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愛\\可信的“80后”“90后”

　　說起“80后”、“90后”，我的眼前就會出現我的學生，是我而立之年后所教的一批又一批學生，他們給我的整體感覺就是可愛又可信。
　　這也許要從我1994年到上海教的第一批學生說起。
　　班長陸張婷是女子長跑運動員，是她改變了我對運動員的固有看法。原來，一個運動員可以同時是一個成績非常優秀的學生、做事非常負責的學生干部。她將那種保持持久耐力的長跑精神用在學習上、用在工作上，她會不知疲倦地忙活著，把班里的事情打理得細致妥帖，把工作交給她，你只管放心。她幾乎贏得了所有任課教師和同學的信賴。遇到這樣的學生是班主任的幸運，當然也是非常難得的，以至于在我擔任建平中學校長之后，我還想起我的班長，把那時已經于復旦大學本科畢業、碩士畢業而后在中歐工商學院任職的她，挖到建平中學擔任團委書記。她愛她的母校，她愛那種非常單純的與學生打交道的工作，這份純凈的職業好像就是為她所準備的，她為建平學生工作作出了卓越的貢獻，一批批優秀學生干部帶出來了，一場場深受學生喜歡的活動組織起來了，一個個品牌德育項目在建平中學扎下了根基。
　　學習委員顧維勇、勞動委員楊偉榮，都是我當年的得力干部，也是陸張婷的得力助手。1996年，這兩位優秀學生同時考取了同濟大學。畢業后，顧維勇自己成立了一家監理公司，穩扎穩打，度過了開業之后的困難期。我相信以他一貫忠厚讓人信賴的秉性，在未來的市場競爭中將會有所作為。當年次次勞動總是搶在前面的楊偉榮，據說更加敦實了。我沒有想到的是毫無浪漫形象的他卻有著非常浪漫的舉動，大江南北到處走，把自己的建筑工作放在廣闊天地間，內蒙古、陜西，甘肅，甚至蒙古國，都留下了他的足印，也留下了他的智慧。
　　1998年我擔任了建平中學黨總支副書記，仍然愿意上課，因為和孩子們在一起能找到無限的快樂。雖然只是任教一個班級的語文課，但這批學生給我留下了更深刻的印象。他們聰明，他們好學，他們特別愿意讀書。我是從高一開始教這個班的，我有一個野心，想在這個班實現我關于語文教學的所有夢想。語文教學到底應該做什么，無非是教會孩子如何讀書，而且熱愛讀書；教會孩子獨立思考，而且勤于思考；教會孩子用語言表情達意，而且善于表達。我想：一個愿意廣泛閱讀名著、關心社會、勤于思考的人應該是一個好人，一個有益于社會的好人。
　　在這個班的第一節語文課我就開始了我的“布道”，并干脆地、不容置疑地要求孩子們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從明天開始，每課一詩，每節語文課的第一個環節，按照學號輪流，由一個學生介紹一首詩歌，全班同學把它背誦下來；每周收看一次中央電視臺的‘焦點訪談’，并作點評；每月一書，每個月讀一本文化名著，并作書摘，寫作書評或讀后感。”我說得斬釘截鐵，毫不含糊。
　　學生有理解的，當然也有不理解的。記得當初還有學生跟我辯論：為什么要這樣？其他班都不需要，何以我們班的語文要這樣？我從學語文的根本意義說起，我從人生成長的基本要義說起，和他們講道理，他們似懂非懂，但在我的強迫之下，也只好無奈地去做了。沒過多久，這個班聰明的孩子們都“上鉤”了，上了文化名著的“鉤”。所以，有時我也會這樣想：教育有時需要必要的強迫。學生們讀了我推薦的很多書，《傅雷家書》《別鬧了，費曼先生》《萬歷十五年》《寬容》《人類的故事》《培根論人生》《歌德談話錄》《老人與海》《泰戈爾詩選》，等等。后來，我讓他們相互之間推薦書閱讀，最后讓他們自選書籍閱讀，還要求每周交一次書摘筆記，養成讀書的習慣。給我印象很深的是李佳梁同學，他是一個高高大大但皮膚白凈的學生，是一個典型的書生形象，他是全班讀書筆記做得最多的學生，加起來起碼有三本《現代漢語詞典》那么厚；他也是全班書評寫得最多、寫得最好的學生，當我最后總結他們的成果結集出版的時候，他的作品是入選最多的。2001年他考取了復旦大學。李佳梁這樣對我說：是您大膽創新的教育理念和實踐，讓我有幸領略到了“大語文”的獨特魅力。感謝您，程老師！您與您的課已經成為我生命中最難忘的一個組成部分！
　　讓我感動并感慨不已的是，這個班的許多學生大學畢業好多年后，還會找我推薦書讀。那個當初嫌我語文課“事多”和我辯論的張亦默同學，在復旦大學畢業后，仍然會問我在看什么書，有什么好書推薦給他。我的女兒也是這樣。她就是這個班的學生，高中三年的語文課就是我上的。她復旦大學畢業后到美國碩博連讀，也常常要我推薦書：“老爸，快給我書單，我要好看的書！”閱讀人文名著已經成為這些學生的人生必需。這一方面讓我感到教育是有作用的，另一方面更讓我感到這批孩子是可愛的。
　　后來我在這個班作了更大膽的嘗試，語文課讓學生輪流上，讓孩子們過把當老師的癮。學生們為了把一節課上好，要作非常充分的準備，毫不亞于排練一場大戲，這個過程學生收獲到許多東西。一次，語文界的老前輩、老專家劉國正、于漪等人帶著全國許多同行來聽課，我就是讓學生上的，我只是在課前應學生要求給予必要的幫助，在學生上完課之后給予點評。
　　童佩峰同學在信中這樣對我說：
　　
　　程老師：
　　回想起來，兩年中能完完整整地聽您上一堂課的機會并不多，您總是讓我們成為課堂的主角，自己則在一旁當著一個有心的聽眾，在看似不經意間給我們一些必要的點撥。雖然只是寥寥數語，但卻在我的心中如一個個光環，累積，累積……
　　您總是大膽嘗試，讓語文課堂面貌一新。在我們學習的時候，沒有令人厭煩的應試習題，與眾不同的作業讓我走近了語文，愛上了語文。每每想起這些，總是暗自慶幸遇上了您這位老師，因為是您讓我養成了讀書的習慣，是您帶我走進了文學這個百花園。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用這句話來形容您真是再恰當不過的了。每次的點評和總結，總會“一語點破夢中人”，令人欽佩不已，有種恍然大悟之感。有時，說到動情處，您會變得慷慨激昂，全班同學都是那么全神貫注，聽得津津有味，頗有漸入佳境之感，似乎跟著您的思想在任意東西，這種奇妙的感覺真是難以形容。還有您的坦率，您的風趣……太多太多的難以忘懷，都成了記憶中的珍寶。
　　每每瀏覽書架上一本本熟悉的書時，總會不禁想起您。
　　我知道，您是那種將影響我一生的老師，心中永遠的恩師！
　　
　　看到學生這樣的信件，作為教師的我是無比欣慰的，學生讀懂了教師，讀懂了老師心底深處的那個心愿。有什么比這個更讓人幸福的呢？每每想起這些可愛、可信的“80后”、“90后”，一種幸福感便油然而生。
　　
　　【程紅兵，上海市浦東教育發展研究院院長，中學高級教師，特級教師】
　　責任編輯/劉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