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是什么,翻看古今中外許多智者的相關(guān)著作,有各種各樣的說法:或曰,那是人類的盛會;或曰,那是上帝的判決書;或曰,那是各門科學的根、人類精神第一件獨特的產(chǎn)物;或曰,那是勝者的紀念碑,敗者的恥辱柱;或曰,那是無數(shù)偉人、名人傳記的集成;或曰,那是個人尋找面包黃油的記錄;或曰,那是時間留在記憶中的組詩;或曰,那是傳說與史實的摻雜;或曰,那是預(yù)言長卷;或曰,那是寓言精華;或曰,那是百姓信仰的結(jié)晶;或曰,那是歲月和真理之光的見證;或曰,那是一堆混亂罪污的事實;或曰,那是繁復(fù)的空言大話……
上列諸般說法的發(fā)明者,各從自認合理的角度,分別為“歷史”設(shè)下的定義,逐一單看,不啻瞎子摸象;合而觀之,庶幾才能逼近概念真義。千百年來,人們老愛扯上它,逆境背運時如是,順風遂水時如是;滿腹疑慮時如是,茅塞頓開時如是;心灰意冷時如是,激情洋溢時如是;反思懺悔時如是,高瞻遠矚時亦如是。結(jié)果,它帶來的,會是一場開懷大笑,會是一陣不寒而栗,會是一份YrceRztZgknRa8CC+DrvutFnavOzqFA7TXxz8euTxF0=難得的糊涂,也會是一次醍醐灌頂,使人大徹大悟,明白過去現(xiàn)在未來,看清人類究是何方神圣,長成一位自有思志、自有判斷的俊秀……
我們早年認定人民群眾創(chuàng)造歷史,其必然性無可辯駁。殊不知,法國哲學家、數(shù)學家帕斯卡爾(1623~1662)嘗謂:“克里奧佩特拉的鼻子若生得短些,世界情況會是另一副模樣。”殊不知,日本新感覺派作家橫光利一(1898~1947)曾借小說《拿破侖與金錢癬》想象,拿破侖腹部倘沒長癬,又或這秘密倘沒被他愛戀的皇后、年輕貌美的奧地利公主路伊薩發(fā)現(xiàn),他諒不會東征俄國,歐洲歷史便會換一番面相……這些詭異的假定,看似不免荒誕,卻倒啟迪我們:首領(lǐng)身上的偶然性有時反將發(fā)酵膨脹,運動愚萌,枉鑄天下。
說歷史照例常在時間長河里,不斷修飾,方臻完善,那是見仁見智的話。一切端看所有調(diào)整發(fā)生的時、地、背景乃至參與的人而定。晚近,“改寫歷史”、“還原歷史”蔚為時論,這固然說明:竄改歷史,往往不得善終;但你又可曾思忖:所謂“改寫”、“還原”,焉能不辨青紅皂白,簡單顛覆過去,粗暴否定成說?愚者千慮必有一得,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傳承講因果,反正重理據(jù):這是實事求是精神的要點。歷史于茲早已留下無數(shù)教訓,誰自以為是無視之,終究要淪為笑柄而速朽。再想深一層,歷史本已充滿歧義,更何況現(xiàn)代八方“才子怪杰”,疏于真知,耽于功利,西人岡布里奇那句“學者是記憶的守護神,一旦學術(shù)出現(xiàn)了衰退,虛假的東西就會蜂擁而至”,當下委實亟須銘鐫座右,以提醒我們:凡事謹慎,切勿躁就!
(選自《香港作家》2011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