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語言中外來詞語的大量輸入,與使用該語言的民族和外民族的頻繁接觸是分不開的,什么時候與外族交流了,那時候的外來詞素就多;什么時候閉關自守了,那時候外來詞素就少,甚至全無。
漢語外來詞素的源頭極遠,一直可以追溯到春秋時期之前,當然就漢語發展的進程來看,外來詞素的涌進主要是在兩漢、魏晉、唐宋、元明、五四和改革開放以來六個時期,而改革開放以來的新時期是外來構詞詞素最為頻繁和繁榮的。學界關于現代漢語外來構詞詞素的研究比較多,而有關漢語歷史上出現的外來構詞詞素探討得較少,例如兩漢、魏晉時期,從梵語佛教用語里傳來的“塔”、“佛”、“禪那”、“羅漢”、“魔”等,元明兩個時期以來從蒙古語、滿語、藏語等國內兄弟民族語言那里傳來的“站”、“戈壁”、“喇嘛”等,便屬于這一類。本文即以“塔”、“站”與現代漢語中的“族”為例來解讀古今漢語中的外來構詞詞素。
塔
塔,“佛塔”的簡稱,原來寫作“塔婆”,來自印度梵語“窣堵坡”(stūpa Thūba Thūpa)。晉宋譯經時造為“塔”字,用例見于晉代葛洪《字苑》、南梁顧野王《玉篇》等書,用以收藏舍利。后亦用于收藏經卷、佛像、法器,莊嚴佛寺等。《魏書·釋老志》中記載:“弟子收奉,置之寶瓶,竭香花,致敬慕,建宮宇,謂為‘塔’。塔亦胡言,猶宗廟也。”
塔也稱浮屠、浮圖、佛圖(共有“佛陀、和尚、塔”三義),疑即來自“佛陀窣堵坡”之省,義為佛冢,梵文為Buddha?搖Stūpa。塔的本義是“形高頂尖的建筑物,筑于佛寺內用以藏舍利和經卷等,層數多為單數,用木﹑磚﹑石等材料建成”。后來也用來指“高聳而形狀似塔的建筑物”,如燈塔﹑水塔﹑瞭望塔﹑金字塔。塔在漢語里有很大的能產力,構成的詞有寶塔、象牙塔、六合塔、塔頂、塔林、塔鐘、塔樓等不一而足。
20世紀以來,“塔”又有了一個新的用法,用來音譯英語tart(一種西式點心),指上層無皮露餡的小甜餅或水果派,如蛋塔﹑椰子塔、塔松。此時,它的詞匯意義已經開始虛化。
站
站也作站赤、蘸、驛站,指驛站中的管理站。最早是突厥語yamchi(n),后發展為鮮卑語“咸真”,都是乘驛人之義。漢語里“站”的本義照《廣韻》上說“久立也”原來只有與“坐”相對的意義。在近代漢語“驛站”或“車站”的“站”字是南宋時從蒙古語jam借來的。這個字與土耳其語或俄語的jam同出一源。“站赤”由jamchi音譯而來,意為“管站的人”,至元代演變為驛傳之意,與漢語固有的“驛”并列使用,進而發展為驛站之意。驛站,古時傳遞軍政文書的人中途換馬、食宿或轉遞之所。《元史·兵志四》中記載:“凡站,陸則以馬,以牛,或以驢,或以車,而水則以舟。”歷史上有“站夫(驛站的役夫)”、“站戶(元代服役于站赤的戶民)”、“站船(舊稱在航程有驛站遞次接待的官船)”。
現代漢語中起初是“車站”的意思,后來它由“驛站,為乘客上下或裝卸而停車的地方”的意思,引申出“旅途中供人暫住﹑休息或轉換交通工具的地方”,詞匯意義泛化。如車站、驛站、航空站、停靠站、中轉站、轉運站、休息站。后來又引申出“為某種業務而設立的機構或者機關團體為方便聯絡與服務,在各地設立的小型單位”的意思,如糧站、服務站、工作站、收費站、太空站、供應站、保健站bmVAwgWGtxxh2A0mqLCDJjTrDzl3u/mDwXUnSuiFjZw=、氣象站、福利站﹑衛生站﹑加油站、聯系站、文化站等,不能盡舉。相應大站、小站、站名、站臺、站牌、站長、站員等詞也應運而生。以上的用例基本上都是實指的,現代漢語里也可以用作虛指,如網站、前站、打前站等。一些以前實指的詞,現在也開始虛指,如轉運站、中轉站之類。
表示車站的“站”,漢語里原來叫“驛”。“驛”后來借入日本,今天在日本仍叫驛,例如“東京驛”就是“東京站”的意思。南宋時漢語從蒙古語中借用“站”,“驛”、“站”兩詞并用,后來隨著元蒙政權的建立,在各地設立“站”,“站”就代替了“驛”。元朝滅亡后,明朝皇帝曾經通令從洪武元年起“改站為驛”,但在老百姓的口語里一直用“站”,甚至明末的奏章中還有用“站”的現象。清代時“驛”、“站”并用;“九一八”事變后日本帝國主義在東北建立“滿洲國”,也改“站”為“驛”。但是這些行政措施始終行不通。可見借詞只要符合社會需要就會在語言中扎根,“站”在現代漢語中已經進入基本詞匯。
族
現代漢語中,“族”指有共同特點的一伙人,它作為一個后綴,來自日語詞ぞく,最初是“家族、民族”的意思。又作“一族(いちぞく)”(日語有“種族しゅぞく、家族かぞく、民族みんぞく”等詞)。這個外來詞素不是對外語詞或音節的音譯,而只是借用了漢字形式和詞匯意義。我們知道漢語與日語有著密切的聯系,歷史上漢語借給了日語數不清的字詞,近代以來,漢語又從日語里“借回”了許多字詞。如“族、一族”便是從日語回流到現代漢語里的詞素。盡管“族、一族”的特點跟漢語固有的構詞詞素沒有什么太大的差別,但是畢竟它們已經不是漢語里固有的“族、一族”的意義,是被日語改造后又流回漢語的。因此,筆者把它作為外來構詞詞素特殊的一類專列出來。
“族”從日本傳來后,幾年中一下子出現了眾多的族,并且還在滋生中,從中可以見到現代社2cGoZ3HTkrgmE/Hlp2RV6CaJH2jkSSM511TmiC1WXKo=會形形色色的人群新品種。例如:
在那個時代,勃拉姆斯是一個熱愛音樂的人,他像一個真誠的追星族那樣,珍藏了莫扎特的G小調交響樂、海頓作品20號弦樂四重奏和貝多芬《海默克拉維》等名曲的素描簿。(《收獲》,1999年版,第85頁)
十例口腔癌,九個紅唇族……據統計,口腔癌是目前死亡率增加快速的癌癥,而10個口腔癌患者中約有9個都是吃檳榔引起的,值得警惕。(《羊城晚報》1999年7月13日)
朝九晚五的工薪一族,因上班時間要求較嚴,往往不愿把珍貴的休息時間花在煮粥上。(《汕頭都市報》1999年3月24日)
“上網”究竟是個什么樣的感覺呢?只聽別人講,是體會不出來的,想知道嗎?那就趕緊加入“網民一族”吧!(《汕頭廣播電視報》1999年4月28日)
還有“族”用在前面的,如族群(現泛指具有某些共同特點的一群人):
生活水平的提高,使大學校園里“手機族群”不斷擴大,手機短信這種時髦的人際交流方式在校園里流行開來,“拇指一族”樂此不疲。(《解放日報》2003年4月1日)
在臺灣,“族群”使用得特別廣泛,如政治族群、概念股族群、免稅族群、高考族群、弱勢族群、族群導覽(互聯網上的一種欄目)、族群關系、族群融合等。
詞族是指由某一相同的語素(詞)分別與其他語素(詞)構成的一群合成詞(短語)。它們往往以新事物和新現象的出現為契機,以語言系統的類推機制為依據,產生出一批結構方式相同、構詞語素部分相同、詞匯意義相近或相關的一群詞,除了文中的三例外,諸如“面的、轎的、摩的、板兒的、殘的、馬的、毛驢的”等,不一而足。由于社會變化和語言交際表達的需要,漢語中外來構詞詞素,都結合漢語特點形成了或簡易或繁復的詞族。從中,我們可了解到中國不同時期的生活風貌。語言是社會生活的忠實反映,而詞語則是最與時俱進、及時地反映社會的一舉一動并記錄社會生活的活化石。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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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宗世海:《“語素”說、“詞素”說理由評析——兼論漢語語素的分類》,《暨南學報(哲社版)》,1997(4)。
5.秦曰龍:《打“的”刷“卡”說“吧”——現代漢語外來構詞詞素例析》,《現代語文(語言研究)》,2006(1)。
6.秦曰龍:《現代漢語外來構詞詞素研究的基本問題》,《詞匯學理論與應用(四)》,商務印書館,2008年版。
(作者單位:董冰華,長春理工大學中文系;李曄,吉林大學公共外語教育學院;秦曰龍,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
編校:董方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