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咽
提琴在嗚咽。
我聽見小提琴和大提琴的嗚咽。
小提琴是白色的.
大提琴是黑色的。
嗚咽是灰色的。
嗚咽不是哭,不是啜泣,嗚咽是內在的,忍不住,從喉舌、從指間、從發根、從胸腔進出的非人間的語言。
一種痛苦之上的痛苦。
一種生的無奈和對轉瞬即逝的祭禱。
猶如葉落,花謝。哀蟬在秋夜……
猶如天鵝和白鶴的唳嚦……
猶如曠野的篝火、游牧人的馬頭琴聲……
猶如街角黃昏,煙似的蕩在故人的詩里……
嗚咽是一條老狗,剛死了主人,那親手打過它和愛撫過它的人,靈魂悠悠蕩蕩地踩著不見腳的裙擺的碎步。于是即將回到鄉間祖母身旁的老狗,不可理喻地,嗚咽如同磷光引導主人。
嗚咽是遠飛的皈依純藍的鐘聲,
繞著街心公園的一棵樹,
繞著河流橋墩暗綠的倒影。
在嗚咽止息的瞬間,
城市轟轟然矗起新浴的嬰孩般的樓群。
撥弦波爾卡
你當過流水線插件工;你當過制版工;你當過賓館服務小姐;總經理助理,你當過;你當過音像公司臨時工;你當過獎券發售專業戶;你當過非法傳銷的下線;你炒老板魷魚老板炒你魷魚你再炒老……AnXogBL0pPREzvjw9Mdasa+dIdgw2q6csWAB+XoMQpE=你當過、當過……
從這根弦到那根弦,
撥這弦、那弦:壓、跳、勾攏。
滑音,琵音,裝飾音,
轟亮如珍珠。
你不斷跳槽,猶如生活和情人不斷更新。無情流水線的擠壓,你是蹦出的新產品;
你是“玩家”。“玩”詩兩年印三本,那外包裝美麗的詩集(只要舍得花錢印)。披肩發的詩讓十六歲的少女抄到精致的賀年卡上,再獻給披肩發的末流歌星。如今詩集如戴膩的手套。莫若改編電視連續劇,議價;
爆炒米花似的——嘭!
轟動效應。
從這根弦到那根弦,
撥這弦、那弦:壓、跳、勾攏。
跳蚤飛進
國王
丑角
詩人。
你口口聲聲現代消費心理學、策劃學、推銷學。將“紅包”購一套高保真立體聲響系統外加一輛“公爵”。說得好,小姐,我們——被生活消費掉,而你,你要消費人生!
你愛逛超級市場。僅為在那里傲慢地貴族地溜一溜。愛逛時裝屋、精品屋、面包屋、燒烤屋、美發屋……
商品個個似胸脯豐滿的女人和奶色西裝挺括的“白馬王子”。你口袋里有“卡”。你要的是多元的布局和充分選擇的自由。
從這根弦到那根弦,
撥這弦、那弦:壓、跳、勾攏。
霹靂,搖滾。鐳射的旋轉光束。
立方塊的藍和青的臉。
追星旅的狂吼、宣泄。
跳蚤飛進
熒屏
舞臺
歌廳
撥弦波爾卡
你隨意撥動那上帝的琴弦.
于是你自己就是撥弦的上帝。
不思創造亞當夏娃的爆發的怠惰的上帝——
去你的。
嘭!
一天
我、你、他的誕生不過是人間每分鐘都會發生的事。就像每分鐘有人死掉。火葬場的職工推出一車垃圾,一堆易壞變的物質。
鴿子窩棚里,從嬰兒到老朽仿佛只相隔一天。
早晨幽藏著長睫毛的惺忪的睡眼。
中午燃燒著欲望,黑與白版畫樣分明。
黃昏里因風垂淚。夕霞含著紅腫的眼皮。
夜晚一聲嘆息,基地的冷氣如草般淹沒了雙膝。
哲理并沒有變;習俗并沒有變。阿婆還是嘮叨;女人還是風騷;左隔壁添了人丁;右隔壁半夜號啕……這弄堂,這亭子問。這閣樓……掛上屋檐的鳥籠;靠在墻邊的紅漆馬桶……
我小時候,曾躲在“獻堂會”嬤嬤的黑絲裙后面,隨著圣誕鐘聲的召喚,去望子時彌撒;教堂里麝香氤氳刺激我的想象;小說里的西班牙,那神秘的加特力教……如今我看見老神父從監獄走上祭壇。門里門外都擁擠著學會跳霹靂舞的青年。他(她)們用哼唱情呀愛呀流行歌的感情來唱《平安夜》。《圣經》說:你們是有福了!
世界畢竟匆匆走過去了。我在煙紙店拷醬油,從踮起腳到佝僂背,仿佛只相隔一