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骨嶙峋的西北風(fēng)踩著殘損的渡口,以老漢用羊皮筏子踩著黃河流速的方式,沿著波濤的紋理開始搖滾;
母親將夕陽揣在懷里,日子掛在烤煙房的墻上,泥黃色的親情以一只粗瓷海碗的方式,沿著高原的坡度開始搖滾;
嗩吶銅鑼和牲禮一起,將干旱送進揚著白幡的墓地;然后吹吹打打,迎娶新一季節(jié)的新娘,用水的歡笑做窗花,開始節(jié)日的搖滾……
甩起頭發(fā)扭動腰肢擂響吉他,讓黃河搖滾;
掄開赤膊抖開紅綢擂動腰鼓,讓高原搖滾;
揮動金戈鐵馬塞外風(fēng)沙冰封夢河,讓玉門關(guān)外的步伐搖滾;
舉起無定河的白骨與陶俑吶喊的秦腔。讓九曲十八彎的自浪搖滾……
在巴顏喀拉山脈的巖石下。你是一滴滴天籟的囑托,在山東漂著石油花的人海口,滔滔黃沙描摹著你一路搖滾的姿勢;
怒吼的聲濤依然激蕩著民族的熱血,嗓音卻還帶有黃沙的嘶??;
放浪的身軀依然令中原大地戰(zhàn)栗,砍倒的老槐樹下卻還有帶切口的碗大的疤;
咆哮的余音依然震撼著世人的心弦,孩子們卻還在危房里閱讀雨滴……
黃河喲,你從純凈的境界奔瀉而來,承擔(dān)著一路的阻滯、擁塞、索取、污染,并要填充多如牛毛的欲壑,直至奔流到海,卸去一個民族的苦難所凝成的泥沙……
于是,你開始枯瘦疲憊,干涸的河床上,風(fēng)卷飛沙作縱橫的老淚;
你喂養(yǎng)的米脂婆姨在哪座城市打工?你培育的綏德漢子在哪個腳手架上添磚加瓦?
黃河喲,你的怒吼與咆哮,你的騰躍與奔瀉,仍然滋養(yǎng)著這塊黃色的土地;你貧瘠的乳汁,仍然哺育著黃色的人群——愛,有時候也會是苦澀的……
黑白老茶館
竹椅木桌長煙袋,土灶鐵壺粗瓷杯;
煙靄與水蒸氣,制造著昏沉沉的迷夢,長長的龍門陣,沿著棚廈外面的石板巷,擺向江岸碼頭,擺向汽笛與背著包袱拿著傘的小年青,打工的腳步踩著浪花出發(fā)了……
老人把茶葉,把山的耳朵泡在杯子里,然后點燃一袋煙。開始傾聽——
灰瓦棚廈下面的老故事,漫生著苔蘚;陰云里的陽光遲遲不肯伸出手,窈窕的姑娘,在一個下午,隨著一袋煙一杯山泉水泡白了的老茶。便成為蒼蒼老嫗,只不過嘴角的皺紋還殘留著執(zhí)拗。盼望著云縫漏下的那一縷。
穿藍衫子白球鞋拿紅雨傘的那個背影,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
于是,時光便只能呈黑白狀地與木桌一起發(fā)呆。還有桌上的粗瓷杯子和煙袋。
而山的影子,隨著長江水漫漫地升上來,漫過了腳面漫過了膝蓋漫過了石板街茶館的門檻,漫過了山里女孩兒的心尖,踩著江水出去的那個人還沒回來……
山草枯了,頭發(fā)白了,時光化作煙霧與水靄,就那么飄飄裊裊地嵌進了老茶館的板墻縫里.令思念呈黑白狀浸泡在歲月里。
川江號子早就滾過了江面,而纖索與川妹子的那聲辣辣的呼喚,一起掛在崖壁上,沉落了的纖夫道,再也沒找到……
悲晴九份
九份,是一個地方、一個事件、一部影片,還是一種閱歷?
九份有廟宇有臺階有綿綿細雨,更有自碼頭冉冉升起的白霧;
九份那里有九戶淘金者;九,一個中華文明的大數(shù),一下便燃熱了民族血液……
臺階緩緩提升,兩排老店與一間“升平戲院”,使那里籠罩在一出《悲情城市》的劇情里——
踢踢踏踏的木屐聲,敲打著每一個睡眼惺忪的早晨;依山而建的半壁茶房,燒掉了整個黑夜,朝霞便在房后扯開生活的布景。
歲月在這里把時間留下了,在那些巖石構(gòu)筑的縫隙里,在雨霧醞釀的青苔上,在女人漸漸皺起的皮膚上。在孩子從碼頭的系纜樁上投向彼岸的目光里。老婆婆讓青春年華蹣跚走過隧道,山野依然泊著耀眼的光斑,詮釋著百年風(fēng)月的注腳……
九份,一段漫長的數(shù)字,寧靜得一如遙望的窗子,恪守“百年孤獨”的堅貞;一客“油炸蟋蟀”的石街小吃。令人口銜深痛到秋的骨頭里的謠曲。不知是否如流沙河詩中四川口音的琴鳴……
注:據(jù)《臺北縣志》記載,清領(lǐng)時代初期。這地方的村落住了九戶人家,外出到市集購物時都是丸份,“九份”就成了村落的名字,后來成為地名。1893年(光緒十九年)九份地區(qū)發(fā)現(xiàn)金礦,大批的淘金客蜂擁而至,使小山村迅速發(fā)展成三四萬人的小鎮(zhèn)。1945年戰(zhàn)后,結(jié)束了日治時代,至1957年礦藏衰竭,1971年正式結(jié)束開采.九份的繁榮也因而褪色.喧鬧的小鎮(zhèn)又歸于平靜。
80年代后期,臺灣著名導(dǎo)演侯孝賢所執(zhí)導(dǎo)的電影《悲情城市》,在這里取景拍攝。這部獲得威尼斯大獎的電影,令人再次留意到這個特別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