中,雖然查獲被盜物品更有利于指控、認定犯罪,但是在被盜物品下落不明的情況下,如有相互印證的證據證明其價值,不影響對犯罪分子的定罪量刑。本案基礎事實和證據雖然有一定缺憾,但尚不至于影響到對證據“確實和充分”的評價。
三、通過比較分析適用罰金刑的數額抓住原判量刑錯誤的抗點
南于一審法院對案件的事實認定錯誤,繼而導致對被告人的量刑也產生錯誤。一審判決被告人有期徒刑十三年,剝奪政治權利兩年,并處罰金人民幣十萬元,二審改判為判處上訴人有期徒刑十五年,剝奪政治權利四年,并處罰金人民幣二十萬元。二審判決書中,依據重新認定的犯罪事實和犯罪情節,均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主刑和附加刑。
司法實踐中,檢察機關對量刑錯誤案件的抗訴標準一般掌握為“量刑畸輕畸重”。根據《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以及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刑事抗訴工作的若干意見》的相關規定,量刑錯誤,即重罪輕判或者輕罪重判,量刑明顯不當的,屬于法院刑事判決或裁定適用法律錯誤,檢察機關應當提出抗訴和支持抗訴。對應當通過抗訴手段糾正的量刑錯誤,主要包括:未認定有法定量刑情節而超出法定刑幅度量刑:應當判處死刑立即執行而未判處,或者不應當判處死刑立即執行而判處;應當并處附加刑而沒有并處,或者不應當并處附加刑而并處;不具備法定的緩刑或免予刑事處分條件,而錯誤適用緩刑或判處免予刑事處分。常見的“量刑畸輕畸重”集中體現在主刑上,詳言之,在主刑的刑種選擇上產生錯誤,如將應處有期徒刑的升格為無期徒刑或死刑,反之亦然;雖然是同一主刑,但跳格判罰量刑檔次,如不具有情節嚴重情形的,認為有該情形而判罰了相應較重的自由刑,反之亦然。
從字面意思理解,量刑畸輕畸重,應該既包括適用主刑畸輕畸重,也包括適用附加刑畸輕畸重。前述司法解釋性文件雖然要求對適用附加刑錯誤的應予以抗訴,但對適用附加財產刑的金額錯誤的,能否抗訴,則未予明確。我們認為,罰金刑判罰數額明顯與實際情況不符達到懸殊程度的,也屬于量刑錯誤,應予抗訴,理由在于:(1)我國刑法規定的刑種包括主刑和附加刑,附加刑在大多數情況下是與主刑一起適用,但也可以獨立適用。在附加于主刑適用的場合,量刑錯誤包括應當適用附加刑而不適用,或者不應當適用附加刑而適用;在附加刑獨立適用的場合,量刑錯誤包括不應獨立適用附加刑而獨立適用,或者應當獨立適用附加刑而不適用,如果是財產刑的還可以包括判罰的數額錯誤。唯有將這些情形都考慮在內,才能全面理解把握附加刑量刑錯誤的具體內涵。(2)確定財產刑判罰數額是以犯罪情節為依據,在犯罪情節認定錯誤的情況下,必然導致財產刑判罰數額的錯誤。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財產刑若干問題的規定》,人民法院應當根據犯罪情節,如違法所得數額、造成損失的大小等,并綜合考慮犯罪分子繳納罰金的能力,依法判處罰金。如果對違法所得數額或造成損失大小認定有誤,將直接影響罰金刑的準確性。
一般認為,量刑偏輕偏重尚未達到量刑錯誤的程度,僅屬于量刑不當。前述司法解釋性文件亦指出,具有法定從輕或者減輕處罰情節,量刑偏輕的,未成年人犯罪案件量刑偏輕的等情形,檢察機關一般不宜提出抗訴。由于刑事司法人員對案件判斷不一致,導致對案件事實認識上的差異,從而在量刑上產生差異,但這種差異只要是在犯罪分子應當承擔的同一量刑幅度之內,就不應視為量刑錯誤。當然,對于量刑偏輕偏重的現象也應予以重視,這屬于量刑質量上的暇疵,可以通過事前量刑建議的方式來依法制約審判機關的刑罰裁量權,盡量減少量刑偏差現象;也可以通過事后檢察建議等方式提醒審判人員提高量刑的質量意識,但不宜以抗訴的方式予以糾正。
本案中,被害人高某某用于“紅寶石擺件”的成本及遭受的財產損失129萬元,而一審判決在錯誤認定被盜財物數額的情況下,判處被告人罰金人民幣十萬元,明顯判罰數額過輕,沒有根據犯罪分子違法所得數額、造成損失的大小來準確確定罰金刑的數額,罪刑關系有失均衡,應通過抗訴予以糾正。二審法院在糾正案件事實認定錯誤的基礎上,根據被害人的實際損失情況,改判罰金人民幣二十萬元,量刑準確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